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醫者仁心
第二天一早,向北寒找了張報紙,把那根陰沉木的煙桿包好。穿了身乾淨的衣服就直奔開在鐵門衚衕里的“鄭氏”中醫診所。
“鄭氏”中醫診所在北京也傳承了三代。三代掌門人都秉承着“一壺千金,懸壺濟世”的醫者仁心治病救人,深得病患的信任,在京津兩地中醫界有着很高的聲望。尤其鄭氏獨門的推拿、正骨、針灸,更被業內同行的一致推崇。
現今“鄭氏”中醫的掌門人叫鄭挺申,和向北寒爺爺向立臣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在向北寒輟學的當口上,向立臣就委託鄭挺申收自己這個孫子當弟子,拜在鄭氏的門下學醫。但由於向立臣和鄭挺申以兄弟相稱,向北寒也就沒有拜師,還是叫鄭挺申為爺爺。
鄭挺申對聰明伶俐,悟性極高的向北寒也是非常喜歡,把自己的本事幾乎是傾囊相授。五年學下來,向北寒的推拿正骨手法已經相當的精熟,尋常的針灸技法也能萬無一失。在去年考取了行醫執照后,向北寒本就可以在診所正式行醫了,可鄭挺申謹慎起見,愣是把向北寒又按在自己跟前繼續學習。
直到最近實習滿一年,鄭挺申才點頭讓向北寒到診所,在他的眼皮底下坐堂接診。
“鄭爺爺!您來的真早。”
不到八點,向北寒就到了診所,本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的,沒想到鄭挺申已經站在診所門前,含笑看着他了。
“小北啊!我知道你一定會早到。就想着趁開門接診前的這段時間再和你單獨聊聊。”
鄭挺申帶着向北寒來到診所後面他個人休息的房間裏,從靠牆的書櫃中,取出一個捲軸。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
向北寒雙眼紅芒一閃,立馬清楚了,就這捲軸用的綾子是清中期嘉慶道光年間的。心裏就明白了,鄭爺爺一定是把家傳的寶貝拿出來了。
果不其然,當鄭挺申小心翼翼地把捲軸展開后,四個朴茂雍容的楷書大字映入向北寒的雙眼,“醫者仁心”。筆力老辣,蒼渾遒勁,再看左下落款“己亥年九月書,松禪老人翁同龢”,下方“翁同龢印”“叔平”一紅一白兩方印章。
掃視着眼前的這幅字,隨着向北寒眼中紅芒漸濃,他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斷,翁同龢書法真跡無疑。
向家自經營“向寶堂”開始,就以書畫鑒定在同行內名聲遠播,向立臣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向北寒雖然沒有自幼學習這方面的知識,但那雙鬼魅般的眼睛賦予了他超強的辨偽識真的能力。
看到向北寒兩眼盯着捲軸發直,鄭挺申微微一笑,問道:“小北!從這幅字上你看到什麼了?”
聽到鄭爺爺在問自己,向北寒馬上收住心神,讓微微暈眩的大腦清醒過來。
“翁同龢,清末重臣,著名政治家,同治、光緒兩代帝師。在書法上非常有成就。他筆下的楷書,呈現出一種蒼渾遒勁,朴茂雍容的氣質,深得顏真卿、歐陽詢的精髓,而且還略帶柳公權的筆意,做到了融會貫通。這幅字是乙亥年九月所書,也就是一八九九年,是翁同龢六十九歲晚年寫的。有明顯的時代特徵,有館閣體的跡象,更見功力。好字!真跡無疑!”
耐心聽完向北寒的話,鄭挺申微微皺眉,點點頭說道:“小北!看來這幾年你爺爺沒撂下功夫,你也沒偷懶,向家的書畫鑒定絕技在你身上終能發揚光大。”
這話一出,向北寒就聽出鄭挺申語氣略帶悻意,他忽然察覺是自己的話惹得老爺子不高興了。大腦一轉,馬上明白了,鄭挺申讓自己看這幅字,的本意根本不是鑒別是不是翁同龢的真跡,也不是點評好壞,而是讓他揣摩“醫者仁心”這四個字的真正含義。
腦袋轉過彎來以後,向北寒的表情馬上變得莊嚴肅穆,認真地說道:“相比於這幅字本身的書法藝術價值,其中的含義更讓我深省。作為醫者,要有一顆仁愛正義之心。”
這句話一說完,鄭挺申原本陰沉的臉瞬間舒展開了,自己的一番苦心,向北寒終於明白了。
“好小子!你真是機靈,也不枉我在你身上下的一番苦工。”
鄭挺申說的動情,可他哪裏知道,這是向北寒聽出他話語中流露出了不滿,才反轉話頭,說了兩句老爺子愛聽的話。其實,這時候向北寒的后脖頸子已經流出了冷汗了。
“醫乃仁道,醫乃仁術,仁者愛人,以濟世為良,以愈疾為善,方為醫者。這幅字,你說的沒錯,是翁同龢的真跡。翁同龢晚年有頭疼的老毛病,是我爺爺用針灸療法為他根除了病根。為了感謝我爺爺,翁同龢讓家人取出了五十兩銀子作為診金,可我爺爺卻只收了五錢銀子。當時,翁同龢就被我爺爺這種‘以高尚情操,行仁愛之術。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內心’的醫者品質打動了,於是就寫下了這幅‘醫者仁心’送給了我們鄭家。”
說完,鄭挺申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小北!雖然你沒有正式擺我為師學醫,但我一直把你當做親孫子培養。從今天起,你就坐堂接診了,你記住了,行醫先做人,不管什麼時候一定要把人的生命放在至高無上的地位,把救死扶傷作為醫生的崇高操守。”
神情肅穆地聽完鄭挺申的訓導,向北寒鄭重地點頭,回答道:“鄭爺爺!您放心,我在您這裏學到多高的醫術我不敢肯定,但做到‘醫者仁心’我是很有信心的,我也有決心學好醫術,不會讓您失望的。”
欣慰地點點頭,鄭挺申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北!你是個悟性極高的孩子。我年紀大了,又沒有子女,‘鄭氏’一門的醫術就靠你繼承下去了。目前我能教的你已經全都學會了,就差着經驗和火候了,這是要靠你在以後的接診行醫中慢慢體會。唯獨‘靈樞九針’中的蟒針,也就是長針、巨針的行針技法我沒有教給你。不是你不成,只是還不到時候,你別問為什麼,到時候我自然會教你的。”
說完,鄭挺申又從書櫃下層取出了一件疊的板板正正的白大褂遞了過來,向北寒趕緊伸雙手接過。隨即,想到今天帶來的那根陰沉木的老煙桿,趕緊取出來,遞給鄭挺申。
“鄭爺爺!這是一根烏木,也叫陰沉木,是我在潘家園淘來的。爺爺讓我帶給您,正好用來做根按摩錐。”
鄭挺申接過來顛了顛,說道:“嗯!做按摩錐手頭正合適。小子!算你有心了。”
說完,略微思考了幾秒鐘,轉身把那副翁同龢的“醫者仁心”書法真跡收起,雙手放到了向北寒手中。鄭重地說道:“這幅字也一併給你了。只希望你不要泯滅了這四個字的真諦。”
一句話,向北寒的心不由自主地劇烈抽動了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