第55章 4003天

第55章 4003天

「邀請你作為民間手工藝人參加古城發展論壇。」

「以古城圖書館特別成員的身份。」

張晨星從步梯上下來,拿起邀請函來看。是劉館長親手寫的邀請函,字跡張晨星認識。她在山上的時候劉館長曾給她打過電話,兩個人聊過寥寥幾句。那時劉館長還說他跟寺院的主持是多年老友。

邀請函是前天寄的,他知道張晨星要下山了。

「去嗎?」周茉問:「這也太正式了。」

「不去了吧?」

「要去的。」周茉拿過邀請函:「開始新生活,是不是要從參加集體活動開始?何況這跟你有關呢。」

張晨星想了想,給劉館長發了一條消息:「我收到了您的邀請函,會如約參加。」

「太好了晨星。會場見。」

周茉看着張晨星的手機,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發條消息卡頓很久,就對她說:「要不咱們的新生活從換個手機開始?」

「我這個還能用。」

「太耽誤事了。」周茉想了想:「我家裏有箇舊的,比你這個好多了,換我那個。」

「好。」

「那我去取。」

張晨星等周茉的時候看到少得可憐的好友列表和對話框,跟梁暮的對話日期停在他們離婚那天,她說:「我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他回她:「我到了。」

再向前看,是梁暮經常給她發來他拍的照片、他覺得好玩好笑的事。這些消息張晨星倒背如流。

「喏,這個。」周茉拿着手機跑過來,監督她換了電話卡,又幫她安裝各種程序,兩個人着實折騰了有那麼一會兒:「試試,是不是快一點?」

張晨星隨便打開周茉發來的圖片,果然快很多:「謝謝。」

「謝什麼,我留它也沒用,之前唐光稷給我買的。就用了幾天,分手后我不想用,就放那了。」

「那我不能用。」

「別!人家現在沒準都結婚了,一輩子見不到的人,管他呢!」周茉戴上一次性塑料帽:「我去打掃你卧室,灰太多,昨天晚上睡覺我感覺我睡在灰堆里。」

張晨星聽到她這樣,嘴角扯了扯:「去吧。」

兩個人里裡外外掃了一整天,書店才算恢復如初。張晨星拿過那塊小黑板,認真寫下:今日書目-《一個孤獨漫步者的遐想》。這不過是一場噩夢,明天醒來,朋友們依然在身邊。

「張晨星,你的今日書目比從前字數多。你以後還會不會寫全店不討價還價不打折?」

「會的。討價還價的人多的話。」張晨星認真回答,周茉則笑起來:「你還是那個你啊!」

「你也還是那個你,對男人毫不留情。」張晨星說,又看看自己的手機,總覺得有點怪異。好像是她竊取了唐光稷送給周茉的禮物一樣。

「使用總比丟掉有意義不是!你別再看這手機了。」

「鑽戒呢?」張晨星問:「之前那個鑽戒。」

「家裏呢!」

周茉有幾次想去賣掉,揣着出門又原樣揣回來,終究是捨不得。最終跟其他首飾放在一起,鎖在保險櫃裏,再也沒拿出來看過。

下一天張晨星騎車去會場。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多人了,排隊入場的時候,密集的人群令她憋悶。她強行忍着不離開隊伍,低頭翻開手中的宣傳冊。

每天的日程都寫在上面,第一天是啟動儀式和展覽,第二天上午是分會場研討、下午是圓桌論壇。

在圓桌論壇嘉賓那一頁,張晨星看到了久違了的梁暮。獨立紀錄片導演-梁暮,匠人匠心精神傳遞者。張晨星的目光在那一頁停留很久,最終合上了宣傳冊。

她跟隨隊伍輾轉於展覽中,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聽別人講述古城的故事。在聲光影的變幻中,古城的故事緩緩流淌出來。

「藝術指導是誰呢?」當圖書館隊伍與其他隊伍碰到一起,走在最前面的人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是梁暮梁導。」

張晨星認出溫阿姨的聲音,看向最前面,看到高出別人一頭的梁暮的背影。他被推到老領導面前,微微垂首謙遜地回答領導的問題。跟他蹲在郭儒森奶奶面前講話的姿態一樣,沒有什麼分別。

