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門沒看黃曆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了飲馬河鎮的主幹道上。
原本冷清的街道開始了一天的熙攘,叫賣聲不絕於耳,南來北往的人也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飲馬河衛生院坐落在這條主路上,與熙攘的街道不同,這裏反倒是十分冷清,甚至在院外都能聽到樹葉飄落的聲音。荒草雜生、破敗落寞,這場景讓人聯想到上世紀90年代即將倒閉的國有工廠。
飲馬河衛生院在年度評比中又是墊底,電話像是催命符一樣響個不停,讓本該可以安穩退休的劉明水院長十分焦慮。
「叮鈴鈴...叮鈴鈴」
院長辦公室內的電話鈴聲擱在醫院大門口都能聽見,很明顯劉明水不想接這個電話,因為這電話號碼是局長的。
局長來電絕對是為了評比這件事,劉明水也少不了被局長一頓臭罵。
怎麼辦?
劉明水的內心不斷糾結着到底要不要接這個電話,他端着茶水杯在大廳內來回地走動。
電話依舊倔強地淺唱低吟,像是催促着劉明水快接電話,而劉明水沉默了三秒后最終做出了決定。
劉明水拿起電話的剎那便想到了對策——訴苦。
「局長啊,我們飲馬河窮啊!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要政策也沒有政策,我是真的沒有法子了……」
「而且我們的職工都是老弱病殘,不懂電腦、不會填報表,我們不是倒數第一誰是呢……再說,我們這也是為兄弟單位做貢獻,所以您不能罵……」
「什麼?局長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不是罵我啊而是給我們安排人……什麼……十個?哎喲喂,局長你可是我的親娘啊!」
「啊,1234的四啊,不是十啊!局長你放心,就算一個不給你也是我親哥。」
「行,就這麼說定了,他們什麼時候報到?」
「現在就來?局長你把心放在肚子裏就好,我絕對會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對待他們的……」
「局長,我向你保證飲馬河衛生院年底綜合評比絕對可以前進四名。」
「……」
劉明水絮絮叨叨地說著,可是掛上電話后,臉上寫滿了苦澀。
因為局長聽成了飲馬河衛生院今年要前進10名,而劉明水剛要解釋,局長那邊卻直接掛了電話。
青州縣共計13個鄉鎮,飲馬河衛生院排名墊底。
劉明水本想着前進4名,這樣在全縣評比中飲馬河衛生院就能進入前十,他也可以順利退休了。
但是,局長卻聽成了前進10名,這好比讓一個學渣期末考班級前三,這可能嗎?
劉明水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他這張嘴怎麼就那麼欠呢?
局長居然四和十不分,早知如此.....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局長定下來的任務只能硬着頭皮去完成。
劉明水望着窗外「破敗」的景象,心裏暗道一聲:壞了,今天新人報到,可是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人影,莫非這些大學生們看到醫院破敗模樣轉身溜了吧!
若是這些大學生溜走了,劉明水自己都不知道拿什麼去完成局長交代的任務,因此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留下這四名大學生。
於是,劉明水讓辦公室通知全員集合,他計劃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掃除,這也是臨時抱佛腳,沒有辦法的辦法。
倘若這四名大學生真跑了,劉明水的腸子估計都可能悔出個七八里地外。
劉明水剛把分工給安排了下去,便看到門口來了三位年輕人。
男的陽光帥氣、女的颯爽英姿,劉明水覺得這三人就是要來報到的大學生。
於是劉明水瞬間換臉,嘴角微揚,絲毫沒有了一把手的架勢,倒像是一尊彌勒佛開懷大笑、喜迎好友一般。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不過,局長不是說四位嗎?怎麼就三位呢?」劉明水的內心又開始活泛起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留下這些大學生。
劉明水的步伐很快,臉上微風和煦,還有兩三米遠便伸出了手,說道:「你們好啊,我是飲馬河衛生院的院長劉明水。」
「請問你們是來報到的大學生嗎?」
「你好,你好!我代表飲馬河衛生院歡迎你們的到來,大家一起歡迎啊!」
劉明水的熱情讓張峰幾人很是忐忑,尷尬地與劉明水握着手。
「呵呵,我看通知上一共是4位大學生嗎?怎麼你們沒有一起來啊?」
劉明水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這些大學生可都是寶貝疙瘩,少一個怎麼能行呢?
