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終章
傾盆春雨砸落,嘩嘩啦地,天地一片喧雜。
除了慕容哥***苦的嘶吼,什麼都聽不見……
她一動不動,渾身僵冷。
原來,她的心思,他從來就知道,只是不說罷了。
***
「瘋子!」
她在夢裏夢外,哭喊着,不知流了多少淚。
也不知道是在夢裏還是夢外,聽見一道無比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輕輕說——
「醒過來,孤就還你自由。」…………
「意意!你醒了!」
林曉曉從那晚接到小神仙的電話后,她就立馬趕到了醫院。
只是讓她奇怪的是,明明只是簡單的發燒,隨意竟然整整昏睡了五天五夜,嘴裏還說的是她聽不懂的話,不僅如此,邊說邊哭,可憐的不要不要的。
花綺姒緩緩睜眼,看清林曉曉后,晃了晃神。
夢裏的一切離她遠去,現在,她該是隨意了。
林曉曉見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眼眶哭得通紅,臉頰上還有淚珠,可憐兮兮的,她伸手去抱住她,放輕了聲音安慰,
「抱抱沒事啦,我們意意這麼堅強,夢裏都是假的對不對?不要難過啦~」
隨意還沒從夢裏的衝擊里回過神,將頭埋在她的肩上。
林曉曉怕隨意還難過,轉移了話題,「意意你知道嗎,小神仙整整陪了你三天三夜,昨天晚上才走的。」
似是想到了什麼,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黑卡,「這卡是他走的時候讓我給你的。」
說完她還不忘調侃她一句,「現在我們家意意是大富婆啦!」
隨意聽不得與他有關的事,腦子裏卻回想到的那句,「醒過來,孤就還你自由。」
這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只是,現在的她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在江南又修養了兩天,隨意和林曉曉回到了清城。
她沒有回陸家,而是去了安縣,住進了那座陳老太太留給她的別墅里。
別墅里空空蕩蕩,她不想見到陸斯淮,所以她重新買齊了所需的生活用品。
沒有他的地方,大概她會開心的吧。
八月,林曉曉說她們報名的劇組因劇本原因延期拍攝了,預計明年夏季開拍。
整個八月,隨意都是在安縣度過的。
九月開學,她要去陸家為她安排的學校里上學了。
也就意味着,她又會見到他。
開學前一天,她去了鎮上阿婆的混沌店。
阿婆依舊熱情,那隻叫平安的大黃狗也還是會對她搖尾巴。
只是,看到「平安」,她卻想到了他。
阿婆見她看着平安發獃,不知在想什麼的樣子,她慢慢坐到她身邊,也看向平安,緩慢地說著往事。
「平安是老夫人給起的名字,小少爺打小身子骨就不好,老夫人心疼少爺,就給他最喜歡的狗取名平安,她希望小少爺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
隨意本想自動屏蔽關於他的事,身旁的阿婆卻慢慢紅了眼眶。
「小少爺是個命苦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差點死在腹中,後來啊——」
她頓了頓,擦了擦眼淚,哽咽的說,「後來啊,廟裏算命的說小少爺十歲那年有一劫,凶多吉少啊,後來小少爺去了歐洲做手術撿回來了一條命,可是啊,小少爺的心臟一直不好,隨時都可能複發死的,他的心臟……」
那一天,她聽到阿婆說了很多,想到的卻是,他這麼壞,怎麼會短命?壞人都是長命的。
那天之後,她便去了學校。
「你們聽說了嗎,陸斯淮轉學了!」
來到新學校的第一天,隨意就聽到了班級里的同學在津津有味的議論。
她愣了愣。