在發著耀眼的光的梁暮,告別了分開那天在雨中痛哭流涕的狼狽的他,真的踏上了一段屬於他自己的精彩人生。

張晨星看着梁暮的背影,緩緩退出人群。

梁暮覺得脊背發燙、而身體不由緊繃,回過頭去看到後面陌生的人流,又轉過身去。老領導在問他們文化傳播過程中遇到的問題、為政府做形象宣傳有什麼心得。

梁暮言簡意賅地回答了,溫阿姨在一邊應和:「是不是後生可畏?」

「溫同志能從這麼多優秀的年輕人發掘出這麼優秀的人,也是獨具慧眼。」

梁暮不理會這種吹捧,轉場到下一個展廳的時候再次回頭。溫阿姨的孫女錢書林推他胳膊一下:「朋友,看什麼呢?」

「沒什麼。」

「找熟人呢?」錢書林笑了:「專心點,待會兒午宴老領導問下一步計劃,可要好好說。」

「你說就行了。」

「我說出花來,最後是不是你來?」

「我說不出花來。」

「你不是說不出花來,你是心情不好。」錢書林撇撇嘴,跟上了隊伍。

梁暮將目光又投向那些作品,他用張晨星的方式進行講述,冷靜而剋制,而那其中的絕大多數內容,是他們還在一起時,在很多「曬月亮」的夜晚,張晨星當作故事講給他的。梁暮看着那些作品,想起了張晨星。

過去的五百天,他逼迫自己不去想起張晨星。在他內心坍塌的日子裏,他把自己關在房間,拒絕跟這個世界對話。程予秋無數次想打給張晨星為梁暮討回公道,但想起張晨星的樣子,又不忍心。

梁暮想不通的事,程予秋覺得自己想通了。

她有時站在門口勸梁暮:「緣分盡了就盡了,晨星不喜歡你就不喜歡你。等你到你媽這個年紀就明白了,再談幾個戀愛,這個就什麼都不是了。」她說完也會後悔,覺得自己勸解兒子的方向錯了。但凡梁暮是這樣不重感情的人,那時他不會放棄北京的一切一頭扎到人生地不熟的古城去。

「梁暮,如果你出事了,張晨星也活不了了。你聽媽媽話,出來吃飯。」程予秋趴在門上,聽到梁暮的房間終於有了動靜。她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嘴裏念叨一句:「孽緣。」

等梁暮從房間出來,鬍子已經半指長。猩紅着一雙眼睛,像一個剛下山的野人。程予秋把他按在椅子上,幫他刮鬍子。她看着梁暮萬念俱灰的模樣更加難受:「你就好好活,結婚、生子、功成名就,把這段忘了。那樣張晨星不會有負累,她就算一輩子不下山,想起你不會覺得對不起你。」

梁暮呼出長長一口氣來,拳頭捏在一起,手臂上青筋暴起,因為用力臉憋得通紅。過了很久說:「好。」

「好嘞!這才是梁暮!我程予秋的兒子!」

程予秋把梁暮打扮得煥然一新,像一個紈絝子弟,帶他參加老閨蜜聚會。老閨蜜很多在各部委工作,家境好,兒女也算體面。梁暮這麼一副長相站出去,也討阿姨喜歡,於是開始有人給他介紹女朋友。

梁暮去見過兩個。

他心裏憋着一股勁,他想結婚、生子、功成名就,把古城的一切都丟到一個角落裏,一輩子都不想起。

他見的姑娘也很好,可當他們坐在一起聊天,他就會想起安靜坐在燈下的張晨星,想起她,心裏就會疼。這對那些姑娘不公平。梁暮不想那樣做,那會讓他的良心不夠清白。他怕自己變成那樣的人,他會唾棄自己。

他不再相親,也不再提起張晨星。他沒日沒夜工作,把張晨星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做好。他甚至開始模糊他對張晨星的感情,在他最新的感知里,他跟張晨星之間是沒有愛情的,他們是因為志同道合走到一起。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終於不再難過了。

當他不再提起愛情的時候,他重生了。

眼前的古城,是他們過去無數次憧憬過的古城。在馬爺爺那本古城規劃手冊里,每一頁的赤子之心和無限熱愛,如今都在一點點實現。古城,是每一個人的古城。

梁暮在休息室碰到了楚源。

他正在打電話,看到梁暮就掛斷電話。他們在北京碰了兩次面,楚源帶着團隊跟梁暮討論過他作為古城發展的民意代表的想法。

那時梁暮問楚源:「是什麼讓你堅持不做酒店了?」

楚源玩笑道:「因為某人不肯在酒店開圖書角。」

楚源朝梁暮走來,笑着對他伸出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怎麼樣?那天聽溫老師說,傳統手藝人的系列紀錄片交給你的團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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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個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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