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太離譜了。
她們不過是在地道里走了幾個小時,怎麼可能橫跨千里,來到人跡罕至的崑崙?
有同樣疑問的不止她們,解青衫一行也在七嘴八舌的討論。
到最後還是白雲歇將摺扇一收:「歸墟底下是供四方魂魄轉世的通道,穿過那些泉眼可直達酆都。所以空間混亂也不奇怪。」
有人狐疑:「真的?」
白雲歇微笑:「我猜的哈哈哈。」
她那雙桃花眼彎彎,是十分欠揍的模樣。
拎着酒壺的女子當時就不幹了:「好你個白雲歇,托你的福,我這不是賭輸了?」
說完酒葫蘆一丟,順勢向白雲歇砸去,被後者穩穩接住。
「我請各位上崑崙喝酒。」白雲歇連忙賠笑,舉手討饒:「不過那上頭的東西都不能隨便碰。天材地寶必定有妖獸守護,守着崑崙的大妖是個空前絕後的小氣鬼。」
「你們見過就知道了。」
影像到此為止,黑袍人並沒有再出現,就好像是完成了領路的任務,自動消失。
料峭的風呼呼吹過,氣溫驟降,顧曉妝早就凍得縮起了肩,還是李絮將外套給她才勉強暖和了些。
她跺跺腳,往手上呵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等太陽出來?」
江如練直接道:「去崑崙。」
九井深逾千丈,要上去需得飛。
附近沒有做非舟的材料,顧曉妝不會御劍,李絮也不會。
最後她看看戀愛腦上司,再看看病怏怏、臉色蒼白的卿淺,一咬牙一跺腳,決定現學先賣。
後果就是恐高加操作不當,落地時差點沒吐出來。
可她抬眼,望見面前百尺高的巨木時,瞬間就把難受後悔拋之腦後。
此行賺翻了!
那是顆通體雪白的樹,說是瓊枝玉干也不為過。
只是它沒有葉子,空蕩蕩的枝丫向著星河舒展。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一縷晨光照亮雪線之下的山野。
嚴寒和缺氧並沒有消磨生機,相反,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生命才能肆意生長。
所以五顏六色的野花星星點點,早起的野兔已經開始用爪子洗臉,蒼鷹飛向遠方,一切都寧靜而祥和。
而樹佇立在昆崙山巔,千年百年,如沉默的守望者。
很難想像此處曾經被摧毀過。
直到卿淺在離樹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間小小的神龕。
做工粗糙,石雕只能根據形狀猜測是只鳥。神龕外纏繞着灰白色的樹根,有的甚至已經發黑了。
再遠處,是早已被風化的廢墟,斷壁殘垣,或許是一處小小村莊。
江如練眯着眼睛,打量那尊醜醜的石像:「這裏的人把妖當神明祭拜,真有意思。」
隨後就發現卿淺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怎麼還許起願了?還是對着別的鳳凰許願?!
江如練當場生吃檸檬,從上到下都散發出一股酸味。
扯卿淺衣服騷擾她,醋溜溜地說:「師姐為什麼突然迷信起來了?」
片刻,卿淺嘴角微彎,一如天邊的晨曦溫柔。
她眼裏滿是江如練的倒影,戲謔道:「她是個很好的妖怪,要是聽見我的願望,一定會幫我實現。」
笑容晃花了江如練的眼,這是這笑因何而來?還需得探討。
江如練垮起張臉,強行牽着卿淺離開,往山上走。
嘴裏還要嘀嘀咕咕:「我也能幫師姐實現願望,師姐不如找我。」
哪知卿淺秒接:「我希望江如練能平安順遂。」
「……」
安撫別的炸毛嘰可能需要親親抱抱,但安撫江如練,只需要卿淺一句話而已。
她給了卿淺全部的信任,更何況卿淺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很是認真。
江如練沒有懷疑,咂摸了幾下嘴角就翹起來了。
「這種事情,求人不如求己。我還有很多事沒和師姐一起做,當然會保護好自己。」
要是有尾巴,她估計連尾巴都能翹起來,還能在卿淺面前舞出花來。
卿淺不置可否,只是牢牢地捉江如練的手。
攀過亂石灘和草地,巨木已經近在咫尺。
不遠處,變成原形的李絮到處撒歡,叼來漂亮的野花遞給顧曉妝。
如果不是有事在身,此處確實很適合休憩。
江如練想施法探查一下,卻被卿淺按住了手:「慢一點,不急。」
「叮咚——」
清脆的鈴聲響起,江如練抬頭,才發現是樹枝上掛着的一串風鈴。
製作人的手藝簡單粗暴,只是把珊瑚、貝殼還有亮晶晶的寶石串在一起,怎麼閃亮怎麼來。
風吹過,風鈴響個不停,還亮得晃人眼。
不得不說,這非常符合鳳凰一族的審美。風鈴也是,樹也是。
