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杭州四月,暖風襲人。
娘仨一路賞花觀景作畫的,好不自在。一直到晌午時分,才意猶未盡地往樓外樓用膳。邊走還邊議論着,下晌要去哪兒遊玩。正說著呢,就路遇紈絝。
當額娘的伊鳳本能般將兩個女兒護在身後,結果卻聽那小混蛋色眯眯地來了句:「不愧是小爺瞧上的小娘子,夠味兒!」
伊鳳愣,隨口回了句還小娘子,我都快能當你老娘了。
真·實話實說。
但小紈絝哪裏肯信?只覺得伊鳳給臉不要還罵人,當即發了狂,路人少年路見不平,試圖英雄救美。結果話還沒等說完,被伊鳳護在身後的愛藍珠就已經先衝出去了。
一記窩心腳,就把人踹出了好遠。
胤禔趕到的時候,那小紈絝正指揮人圍攻伊鳳母女仨,要把她們都押回去當侍奉呢。他家長女見不得自家額娘被冒犯,直接下了狠手。幾招之間,就讓那小紈絝帶來的人手們像疊羅漢一樣,結結實實摞在他身上。
疼得他爹一聲娘一聲地喊:「反,反了你個小娘皮了,竟敢跟小爺動手,知道小爺哥爺爺是哪個么?」
愛藍珠挑了挑眉:「你倒是說說是哪個老烏龜,養出你這個小王八蛋的。」
「你放肆!」那小紈絝大怒:「竟敢侮辱知府大人,莫不是天地會的反賊?」
好大一盆髒水,利利索索潑過來。
正巧這時候官差聞訊而來,小紈絝跟見了救星似的。歡喜一笑,馬上又趾高氣揚起來:「快,快把她們抓住,帶回去細細審問。」
「荒唐!」前頭試圖英雄救美的小公子冷臉:「見色起意,調戲良家女子,聚眾鬥毆在前。技不如人被反制后,依然不思悔改。竟然還要藉著祖父官威仗勢欺人,誣良為匪,你眼裏還有王法嗎?」
小紈絝大樂,笑得囂張極了。
可惜帥沒過三息。
暴脾氣的直親王就直接亮明身份,着人把當場嚇尿的小紈絝押下去:「好好查查,這廝都有什麼違法亂紀的事。他那好爺爺,又庇護了他多少。先徹查其往惡,再究其冒犯皇親之罪。」
這下子,小紈絝不但自己倒霉,還要把一直賴以豪橫的靠山連累徹底。
一場鬧劇就此而散,伊鳳跟之前試圖相救、之後又仗義執言的少年公子道謝。
那少年臉色通紅,連連擺手:「福晉客氣了,有世女在,小可這點功夫簡直班門弄斧,完全,完全沒有施展的機會,何用言謝?」
「誒,話不是這麼說的。」伊鳳微笑:「不管用不用得着,公子能有這份扶危濟困之心就難能可貴。」
珠珠跟敏敏聞言也點頭,對此表示贊同。
胤禔更直接開口問及對方姓名,籍貫,可有學文習武等等。明顯是要酌情給予回報,謝對方援手之心。
那少年臉色越發紅了:「些許小事實在不足掛齒,王爺和福晉不必如此掛心。小可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人就轉身跑走,沒有半點藉此邀功的想法。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樓外樓是吃不上了。一家四口趕緊回了行轅,直接求見康熙。把事情怎麼來怎麼去的,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明白。
康熙臉上怒色才起,杭州知府就已經戰戰兢兢過來請罪了。
連說自己政務繁忙,疏忽了對孫子的管教。以至於孩子長於婦人之手,未免過於驕縱。只是……只是老臣子女緣薄,三子皆喪,僅留下這麼一根獨苗苗。
還請皇上念着他總算沒釀成大禍,好歹留他一條命云云。
說完,也不等康熙應聲,就又趕緊給胤禔一家子跪下。言辭懇切,老淚縱橫。
瞧着可憐極了。
胤禔只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但凡你能好生教導,也不至於如今只能嚎啕着求放過。」
放過是不可能輕易放過的。
直親王非但不準備開恩,還把送上門的杭州知府一道扣下了。等徹查完畢,確定他沒什麼貪贓枉法、仗勢欺人之事後再行計較。
聽說嫂子跟兩個侄女兒被唐突,胤禛趕緊自動請纓,接過了這個案子的審理。
好一番抽絲剝繭般的細緻探查后,那小紈絝成功坑了爺。
杭州知府因貪污受賄,多次縱容孫子仗勢欺人,將苦主屈打成兇手。以衙門捕快等為自家私兵,屢次派遣助紂為虐、縱孫行兇等罪名被直接免官去職,拉到菜市口明正典刑。
其孫屢次欺辱良家女子,壞人名節,使其自盡等。也是惡行昭昭,與其祖父一道行刑。
伊鳳:……
開始有那麼一瞬,她還暗自欣喜過。一把年紀,還能路遇小紈絝什麼的,豈不是側面證明她保養得好,青春不老?