張峰同孫浩和林月對視一眼,然後很是恭敬地同劉明水說道:「劉院長您好,我是新來報到的張峰。您說的可能是宋輝,我們也沒有跟他聯繫上。我想宋輝應該還在路上,可能遇到什麼事情耽擱了,還請您見諒。」
張峰的回答讓劉明水眼前一亮,這小夥子說話得體,應該是個可塑之才。
繼而,劉明水仔細打量着這三個人,略微思索下臉上再次掛着笑容,迎着幾位大學生來到了會議室。
外面陽光很烈,辦公室主任帶着飲馬河的老職工緊鑼密鼓地開展大掃除。
屋內涼風襲來,劉明水帶着張峰等三名大學生在辦公室內喝着茶,對比很鮮明。
張峰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說道:「劉院長,我們也是飲馬河衛生院的職工,也讓我們去參加勞動吧?您對我們的特殊照顧讓我們很感動,看着老員工頂着烈日勞動而我們卻在屋內喝着茶,擱誰身上都不好受……所以,懇請您讓我們也參加勞動吧!」
劉明水則是說道:「好,你們的心情我理解,但是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坐在辦公室裏面喝茶、看報紙,若是累了就休息,其他的不用再想了。」
張峰無奈地坐下,幾人望着窗外,一臉失落。
張峰幾人甚至在想哪裏得罪了劉院長,為什麼剛到飲馬河衛生院就給他們拉仇恨?
劉明水看出了幾人內心的小九九,微笑地說道:「你們大學生會玩電腦吧?若是實在坐不住,你們就去隔壁檔案室玩玩電腦,也算是幫幫我們的忙,我們這些人一碰電腦就頭疼。」jj.br>
張峰三人相視而笑,這種感覺也只有他們新人能體會到,期待中帶着一絲忐忑。
劉明水將眾人的表情看得透徹,起身走到張峰的跟前拍了拍張峰的肩膀,然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張峰三人跟着劉明誰來到了檔案室,眾人才明白這哪裏是玩電腦,這是整理文檔啊!
面對着雜亂無章的檔案室,張峰、孫浩、林月互相看了一眼,便不再言語,快速地投入到了工作狀態,劉明水滿意地離開了。
此時,120的電話撥打到了飲馬河衛生院,在距離他們轄區10公里內有群眾報警出現意外,需要飲馬河衛生院前往提供醫學救援。
劉明水瞬間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那滋味也只剩下春江水暖了,臉上的雲淡風輕早已隨風而逝,留下的只剩下愁容。
劉明水的胃裏像是填滿了苦瓜一樣苦澀,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飲馬河衛生院的現狀了。
現在的飲馬河衛生院不是以前了,如今的飲馬河衛生院也就靠着公共衛生業務續命,臨床業務只是徒有其名罷了,偌大的衛生院一個住院患者都沒有。
這可真的應了「寧可架上藥生塵,但願人間無疾苦」,這可不是褒義而是赤裸裸地打臉,臨床業務不行,老百姓不信任。
飲馬河鎮衛生院為什麼在年底評比中墊底,原因無他,武不能看病救人,文不能按時報表,第三方測評群眾滿意度居然僅有78%,這還是動員員工家屬的緣故。
想到此,劉明水感覺自己的這個「一把手」太難了,120指揮中心安排出車,如果不出車,出了問題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飲馬河衛生院。
正當劉明水一籌莫展的時候,恰好碰到外科主任陳友德主治醫師從他面前經過,目若無人、堂而皇之地從他這個「一把手」面前經過。
「站住!」
劉明水很是嚴肅地說道,但是陳友德壓根就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往前走,這下子劉明水反倒是慌了,臉上掛着笑臉跑了過去攔住了陳友德。
「陳主任,我的陳主任你要幹什麼去呢?」
「剛下夜班,回家睡覺,怎麼有什麼指示嗎?讓我拔草我這可是動手術的手,幹不了那粗活……」
劉明水和陳友德之間的回答略顯敷衍,劉明水一擺手繼而說出了目的。
「行了,別裝了,整個飲馬河衛生院上哪弄個病號啊?120來指示了,讓你跟車去提供醫學救援,還是老規矩,別再給我整出什麼亂子來。」
陳友德嘴裏不斷地嘟囔着,狗屁的老規矩,你直接說讓我送到人民醫院得了,鬼精的老狐狸,還120指示?120是認識我陳友德還是認識我爹啊!