「啊?!」女生驚訝又惋惜。
附中最帥的學霸男神走了。
好可惜啊。
「為什麼要轉學啊,轉去哪了?」一個女生問。
「去歐洲了,不知道為什麼轉走,聽說暑假的時候就已經辦好了手續了。」
「……」
她默默的聽着,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大概,他是在實現他給她的諾言——
還她自由。
學習的日子很簡單,大多數學生面對的是數不清的作業題。
隨意也有做不完的作業,還有的就是面對不同男生的追求。
她長得這麼好看,附中追她的男生很多,但她卻很難心動,心裏總覺得像是少了什麼,可細細想來,又覺得她好像從來就是什麼都沒有的。
「隨意學姐,你喜歡哪種類型的男生呀?」
高三的某一天,一個低她一級的學妹好奇的問她。
隨意的表情頓了頓,而後淡淡笑了笑,「我喜歡溫柔體貼的。」
「這樣啊,那好可惜啊。」女生突然說了這一句,讓隨意微微疑惑,她問,「可惜什麼?」
女生說,「可惜陸斯淮轉學去歐洲了,他很溫柔,成績也很好的,家庭背景也很厲害,很符合學姐喜歡的類型哦。」
隨意臉上的笑僵住,她想說,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他啊,又壞又瘋。
可最後她沒有說出來。
不知是不願提及,還是覺得再提及他會覺得陌生。
算算時間,她和他好像有五個月沒見了吧。
這一年的冬天,雪來得比往年都要早。
不知從什麼時候,她喜歡上了看書,性子好像也變了。
接到林曉曉電話的時候,隨意在窗前看書。
三兩朵紅梅落在鋪滿白雪的窗台上,白雪映紅梅,說不出的好看。
「意意,繚霧山的紅梅開啦,我同學朋友圈裏拍了好多照片,超級好看,我想去看,意意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林曉曉慣會揪着一件事和她撒嬌,還不達目的不罷休。
隨意看了看窗前的那幾朵紅梅。
確實很好看,她也想去看,滿山的白雪梅花,一定很美吧。.
「好。」
自從放了寒假,她幾乎不出門,也確實該出去走走了。
冬季的繚霧山,大概是可以用曠世溫柔來形容的。
雲霧,白雪,梅花,成了天地間難得的絕色。
隨意看一眼,便愛上了這裏。
來往賞景的遊客很多,隨意不喜歡喧鬧,朝梅花深處走去。
深處的梅花比外頭的梅花開的似乎要絢爛一些,花樹掩映,她便像闖進了花海一般。
梅林的更深處,似乎是一座亭子,有婆娑的花枝遮掩,她看不清,剛想去探個究竟,就聽一道男聲從她身後響起。
「隨意學姐。」
男生的聲音很溫柔,清越像山間清霧,也像極了那人。
隨意有些恍惚。
男生走到她身邊,嘴角彎起溫潤的弧度,他戴着眼鏡,看起來也是那樣的斯文。
她看着男生,慢慢回憶,她好像見過他,他是學妹班上的班長。
也是班長,也比她小一歲,還真是像啊。
男生手中拿着相機,笑的有些靦腆,「隨意學姐,我想…為你拍一張照片,可以嗎?」
她又走神了,竟又想起他了。
男生又問了一句,她才回過神,看着他,本是想拒絕的,可不知為何,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男生很開心,「謝謝姐姐!」
聽到姐姐兩個字時,隨意心莫名的顫了顫,但很快掩下了情緒,「沒關係,叫我學姐就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她自我解釋——
不想想起他。
「小少爺?」
徐伯見陸斯淮盯着亭外隨意小姐的方向微微出神,他終於輕輕喚了一聲。
陸斯淮慢慢回神,面龐似乎更蒼白了。
他垂下眼,安靜地看向手下寫滿字跡的本子,許久,他道,「我還是很喜歡她。」
徐伯默默地看着,見到這樣虛弱憔悴的少爺,他心裏抽疼,「少爺要是想見,就去見一見隨意小姐吧。」
說完這句話,徐伯見他淡淡笑了下,又繼續落筆,「她該有新的生活的,沒有我的打擾,她會過的更開心。」