哪想到這小紈絝竟是個大惡人,手裏還沾染了不少無辜女子鮮血呢。
好好的出來遊玩,結果卻遇到這等糟心事。
胤禔心疼之餘,更加不敢大意。接下來的路程中,處處親自跟隨,再不敢讓她們娘仨自己出去。
亦步亦趨的讓敏敏好生煩惱:有阿瑪這個瞧着就不好惹的從旁跟隨,一切宵小後退百米。她可再怎麼發現並收拾小畜生,為無辜受害的姑娘們張目呢?
愛藍珠:……
「有杭州知府那個血的教訓在,你覺得沿途各地會不嚴防死守,警惕重蹈覆轍的可能有多少?」
伊鳳想,那應該無限接近於零。
事實上,前杭州知府也曾對自家愛孫耳提面命,千叮嚀萬囑咐。甚至還着人鎖死了院門,想把他關到聖駕離開。
可囂張慣了的瘋犬,哪肯乖乖被拴上鏈子呢?
小紈絝熟練偷溜,要往樓外樓大吃大喝,結果此去成永別。不但自己落幕,還把保護傘也折騰趴架。
就很有那麼點時也,命也的意思了。
連太子妃都笑:「想來是那爺孫倆作惡太多,老天都瞧不過。這才讓那小紈絝撞到大嫂手裏,昔年惡事被悉數起底,徹底結束了這作惡的一生。」
「嗐!」伊鳳擺手:「架是珠珠打的,案子是四弟查的,人是皇阿瑪判的。太子妃要誇,也得誇四弟辦案如神,皇阿瑪公正嚴明。」
「還得誇大嫂你駐顏有術。」五福晉他他拉氏笑:「跟兩個侄女一處,硬跟姐妹一樣。甚至還比她們多了段成熟風韻,真真羨煞我了。好大嫂可不能藏私,一定要多教教弟妹。」
「對對對。」八福晉郭絡羅氏也跟着:「大嫂一定要多多賜教,也好讓咱們妯里都駐顏有術。一個賽一個的年輕漂亮,把那些個狐媚子們攔在府門之外。」
八阿哥大婚數年,府中卻遲遲未見嬰啼。
皇上擔心兒子子嗣,着惠貴妃選幾個好生養的宮女賜下,結果卻被郭絡羅氏嚴詞拒絕。選秀之年,康熙欲親賜美人,也被拒絕。
勇敢的郭絡羅氏後來居上,成功擠掉了伊鳳京中第一「妒婦」的位置。
伊鳳跟太子妃甚至被命令私下裏勸說過,結果……
太子妃那裏怎麼樣伊鳳不得而知,倒是她被冷冷橫了一眼,問了句己所不欲,何施於人?
原本還算和睦的妯里關係急轉直下,直到此次南巡才漸漸緩和開。
難得平和,伊鳳又哪裏會拒絕呢?