江如練撫摸着細膩的樹榦,嘆道:「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樹,它不是不死樹嗎,怎麼回事……」
何止可惜,她甚至想到就覺得胸悶。分不清這是憐惜還是失落。
卿淺推她:「上去看看。」
這正合江如練的意,她便沒有推脫,攬過卿淺的腰,二話不說就踩着樹枝上去。
樹冠上有一處平台,正好可以坐下兩個人。
左手邊則是一個隱蔽的樹洞,她在樹洞裏掏了掏,不出意外,摸出來幾粒金銀珠子、未經雕琢的水晶石。
恰逢朝陽噴薄初生,在此處眺望,萬裏層雲如翻滾的海。
往上是觸碰不到的天際,而往下才是芸芸眾生。
江如練讚歎道:「真漂亮,甚至想飛一圈。不知道蓬萊的海上日出是什麼樣的。」
她悄悄摸摸地覆住卿淺的手:「以後在城裏呆膩了,我們就到這裏來住幾個月。可以建一處小院子,種上竹子和蔬菜。」
卿淺安靜地聽她說完,突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某隻鳳凰大概不在乎什麼天下蒼生,做出獻祭的決定,僅僅是想護住自己的家。
她閉了閉眼睛,摸出自己的靈石筆,憑空畫起法陣來。
流暢的線條下遊走着渾厚精純的靈氣。
而後甚至大膽地將靈氣注入死樹的枝幹,藉由它的根系循環,使得法陣範圍足以覆蓋整座昆崙山巔。
也正是這時,卿淺才確認這樹已經死去多時,內里早已破碎,更別提找到傳說中的木心。
只留下了一具乾枯的「屍體」。
江如練身邊憑空出現一隻鳳凰,把她嚇了一跳,連忙往卿淺身邊挪。
鳳凰歪頭,目光彷彿正注視着卿淺,平靜無波。
「啾啾啾啾,啾。」
幾聲清脆卻急促的鳳鳴聲后,她振翅飛向遠方,火紅的尾羽在空中劃出一道流光。
這聲音和自己很像,聽得江如練有些彆扭。
卿淺扯扯江如練的衣袖:「她說了什麼,這幾句你沒教過。」
顯而易見,她很在意這件事。
江如練又開始吃檸檬,酸得很,還只能不動聲色地深呼吸。
「意思是,去去就回,明天就能安心看日出了。」
一個標準的fg,鳳凰此去再也沒有回來。
她仔細觀察着卿淺的表情,發現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垂眸,驀然紅了眼眶,水霧像是要漫出來了。
怎麼又要哭了!
江如練手足無措,短短几天,卿淺的淚點一降再降,她也跟着心疼。
哪怕哭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那隻鳳凰。
她強硬地把卿淺抱進自己懷裏:「不許難過了,為什麼要替別人難過,好不好它早就活膩了,能死挺開心的。」
「或者它是被自己蠢死的,管那麼多幹什麼,只守住這一棵樹就好。現在可好,把自己搭進去,樹還沒了。這不是笨蛋嗎。」
好半響,卿淺在她懷裏悶笑:「吃醋了?」
江如練抬下巴,高傲的哼了聲。
「沒有,我根本不會嫉妒它,雖然它比我大、比我毛多、比我鮮艷。」
師姐還多看了它至少二十一秒。
卿淺伸手圈住了江如練的腰,小動物一樣蹭蹭,聲音輕柔:「你好大度,可不可以變成鳳凰讓我摸一摸。」
江如練太陽穴突突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替身?!
她附身,在卿淺耳邊咬牙切齒:「好吧我就是吃醋了。師姐能不能別想着其他妖?」
一般情況下,她該再補一句狠話,可仔細斟酌半天,只能恨恨開口。
「再這樣,我就掉一大把毛給師姐看!」
屬實是傷敵零,自損一千。
卿淺還是埋着頭,然而笑着笑着就突然咳起來。
雖然只是輕輕幾聲,但江如練還是皺眉,最近師姐咳得太多了。
江如練難得正色:「先說清楚,以後我不瞞師姐,師姐也不要什麼事都瞞着我。要是打着為我好的旗號做出什麼事,我真的會生氣。」
「嗯嗯。」
「嗯嗯?」江如練挑眉,把懷中人的白髮薅亂:「師姐你有沒有認真,聽起來好敷衍。」
卿淺頭也不抬:「認真。」
她在江如練開口之前,用手指抵了上去。
陣法還在起作用,只是再也沒有鳳凰的身影——全是白雲歇和她的朋友們。
在樹下下棋、喝酒,在遠處跑馬、撫琴,吵吵嚷嚷,完全把這裏當成了郊遊地。
江如練看卿淺平靜無波地望着這一切,心裏忽然有了猜測。
她試探着問:「師姐是不是已經知道那黑袍人是誰了?」
「嗯。」卿淺頷首:「我和你說過。」
舊影漸漸消失,又有新的舊影不斷出現,交疊在一起,就是無數個白雲歇。
嬉笑怒罵,比江如練見過的都生動。
最後一幕,是突然出現、靜靜佇立在原地的黑袍人。
但很快江如練就發現了不對勁,它有影子。
它真真切切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