抱怨歸抱怨,但是陳友德依舊上了120車,飛快地奔赴現場,作為一名老大夫陳友德這點覺悟還是有的,他只是內心十分的忐忑,但願等會兒不要出事吧?
10公里的車程,120車不到20分鐘便到了,陳友德剛走下車就被面前的景象給震撼了。
周邊的群眾十分激憤地圍着一個年輕人,而這個年輕人正是宋輝,那位還沒有報到的大學生。
陳友德剛要過去,就聽到宋輝大聲地喊道:「各位,我真的是醫生,咱們飲馬河衛生院的見習醫生……」
群眾不依不饒地圍着宋輝,有人大聲質問道:「你說你是醫生你有證嗎?」
「對,對,對,我看你就是跟醫院串通好的,目的就是來割我們的錢……」
陳友德打了一個趔趄,內心犯嘀咕,這地方群情不對啊,要不還是先等等再過來?
可是,宋輝卻老遠便看到120車了,大聲喊道:「看,飲馬河鎮衛生院的工作人員來了,不信你問可以問他們。」
陳友德又氣又恨地轉身回來了。
陳友德恨不得把宋輝吃了,但是現在好像他不能。
「你就是宋輝?」陳友德問道。
宋輝點着頭說道:「哥,我就是宋輝,飲馬河衛生院的見習醫生……」
「嚴肅點!誰是你哥啊,你一個見習醫生逞能幹什麼?」陳友德對於宋輝的印象已經差到了極點。
「師傅,這話就不對了吧!哪怕我就是一個普通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我肯定會救治啊,這是憲法賦予我的權利……」宋輝反駁道。
「對,你是有權利救治,但是若是你的操作不當,造成傷者的二次傷害那這責任你可跑不掉……也就是飲馬河的群眾大度,否則你就攤上事了……」
陳友德變相地給宋輝解圍,宋輝也不笨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於是急忙閉嘴,低着頭說著謝謝。
陳友德白了宋輝一眼,這才轉身對群眾說道:「鄉親們,這位年輕人就是我們飲馬河衛生院的職工,正兒八經的大本畢業……現在像他這樣熱心的年輕人不多了……」
見周邊群眾散了,宋輝對着陳友德豎起了大拇哥,拍着馬屁說道:「師傅,我看傷者傷情嚴重,要不借您的火眼金睛給瞧瞧……」
陳友德來到傷者面前再次震驚,固定的工具雖然粗糙,但是這手法卻很老到,於是狐疑地問道:「宋輝,這腿是你固定的?行了,先上車再說吧!」
幾人剛要合力將傷者抬上擔架,傷者卻說道:「別,我不去醫院,我回家養傷就好。」
宋輝頓時來氣了。
「得,你一個小偷有什麼選擇的餘地,要麼去醫院,要麼去蹲局子,自己選吧?」
傷者說道:「哦?我承認我是小偷,但是你們呢?你們是大偷,你們這群白衣狼就是大偷,小病大治、一天的花費就幾千塊,什麼樣的家庭能夠承受得起啊,你們摸摸良心,不會痛嗎?」
宋輝剛上前理論,便被陳友德攔下了。
陳友德對着小偷說道:「你說得很對,那麼你現在是拒絕前往醫院治療是吧?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條腿已經明顯骨折,通過我多年的經驗你可能是粉碎性骨折,若是不及時手術治療的話,你這條腿日後可就無法站立了……當然,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不去的話就在這份病歷上簽字吧,出了什麼事情可就與我們沒有關聯了。」
陳友德的話徹底震撼了小偷,宋輝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賊有用。
小偷低頭沉默,他看向了陳友德,憋了半天才說道:「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選擇不信,也可以罵我們是白衣狼、沒有良心的種,但是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唯有兩個職業可以用「德」來形容,其中一個便是醫德。而我基於一個醫生的身份在這裏勸你,若是我只是普通人,那麼咱們就拜拜了,我也懶得搭理你。」
陳友德說罷,便令人將「小偷」抬上了擔架,剛要走便聽到了有人喊道:「站住,誰讓你走了,跟我回局裏錄口供!」
「口供?什麼口供,現在救人要緊。」
宋輝冷聲道,但是接下來很不好做,因為來人正是他的那位「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