趕緊開啟養生護膚小課堂,大家一道交流美妝心得。三月底出發,五月初才回,公費旅行一個多月。除了最開始那點小插曲,後面的路上倒是順順利利,歡歡喜喜的。
伊鳳把準備的那些母女裝悉數用上,留下了好多精美畫卷。就是……某人慣愛偷工減料,母女三個人一道擺姿勢,往往到最後就成了她自畫像。
直到敏敏皺眉,一本正經威脅:「早晚有一天,本公主也能找到不辭勞苦專門給本公主畫像,還特別往好了畫的人!」
胤禔才一臉抗拒:「別別別,家裏就有,何須麻煩外人?等着啊!阿瑪這就給咱們敏敏畫個傾國傾城的。」
父女兩個一雙幼稚的樣子,直讓伊鳳想起來就不由失笑。
「可惜呀,大清和前朝不同,王爺非皇明不能輕易離京。否則的話,咱們就在這江南山水之間買些莊子、建幾個宅子。春往江南,夏在漠北,冬去兩廣的滿世界溜達。想想,就特別美。」
可惜,上上輩子她被困於後宅,玩了命似的生孩子。上輩子在現代有自由沒條件,如今又有條件沒自由。
想想就讓福晉惆悵。
胤禔笑着握住她的手:「這幾年肯定不行,等珠珠跟敏敏成婚,京中……」
「唔,也有個一定了。爺就把手頭上的事物都交給珠珠,自己陪福晉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別說江南塞北,你就是想坐着蒸汽船週遊世界不是問題。」
「此話當真?」
「爺什麼時候騙過福晉?」
伊鳳眨眼,確定了下他所說的一定是不是康熙六十一年。得到肯定答案之後,只一臉嚴肅認真地道:「如此,從今往後爺就戒酒,少食葷腥,勤加鍛煉吧!」
不然到康熙六十一年,再守孝三年,你也基本就……
就沒有什麼以後了呀。
胤禔咬牙,恨恨喊了聲伊爾根覺羅氏,伊鳳這才意識到自己順嘴說了些什麼。眼見着某人臉都黑成鍋底,伊鳳拔腿就跑。
氣得胤禔在後頭追:「有能耐你給爺站住,逃跑算什麼英雄好漢?」
順利逃出艙門,見某人果然不敢再追。伊鳳才得意洋洋笑:「瞧爺這話說的,妾身弱女子一個,原也做不來什麼英雄好漢啊,不吃眼前虧倒是一定的。」
胤禔氣樂:「都能當郭羅媽媽的年紀了,還這般幼稚。」
伊鳳攤手:「沒辦法,近墨者黑吧。」
果斷反擊之後,伊鳳趕緊坐小舟去了太后所在的船。跟兩位貴妃、宜妃、太子妃、五福晉、八福晉等人一道陪太后說話,又在太后船上用了午膳才跟八福晉一道送婆婆惠貴妃乘回船,並有意蹭頓晚膳。
那明顯拖延時間不願回的樣兒看得惠貴妃噗嗤一笑:「跟胤禔鬧矛盾了?來人啊,把胤禔給本宮喊來。了不得了啊!竟還欺負咱們嘎珞啊,也不看看你是誰護着的人!」
「就是就是,兒媳可有額娘您這個大靠山呢。我們爺他,他簡直造次!不過他好歹也是要當郭羅瑪法的年歲了,額娘還是給他留點顏面,饒了他這一遭吧……」
伊鳳笑微微求情,就怕告狀一時爽,算賬火葬場。
將來,哦不,晚上就被連本帶利討債。
惠貴妃笑着點頭:「那行,那就依咱們嘎珞說的。」
「兒媳多謝額娘。」
「誒,咱們娘倆還客氣什麼?」惠貴妃嗔了她一眼,伊鳳熟練憨笑。婆媳倆親密自然的,就好像旁人家感情甚篤的親母女似的。看得郭絡羅氏又酸又妒,心裏好像有火在燒。
都是一樣的皇家兒媳,一樣沒誕下男嗣,怎麼差距就大到這般猶如天淵呢?
聽說伊爾根覺羅氏連生兩女,時年還是四妃之一的惠妃娘娘未見絲毫怨懟。甚至伊爾根覺羅氏生二格格的時候,惠妃娘娘還破例出宮,伺候了大半個月子,簡直開創了大清史上的先河。
此後,她再無所出,皇上跟惠妃娘娘也沒見有什麼怪罪、更沒見賜人。只再度破例,讓小姑娘當上了直親王世女。
哪像她?
