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年必亡

第1章 三年必亡

皇朝邊陲之地的平安鎮已經籠罩在暮色之中。

天空中幾顆最亮的星星已經清晰可見,守關隘的陸千帶着幾個下人,坐在小小的城門邊上吃麥餅、喝劣酒、看星星。

隴西之地苦寒貧瘠,連粗手笨腳的婆娘也沒幾個,陸千只能看星星。

據說從天上的星星能夠看出人的命運。

陸千粗鄙無文,看不懂星象,但皇朝之中有人看得懂。

——清河洛家,據說是奇門遁甲、星象八卦、推算國運的絕世奇才。

大概兩個月前,洛家的家主為陛下推算運程,得出一個驚天的結果。

「國生妖孽,三年必亡。」

陛下震怒,將清河洛家滿門拘押,然後把洛家男丁一個個拖上刑場。

臨刑前,秉筆大太監王詠恩親自來到刑場,逐個詢問洛家的算師,是否有新的判詞。

洛家男丁三,其中有二十二個算師,無一人改口。

於是,清河縣「鐵算」洛家滿門死絕。

平安鎮上的人們很欽佩洛家的硬骨頭,但也覺得這一家人傻得不行。

皇帝老兒愛聽好話,順着他的意思說就是了。

好端端的,偏要說什麼「國生妖孽、三年必亡」之類的鬼話……

陸千咪了一口粗糙酸澀的鄉間劣酒,然後站在路邊的小坡上左右看了看。

平安鎮的關隘外面,就是延綿千里的祁蘭山,皇帝雖然自稱那裏是他們李家的疆土,但陸千知道,那裏是蠻族橫行的地方。

祁蘭山中有眾多可供一馬通行的羊腸小道,那些行腳商和鹽鐵販子為了躲避劍門關的稅吏為了避稅,從平安鎮離開皇朝的領土,翻山越嶺的直入大荒原,將針線、鐵鍋、藥材、紙張等物品高價賣給荒原上的蠻族,謀求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利潤。

暮色中,又一支商隊朝這邊過來。

領頭的是老行商鄭山,後面是二十多個跟班夥計,全部一人雙馬。

鄭山做生意很講信用,即便是大字不識的蠻族,他也向來是童叟無欺。

陸千笑着朝鄭山抱拳行禮:「鄭大哥,這天都快黑了,不在鎮上歇息一晚嗎?」

老鄭和陸千頗為熟稔,只要陸千開口,各種新鮮有趣的東西都能幫陸千從皇朝內地買來。

陸千手中這個精緻的黃銅煙斗,就是鄭山給他買來的。

「這次東西要的急,我得連夜趕路,」鄭山笑容滿面的將一個錢袋遞給陸千:「從大荒原回來,我再找陸兄弟喝酒!」

陸千掂了掂,錢袋裏面裝着七兩左右的散碎銀子。

這比平時的過路費多了一倍。

陸千知道老鄭這是真有急事要出關,揮揮手慷慨放行。

這支商隊全員騎馬,沒有攜帶車輛,馱馬的背上裝着大量清水和食物,看起來像是趕遠路的樣子。

看樣子,這一趟鄭山運的是什麼貴重的細軟商物。

陸千在人群中,還看到披着斗篷的少女。

少女長得極美,身材削瘦、臉色顯得頗為憔悴,斗篷里穿着白裙,外面還披着一層麻衣坎肩。

少女的懷中抱着個小男孩,眉目與少女頗為想像,全身裹在斗篷里,頭上也戴着麻布帽子。

這打扮,分明是家中有長輩過世。

陸千心中泛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兩個人不會是清河洛家的後代吧?

只是看了這麼一眼,那個少女便朝着陸千望了過來。

陸千看着那雙明如秋水的眼睛微微呆了一下,感覺那清澈的目光似乎直接看進了自己的心裏。

少女露出一絲凄然的表情,她停下馬,整個商隊也停了下來。

少女從馬上下來,向陸千盈盈一拜:「多謝先生捨命相助,洛雪感激不盡。」

說著,少女將小男孩放在地上:「洛陽,給先生磕頭。」

小男孩有六七歲的年紀,眨巴眼睛看着陸千,微微嘟着嘴傲然不跪。

陸千心裏一陣緊張,這兩個孩子居然真的姓洛!

鄭山等人頗為緊張,一個個握着刀柄,緊盯着陸千不放。

「舉手之勞罷了,哪裏談得上什麼捨命?」陸千強撐着架勢說道:「你們去吧,我老陸拿人錢財,自然知道規矩!」

平安鎮的規矩,就是只要收了錢,寧死都不能透露行商的去向。

過往平安鎮的客商很多,鎮長瞿老六把都督府那邊打點的非常透徹,從沒有官兵到這邊來攪事。

所以這規矩,倒是一直被守的很嚴。

洛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陸千,她再次向行了個禮,這才上馬離去。

到了夜裏,陸千躲在城門洞邊上的木棚子裏休息。

即便是睡著了,陸千在夢裏還能看到洛雪極漂亮的眼睛,還有那惹人憐愛的樣子。

那丫頭的肌膚真像是雪一樣白,即便幾千里逃亡的趕路,也沒晒黑她的臉。

陸千想到牡丹花,想到花下鬼,然後就被人從木棚里拖了出來。

夜間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陸千一下子清醒過來。

關隘門口站着許多人。

火光下,這些人身上的金色飛魚圖案微微晃動,彷彿要從錦袍上一躍而出。

飛魚錦袍,是「內輯事廠」的官服。

如果說都督府的稅吏是索命無常,這些飛魚衛,可就真是活閻王了。

陸千茫然四顧,只見自己的幾個手下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自己的遠房侄子陸遠橋,只有十四歲,被人一道割了喉,脖子上豁開一個大大的創口,鮮血已經快流幹了。

臉色灰敗的陸千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罵娘,直接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

一個穿着百戶官服的飛魚衛背着手,聲音從陸千頭頂傳來:「我是內輯事廠百戶武官左忠堂,今日酉時,行腳商人鄭山從這關隘路過,他們從哪條小路過去了?」

膽小怕事的陸千知道,禍事來了。

陸千跪在地上,他的目光正好看着侄子陸遠橋已經失去光澤的眼睛。

那死灰色的眼睛盯着陸千,讓他幾乎當場尿了褲子。

趴在地上的陸千戰戰兢兢的說了句「不知道」。

「呼」的一聲風響,一支棗木水火棍揮舞過來,重重打在陸千的背上。

措不及防的陸千當場吐了血,他哭喊着說道:「各位爺莫打,我真的不知道!」

水火棍依然無情的落了下來,打在陸千身上,發出噼啪的敲擊聲。

這水火棍以寧州棗木製成,漆成黑紅兩色,是朝廷刑杖用具。

十幾棍打下來,陸千身上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水火棍繼續落下,打在先前的傷口上,疼的陸千哭爹叫媽的求饒。

但陸千口中翻來覆去還是那句「不知道」。

左百戶惱了,他用腳勾起陸千的腦袋冷冷說道:「本官沒有時間跟你啰嗦,若是再不說,可就真要打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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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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