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卿淺撈起茶杯想要潤喉嚨,掂量一下感覺太輕,才發現茶水早就被她喝完了。
於是茶杯繞了一圈又回到原處,她則繼續壓着嗓音答疑解惑。
遠處,江如練也不招手了,改成目不轉睛地盯着卿淺看。
從她端正優雅的坐姿,到答疑時遊刃有餘的從容神色。
還在停雲山時師姐也這樣,在問道閣指點迷津、講解經書,一呆就是一下午。
而今換了新人新景,唯有明月依舊如初。
嗯,還是有變化的,今天的師姐臉色有點差。
是太累了嗎?
江如練把請柬胡亂塞進衣兜,翻過欄杆就要去「鳳凰救美」。
她來到人群外圍,拍拍前面人的肩:「讓讓。」
那弟子迷茫地回頭,在看見江如練時表情瞬間變為震驚,忙不迭的往旁邊撤。
她的臉太過出名,不少弟子哪怕沒見過她本人,也或多或少見過照片。
偶爾有不認識她、想嚷嚷的也被旁邊人勸下。
於是她輕易撥開人群,帶着笑站到卿淺面前:「該我問了,怎樣才能重現往日舊景?」
卿淺抬眸:「帶我去。」
她起身的同時,還無比順手地把桌上那盤點心遞給江如練。
江如練下意識地接過,這是之前她端過來的早飯,卿淺半點沒動。
「不愛吃?」
正說著卿淺就拈了塊糯米糍,慢悠悠地咬了一口。軟糯的糯米糍被咬出內陷,紅豆沙的甜香在空氣中瀰漫。
明明該是江如練帶路,眼下她卻乖乖端着餐盤走在卿淺身側,簡直是二十四孝好師妹。
卿淺細嚼慢咽一番,這一口吃完了才問:「你去塗山一定要帶這麼多人?」
江如練沒急着答,試圖揣摩卿淺的想法,生怕說錯了話惹她生氣。
師姐語氣聽起來可不太妙,哪怕手裏拿着甜甜的糯米糍,都無法遮掩其中的涼意。
好像是在怪罪她出門排場太大,或者嫌她能力不足。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說實話最好。
「帶小顧和南枝去是為了讓她們長長見識,特別是小顧,這姑娘太過赤誠,遲早會被妖怪騙。」
非常正當的理由,可江如練偷偷瞄着卿淺,總感覺她還是心情不好,連糯米糍都沒再吃了。
卿淺的視線不偏不倚,沒有一點波動。
沉默許久,江如練忍不住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她突然又開口:「哦,我還以為你要和她們一起過望舒節。」
江如練不假思索地反駁:「怎麼可能,我只會和師姐一起。」
到時候她找個安全的地方把那兩個丟掉,就可以美滋滋地帶着師姐逛星街了。
看來是終於說到了點子上,卿淺又開始咬糯米糍。這次咬了大半,半邊臉頰鼓起來一點,很好戳的樣子。
就連氣氛都融洽無比,一個人吃,另一隻妖就看着她吃。
江如練把之前兩人的對話逐字品鑒。
師姐以為自己要和別人一起過節,所以才不開心?似乎之前也覺得,自己喜歡和狐狸相處。
點心的甜香依舊濃郁,她卻好像昏了頭,竟從卿淺的話里咂摸出些許酸味來。
她的師姐明明成天崩着張冷臉,卻愛吃甜喝酸,吃的是甜食,喝的是醋。
師姐妹之間也會吃醋?
「師姐。」江如練輕喚了一聲。
卿淺剛吃了口紅豆糕,偏頭:「嗯?」
江如練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嘴角,輕笑道:「這裏沾了碎屑。」
糯米糍的糖粉落在卿淺唇邊,惹眼得很,她一路上總不自覺地去看。
她深知卿淺的唇是柔軟偏涼的,加上糖估計會變得更甜。
卿淺停下腳步,兩三口吃完紅豆糕,理直氣壯地說:「沒帶紙巾。」
或許是桃夭書院的桃花太醉人,江如練湊近了,手貼着卿淺的臉,輕輕用拇指替她抹去嘴角的糖粉。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手還沒放下。
指尖的殘留的觸感彷彿正在發燙,江如練整隻妖都凝滯住了,只有心臟在狂跳。
師姐這也沒躲。她為什麼不躲?