幾年未孕,就太后、皇上、宮妃、諸皇子福晉的輪班來勸。
左支右絀之間,她都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伊鳳哪裏知道,自己在郭絡羅氏心裏還是個對照組的角色,並且越對照越落寞,直讓她又酸又度漸漸失衡呢?
結束了心心念念的南巡,回到闊別許久的直親王府。才稍稍休息了一兩日,自家額娘就歡歡喜喜上門送請柬:「萬歲爺皇恩浩蕩,竟又把你阿瑪擢升為國公,這……」
伊爾根覺羅福晉四下瞧了瞧,確定沒有被偷聽之虞后才壓低了嗓音道:「這家中因為嘎珞你,可謂接連受益。從普通朝臣到國公爺,都是託了我們嘎珞的福。」
「連帶着你兄長弟弟們,都因你而處處受益。阿瑪跟額娘可真是虧欠你良多。」
伊鳳笑着拿帕子給她拭淚:「瞧額娘這話說的,也太外道了些。您跟阿瑪生女兒,養女兒,這麼多年如珠如寶。女兒只小小回饋一下而已,怎麼就值當您如此?」
「而且當時,您姑爺不也把話說得清楚明白嗎?那份功勞於阿瑪,與咱們家來說自然是一份天大機緣。但放在我們身上,卻意味着無盡風險。所以反覆權衡之後,才做的如此決定。至於這個國公……」
伊鳳笑着撓頭,直言說是意外之喜。
或者說是她阿瑪的運道。
伊爾根覺羅福晉搖頭:「他能有個什麼運道?都是借了女兒的光!聖旨來的那天,你阿瑪就給家中大大小小強調了。讓他們一個個的,必須牢記你的恩情。時時處處,站在你和女婿這邊,護着兩個小外孫女。」
「雖然珠珠跟敏敏姐倆都厲害着,怕也沒什麼需要他們的地方,但這心意必須得有!」
說著,伊爾根覺羅福晉還從荷包里掏出了兩張萬兩銀票。說是自從海禁開了之後,家中也跟着買船掙了不少銀子。她們借多了好閨女的光,自然不像別家那般,說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在她這子女都一樣,甚至女兒還要更得用些。所以,該分給幾個兒子們的銀子,乖女兒也務必得有一份。
原本還待推拒的伊鳳笑,搶也似地接過來:「額娘要這麼說的話,女兒可就卻之不恭了。」
「卻什麼卻?快收着!日後掙了大錢,額娘還把你這份給送來。額娘知道,以你如今身份肯定不缺這點。但你有,是你有的,家中給的則是家中的一份心意。」
伊爾根覺羅福晉唇角輕勾,溫柔而又堅定地道。
「額娘,您怎麼這麼好?」伊鳳眼睛微酸,把自己整個埋進額娘懷裏。心說上上輩子女兒不爭氣,早早撒手人寰。你們那不省心的女婿沉迷奪嫡卻終告失敗,連累的阿瑪跟哥哥弟弟們俱不受重用。
這輩子女兒拚命煽動蝴蝶翅膀,絕不會讓家人再重蹈覆轍。咱們這一支伊爾根覺羅氏,必定會從阿瑪開始一路錦繡。
伊爾根覺羅福晉笑着點了點她額頭:「都多大人了,還學小孩子似的撒嬌。」
「不管,女兒在額娘面前,就算七老八十也還是孩子!」
「好好好,額娘的大孩子。你倒是跟額娘說說,珠珠跟敏敏的婚事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可有些眉目了?」
啊這……
跟自家額娘,伊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直接就把愛藍珠被頻頻偶遇,心生成見。總以為接近她的青年都不想努力了,想入贅吃她這口軟飯。而瑚圖裡宜敏比經歷過之前那個事情后,加倍忙於生意。
別提,提就是長幼有序。
姐姐未遇良人之前,她這個做妹妹的說什麼也不能越過了去。
伊爾根覺羅福晉搖頭嘆息:「可惜呀,近親結婚害處太大。否則的話,就從你那些侄子裏面挑一挑。哪怕才貌上不那麼出類拔萃呢,至少踏實誠懇,再不用擔心是中山狼。」
伊鳳生怕她這名為感嘆,實則試探。趕緊把頭搖成撥浪鼓:「不行不行,再放心也不成。不然萬一有個萬一,咱們可就好心辦壞事了。而且,皇阿瑪雖說准了兩個丫頭婚姻自由。實際上啊,關注的多着呢,且容不得我們做主。」
伊爾根覺羅福晉多精明剔透呢?