「我想要她開心。」
我想要你開心,可是啊,我卻還是那麼想你,恨不得想讓你天天陪在我身邊,陪我走完最後一段時間的路。
少年握着筆,眼中卻緩緩落下了眼淚,眼淚順着他的眼眶,無聲落在字跡上,將那黑筆字慢慢暈開。
隨意高考考的很高,考上了她最喜歡的s大,選了一個她最喜歡的專業,編劇。
而整個高三一年,她還是沒有見到陸斯淮。
去年夏季沒有拍的劇本,在今年夏季開拍了。
只不過,導演說,劇本和形式都徹底換了。
換成了話劇,而劇本則是改成了一個帝王的一生。
而這本劇本只寫到了帝王的前半生,後來因為編劇在冬季生病去世了,後半部分終成了遺憾。
導演想請隨意來寫後半部分,並且承諾寫出后給她豐厚的酬勞。
隨意對編劇很感興趣,於是便應下了。
只是,她沒想到,那位已故編劇竟是親手用筆一字一字寫下的。
她把劇本帶回家,在晚上一頁一頁翻看。
她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字。
他的字很好看,清逸驚艷,只是到了後面,他的字變得似乎有些無力了。
隨意想到導演說編劇生了病,便明白了。
她翻到第一頁,仔細看了起來。
「孤出生於七月半,人間鬼節。」
「欽天監夜觀星象,熒惑守心之象。」
「孤天生不祥,父王下旨要處死孤,後來有人諫言,可將孤送往別國做人質,以換取兩國和平。」
「孤的生命很短暫,註定過不過十八,而在別國做人質的那十年,就已將孤的大半生命耗得乾淨。」
「做人質的十年,孤與虎謀食,飲盡風霜,受盡極刑,見的是人食人,吃的亦是人。」
「縱使遭如此對待,孤卻仍覺得在南晉的那十年,那處的明月是孤見過最美的月,
而你是孤這短短十八載春秋都不想忘記的公主」
「孤見多了詭譎雲涌,也見慣殺人,又知命數已定,對死生早已看得寡淡。
但後來你住進了東宮,孤卻貪心的想,若是能多活幾年,該有多好。」
「亂世艱險,多的是明槍暗箭,孤的小公主太單純,嘴上說著要將人千刀萬剮,卻連死人都見不得。
孤知自己無法護你長久,思來想去,便狠下心來用最殘忍的做法,讓你在亂世成長,待你羽翼豐滿孤再離去,如此便也能了無牽挂了……」
「你怨恨孤,如此也好,大抵如此,孤死後數年裏,孤的小公主便不會將孤忘了罷……
孤啊到底還是自私的。」
隨意看到這裏,淚水溢滿了眼眶。
他的字跡越來越輕飄,那時寫到這裏的時候,他定然是已痛到虛脫,也定然是用盡了全力了吧。
「這一次,孤真的要放手了,孤允你的承諾,也該兌現了……
孤的小公主,將會是孤永遠的常勝將軍,孤願你平安喜樂,也願你遇見比孤更愛你的夫君……」
「陰曹地府森冷,這種罪,孤終究是捨不得讓你陪孤一起受的。」
「若不相欠,怎會相見,若不相見,因緣已盡。因緣已盡,再無相……」
後面的那個欠字,已被暈花,想來,寫到最後,他也如她這般流了淚的。
隨意顫抖着身子,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他說,若不相見,因緣已盡……
因緣已盡……
「君衍……」花綺姒把本子抱在心臟的位置,哭得近乎崩潰,嘴裏反反覆復呢喃着他的名字。
「君衍……」
「你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讓我這麼難過……」
「君衍……我那麼恨你,卻也那麼愛你,你怎麼這麼狠心……留我一個人,在這個再也見不到你的世界……」
哭到嗓子沙啞,哭到昏天黑地,哭到本子上都被她的淚水浸濕,她面色蒼白的放下本子,拿起筆,在最後緩緩落下——
我有故人,不可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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