江如練不知如何是好,腦子裏亂成麻花,亂七八糟擰不清。
可卿淺只是淡定地問:「不走嗎?」
她早上在自己懷裏醒來時也是這樣淡定。
不僅如此,自中蠱以來,師姐主動跟到家裏,為自己討回竹林,對親密接觸毫無芥蒂,甚至很自然。
這無一不在告訴江如練,卿淺對自己的態度變了。
想盡辦法討心上人歡心,表達自己的愛慕,鳳凰管這叫求偶。
她以前生怕卿淺察覺出什麼苗頭,疏遠她,只敢做師姐妹之間能做的事。
現在就能試試,去撈一輪可望不可及的月亮。
江如練眉眼彎彎,笑答:「當然要走!」
*
自成年以來,某隻母胎單身的鳳凰終於步入求偶期。
表現之一就是極其話嘮。
卿淺在前面走,江如練就追着問:「師姐還吃點心嗎?要喝茶嗎?要紙巾嗎?」
這畫面就像美艷女僕和她的冰山小姐,一個肉眼可見的獻殷勤,一個心安理得的接受,把顧曉妝看愣了。
江如練可不管別人怎麼想,輕聲提醒:「門檻有點高,師姐小心。」
卿淺踏進樓內,隨手拾起一卷掉落在地的書,放好在桌子上。
接着將屋內掃視一圈,看向打哈欠的陌生女子,猜測她的身份:「你是書院的山長?」
女子穿着青色紗裙,長發隨意披起,五官自帶一股溫和的書卷氣。只是眼底的青灰掩都掩不住,看着就體虛。
她行了個禮,連聲音都有氣無力:「是,我叫解行舟。早就聽聞二位大名,今天終於見到了。」
江如練擺手:「客套就免了,少了什麼東西查清了嗎。」
「畫。」謝行舟按了按眉心:「此處我們設有封印,現在全被破壞了。丟了師祖的十幾幅畫,我難辭其咎。」
她說著就捂住臉,嗚嗚咽咽地哭訴:「找不回畫,我沒臉下去見師祖,一想到這我就茶飯不思,連設計稿都畫不出來,只能鴿掉了嘿嘿。」
嘿嘿?
顧曉妝懷疑自己聽錯了,直到不小心撇見謝行舟上揚的嘴角。
「……」她無言以對,修真界毀滅算了!
解行舟擦擦不存在的眼淚,繼續道:「電子設備捕捉不到小賊的身形,兩位前輩有沒有辦法?」
不必多說,卿淺就明白了江如練喊她來幹什麼。
她摸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靈筆,在指尖轉了一圈:「單一的死物並不能進行感知。而應感知的是空間中的一切,靈氣、塵埃、枯死的老樹,塵封已久的舊書。」
顧曉妝聽得很認真,可聽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碼事。
她眉頭緊鎖,總覺得眼前有迷霧撥不開:「這也太玄乎了。」
卿淺不答,只用筆在虛空中畫陣。
江如練狂拍顧曉妝的肩:「愣着幹什麼,快記下來。」
顧曉妝連眼睛都不敢眨了,隱約見到附在物品上的無形靈氣被卿淺牽動,連結。
她最後一筆落在陣中心,長風驟起,房間的靈氣聚集、堆疊,竟勾勒出褪色的舊時光景。
「牛!」解行舟猛猛拍手,非常捧場。
江如練也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那是,我師姐什麼都會!」
小表情驕傲得不行。
只是她沒樂上多久,笑容就凝固了。
屋內散亂的物品此時恢復原位,正中間掛着的是一副畫。
畫中人斜倚着樹,手中摺扇一把,桃花眼多情又含笑,給人一種春風入懷般的溫柔。
江如練暗自磨牙,她真的很討厭這種笑吟吟的人,表面上溫柔得很,其實內里滿腹壞水。
典型的卑鄙狡猾人類。
顧曉妝被這栩栩如生的畫驚艷到:「這是?」
「是我師尊。」
卿淺抬手,指尖卻直接穿過了畫紙。
終究只是往日舊景,無論是畫還是畫中人都已消失不見。
江如練注視着卿淺的一舉一動,早在她上前的時候就恨不得把人拉回來。
顧曉妝仍在感嘆:「原來這就是白雲歇前輩,看起來就——」
江如練秒接:「不像個好人。」
卿淺斜過去一眼,江如練就乖乖閉上了嘴,轉過頭去瞧別的。
其實心中已經恨極,每次遇見白雲歇准沒好事,就算是畫像她都不想多看。
「還有這個!」
聽到顧曉妝的驚呼,江如練才循聲望過去。
依舊是一副畫,不過畫的是一隻棲在樹上的鳳凰,背對着眾人,只能瞧見它極長的尾羽如流焰般傾落。
作畫者毫不吝嗇朱墨,甚至以金粉為它添色。
顧曉妝看得眼花繚亂,還不肯挪眼:「欸?這隻鳳凰是什麼時候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