一看女兒這表現,就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忙笑着橫了她一眼:「額娘只是關心兩個外孫女,可沒有親上加親的想法,嘎珞不用怕。額娘此來只為送銀票和請柬。」
在自家額娘面前伊鳳也不扯那些虛的,連忙點頭:「額娘放心,這麼大的喜事,女兒保證全家都到。用事實證明,就算不親上加親,阿瑪和額娘也永遠是女兒的愛瑪和額娘。女兒與哥哥弟弟們,始終打折骨頭連着筋。」
是日,一家四口果然盛裝出席。
直親王秉持着一貫對老岳父的親切熱絡,沒等對方行禮呢,就把人扶住:「小婿與福晉帶孩子們來就是與岳父大人道喜的,您可千萬別講那些虛禮。」
「到底禮不可廢,規矩……」
「規矩都是給外人講的,咱們自家人可不興這。」胤禔笑:「此番往江南,小婿跟福晉給您跟岳母與大小舅子們買了許多程儀。尤其是江南各種好茶,岳父好好嘗嘗,喜歡的話明年我再派人去買。」
幾句話說得科爾坤眉開眼笑,瞧胤禔那眼神比瞧親兒子都親。
一派和樂中,伊鳳再也沒想到,竟然會在人群中看到杭州府幫襯過她們且試圖英雄救美的那個少年。
伊鳳大嫂樂:「再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巧宗。這孩子是我那姐姐家的長子,姓富察氏,名薩拉。其父馬武,四十三年升任鑲白旗漢軍副都統。這孩子四十二年武舉,僥倖得了個二甲頭名。」
「可惜姐姐福薄,才聽了兒子高中消息沒幾日便去了。這孩子婚事、差事都給耽擱了。這不,姐姐生前曾隨父在南邊任職過,一直心心念念着煙雨江南。這孩子也孝順,出了孝就替額娘走了一趟江南。帶了許多她曾念念不忘之物,供奉到她墳前……」
伊鳳大嫂嘆,幾句話就把外甥的情況說了個清楚明白。
雖不大可能,但萬一呢……
外甥出身名門,長得也一表人才,有武傳鱸功名。最難能可貴的是,姐姐治家甚嚴。唯恐那起子心大的奴婢壞了哥兒身子,莫說俏丫鬟了,連俊秀些的小廝都別想近外甥的身。
等他考完了武進士,也到了年紀可以曉人事、張羅婚事了。姐姐又……
陰差陽錯的,竟讓十九歲的哥兒還是個童男子咧!
因杭州事與薩拉後頭的反應,伊鳳對這少年的印象本就不錯。再被大嫂這麼一說,不免又添幾分類似於憐愛的情緒:「好孩子,杭州府一別後,再想不到咱們會以這種方式再見。」
「你既是大嫂的外甥,那便也叫我一聲姨母,叫福珠跟福敏聲表妹罷。」
薩拉恭謹行禮:「奴才多謝福晉抬愛,只奴才位卑哪堪為世女與公主表兄?您這份慈心,奴才心領了,卻萬萬不敢遵從。」
說罷,小夥子便眼觀鼻、鼻觀心。
除了必要的打招呼外,絕不往珠珠跟敏敏身上多瞟哪怕一眼。
珠珠:……
被偶遇太多太多次,還真頭回見到這種拿她當洪水猛獸的。
不過也對,富察氏可是滿洲八大姓之一。這個薩拉的家中更是其中頗為出息的一支,其翁庫瑪法哈什屯累封一等男這,加一等雲騎尉、太子太保。
瑪法米思翰亦經兩朝,累任內務府總管、禮部侍郎、戶部尚書,位列議政大臣。曾力主撤藩,深受皇瑪法信重。可惜天不假年,四十幾歲便撒手人寰了。
其所遺四子也個個出類拔萃,長子馬斯喀官至內務府總管、領侍衛內大臣,監管火器營。
次子馬齊如今為武英殿大學士,四十三年七月被皇瑪法賜了永世翼戴匾。
三子馬武也就是薩拉之父,現為鑲白旗漢軍副都統。
四子李榮保為察哈爾總管。
如此煊赫之家的嫡支長子,會迴避甚至排斥當額駙、世女夫才合情合理呢!
愛藍珠如是想着,感覺終於遇見了個正常人。
當然,她自己拒絕被偶遇,不喜歡被當登雲梯。當然也不會有什麼你越排斥,本世女就越來勁兒,非要強扭瓜看看甜不甜的奇怪想法。只微笑頷首,打了個招呼。
卻沒想到,兩人之間的聯繫竟然還不止於此。
沒幾日,她回到天津衛八旗水師營,就發現這傢伙也成了自己的新兵。
「回都統的話,奴才孝期已滿,也該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了。皇上寬仁,給了奴才幾個選擇。端看奴才是要往侍衛營、火器營等。奴才,奴才守孝期間也沒少關注國事,自然知道我天津衛八旗水師營威名。」
於是就抱着試試看的態度提了一嘴,問是否能當個縱橫四海的水兵。
不想龍顏大悅,不但直接准了,還把他分配到了鷹揚號。稍微關注點八旗水師營的都知道,鷹揚號可是世女的船。
當初,還是福珠格格的世女就是乘鷹揚號打倭寇、滅水匪,劍指鄂羅斯,立下種種蓋世奇功的。鷹揚號上的兵卒都是優中選優,精銳中的精銳。突然多了他這麼個空降官。
別說兵士們如何,薩拉自己都有些怯。
稟告完自己基本情況后,不等伊鳳說自己就先開口:「皇恩浩蕩,將奴才分到了這兒。奴才無力拒絕,也不想拒絕。只竭盡全力,讓自己不負鷹揚之名。」
再沒想到他會是這般表現的愛藍珠笑:「如此,本都統便拭目以待了。」
「請都統監督。」
生在京城,長在京城的薩拉也是個旱鴨子。不過他有決心有毅力,不會就學,就練。除了常規訓練外,還每每給自己加餐。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旱鴨子到浪里白條式的轉變。
不但能跟老水兵比賽泳技而絲毫不落下風,還能深潛。
進步快的讓伊鳳詫異:「以前真沒練過?」
「未曾。不過……」薩拉笑:「聽聞都統當年也毫無泳術基礎,全憑後來訓練、加練。奴才雖不才,但既然上了這鷹揚號,自然也得把泳術練起來。不給都統跟袍澤們添麻煩的同時,也最大程度保住自己的小命兒。好在雖不易,但終究可以熟能成巧。」
愛藍珠輕笑:「不錯,不過泳術是一個合格水兵最基礎的技能,沒什麼可驕傲的。想成為一個合格的鷹揚人,你還遠着呢。」
「都統所言極是,奴才這就進行下一項訓練,爭取早日成為一個鷹揚人。能真正出海,用手中槍炮護衛大清商船安全,打擊海盜水匪,揚我大清國威。」少年眉眼含笑,眸光中滿是自信。
明明晒黑了不少的臉上,竟好看得讓人有點挪不開眼。
咳咳。
這可能就是額娘說的,自信的人最美麗?
愛藍珠有些不確定地想着,果然如他所願地講解了他下一個階段所必須的訓練與達標水平。雖然她現在不被允許出海了,但她的鷹揚號還在。想成為她鷹揚號士兵的,也必須出類拔萃,以一當百。
事實證明,人家薩拉的武進士是真材實料的。
除了從未接觸過的游泳外,其餘槍法、平衡力等訓練,小夥子進步那叫一個快。他甚至還能左右雙槍,百發百中。
眾人嘖嘖稱奇中,他只靦腆一笑:「這算不得什麼,畢竟我大伯在世的時候兼管過火器營。在他的影響下,我從小就喜歡火銃。多年練習,自然有手好槍法。不過比起槍法來,我更擅騎射。」
畢竟皇上反覆強調騎射才是八旗根本所在,萬萬不能懈怠。他當初有意做武官,可不就得在這上頭多下功夫?
因為這個,伊鳳又在長女口中聽到了小夥子謙虛實誠的評價。
「我雖只隨口問了幾回,但珠珠每次都能對答如流哎,該不會……」伊鳳托腮,了解越多,就越知道那孩子優秀。
說實話,她還挺希望兩人之間擦出點火花來的。
早在那小子被空降到女兒的鷹揚號時,胤禔就對他做了個全方位立體化的深入了解。仔細到人家多大沒再尿床、幾歲換的第一顆牙都清清楚楚。就怕再遇到個像林子鈺那樣,瞧着錦繡,內里一派骯髒的。
如今反覆查驗過,他才可以負責任地說這薩拉是頭好豬,堪堪配拱他家小白菜。
只是……
眼下瞧着豬沒有那個心思,白菜好像也沒有。兩人就像普普通通的上下級一般,只單純訓練與被訓練關係。
說曖昧吧,好像沒有。
說沒有呢,富察家那小子直接用大丈夫事業未成,何以為家為理由拒絕家中幫忙安排婚事。堅定堅決地當他的大齡光棍,虧得當年那個科學生育相關的小冊子被曝光后廣為流傳。
大清男女的平均結婚年齡往後延了又延,男子十□□、二十歲才開始張羅大婚的比比皆是。身為長子的薩拉又比底下的弟弟們大了幾歲,否則的話,非被弟弟們套麻袋暴揍不可。
畢竟你個憨憨跟好人不一樣,咱們還是想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呀!
咳咳,扯得有點遠,反正現在的情況就是薩拉沒娶,愛藍珠也別張羅着要納夫。兩人一個積極監管大清研究院、大清工學院,時不時還往船廠、天津衛八旗水師營忙活。
真·身兼數職。
另一個結束了新兵期的訓練后,就頻頻出海,屢立戰功。短短兩年時間,就已經一路升遷到正四品佐領了。
速度之快,不但令人咋舌,也令無數家有嬌女的人家歡喜不已。
恨不得直接托媒,替閨女早早佔下了這乘龍快婿。
少年,哦不,青年的行情之俏讓伊鳳都有點小緊張,生怕看好的女婿被人先下手為強了。
知悉她這想法的愛藍珠啞然:「額娘,您……您這會不會想太多了?嗯,薩拉是個好青年,許多閨閣心目中的乘龍快婿。若女兒還是福珠格格,可能會考慮吧。」
「但如今,女兒都當上世女要納婿承爵了。人家也步步高升,小小年紀就官居四品了。怎麼瞧怎麼前途無量,讓這麼個人才當女兒的世女夫……」
該說不說,有點缺德吧?
是屬於她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很對不起人家那種。
伊鳳:……
剛準備跟女兒好生談談,宮中就傳來了消息,皇上要準備今年的木蘭秋獮了。沒有特殊狀況就一直隨扈的直親王又赫然在列,太子跟皇長孫哥幾個也在,這些年皇上走哪兒帶到哪兒的胤祥。
除此之外,還有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四個小傢伙。
歷史上一廢太子那年,跟歷史上相差無幾的隨行人員等無不讓伊鳳瞬間警惕。再顧不上閨女的事兒,只積極準備這次的秋獮。
雖,雖然因為她這個小蝴蝶翅膀扇起了陣陣龍捲風,事情發展已經跟歷史上大不相同,甚至南轅北轍。
沒有二十九年那個探病不夠悲戚,沒有三十六年的膳房事。沒有三十七年大封皇子后,太子的種種不悅。父子倆頻頻交心,早就隔閡盡去,彷彿千古父子君臣榜樣。
還有弘曄這個歷史上不存在的聰明靈秀皇長孫從中斡旋,太子地位穩若金湯。
大千歲龍擺爛,其餘幾隻有自知之明的有自知之明,年歲尚小的年歲尚小。九龍奪嫡局面早就被破壞殆盡,歷史幾乎沒有再被扳回正軌的機會。可萬一呢?
伊鳳心裏惴惴不安,各種常規藥物之外,還特別加了好多治療痄腮的偏方等。
畢竟歷史上雖然沒有明確記載,但野史說一廢太子的導火索十八阿哥就是死於痄腮。太子因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被皇上遷怒,新仇舊恨的一道上來好好的太子沒等轉正就迎來了第一次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