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給之狼
我們上了汽車。
開車的是專門分給我的一個衛兵。一個總喜歡咧嘴傻笑的黃種人小伙,看起來很淳樸。
他的車技很好,一路保持四五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繞開越來越多的變異獸屍骸。
它們是體型巨大化的狼,即使趴在地上,都能攤成一米多高的肉山。爪牙的長度甚至超過自動步槍的制式刺刀。灰漆漆的毛髮在車燈映照下,顯得油光發亮。
如果好好地活着,一定威風凜凜吧。
我暗地裏搖着頭,心想很可惜。它們需要面對一支潰軍的怒火。
藝人是一個需要揣測眾生心理的職業。
我能看出來,這些官兵被塞軍追着打,其實內心很壓抑。
情緒是要宣洩的。我們一路上源源不斷地衝突與內鬥,或許與此有關。
人是一種欺軟怕硬的混蛋。打不贏外人還惹不了自己人?惹自己人嫌麻煩,還可以搞一搞送上門的靶子嘛。
便是在這種情形下,人類同仇敵愾,使用各型號槍械,射擊着四足智能靶標。
有些經過重機槍子彈的洗禮,斷成了幾塊。
殘破的軀體流淌出粘稠的體液,顫動的肝臟裹挾着淤黑的泥土。曾經光滑的毛髮顯得髒兮兮,連成為標本擺件的價值都喪失了。
也有少量皮毛較完整的,有經驗的老士官正教着小兵們剝皮。
指揮他們剝皮的是“硬漢”門德爾中校。他叉腰喊道:“那個鞭鞭是好東西,等會加餐烤鞭鞭,不許嫌騷。”
“奇怪,怎麼死的都是些老狼。”
他看到我們這輛疾馳而來的汽車,又喊道:“那邊的,你們開慢點,開慢點,好多路過的車把鞭鞭給壓壞了。”
等看清我們的面容,“硬漢”就閉嘴了。
“中校,通報前方情況。”
魯珀特板著臉,用嚴厲的目光掃視他。
門德爾四十幾歲了,見到魯珀特,神態局促得猶如小學生見老師,忙拉抻舊制服的褶皺,擺正大檐帽:
“報告長官,變異獸群已經退卻了,我們不準備追擊。”
“可我依然聽到槍聲。”
“幾隻落單的,被我們圍起來,正在……玩弄。”
所謂玩弄,就是用十幾輛武裝皮卡圍住七八匹狼,只要它們敢向外沖,就用機槍點射它們腳下的土地,如果那位玩家槍法不好,讓狼流血了,面子上也沒有光了。
這是敗軍之際,部分人發泄情緒的手段。
我不好做出評判。
魯珀特也沒有阻止,只是輕聲咒罵一句“混蛋”。
讓我好奇的是,藍色光點就標記在其中一匹狼身上。
那是一匹白狼,皮毛蓬鬆光澤。
它沒有像其他狼一樣驚慌失措,到處逃竄引來一陣槍彈與戲謔,只是靜靜地蹲坐在那裏,偶爾用爪子梳理着毛髮,目光中甚至帶有人性化的冷漠。
“玩家們”也不主動招惹它。
“這匹白狼應該是狼群的頭領,很特殊,單論那美麗的皮毛,富人們絕對願意花大價錢收藏。”
門德爾說明暫時不動它的原因。他要保留它的完整性,換取更大的利益。
我注意到,當門德爾說完這句話時,白狼的耳朵抖了抖,猛地瞪向我們,目光由平靜轉為兇狠與冰冷,彷彿能聽懂我們說什麼。
更見鬼的是,我居然能看懂一頭狼的眼神。
自從撿漏雷達升級后,已經許久沒有標記物了,說明它的篩選眼光變高了,
如今標記在這匹白狼上,可見白狼是有不凡之處的。
比如,高智商、通人性,等等。
我決定試探,故意大聲對周圍的人說:“它很漂亮,相比你們要傷害它,我更想要保護它,同它作夥伴,當朋友。”
當著眾人的面,我大聲說出這樣的話語,很是羞恥。雖然我確實覺得它很漂亮。如果這裏不是廢土,我絕對會養一隻充滿智慧的狗。
嗯,狼約等於狗,養寵物約等於作夥伴。我是一句話沒說錯,真的打算攻略它。
隨後一大群人用奇怪地目光側視我,彷彿人類中出了叛逃。
白狼的耳朵又一抖,望向我的目光充滿鄙視。
我放下人類的榮辱感,臉皮很厚地再接再厲:“之前的衝突都是誤會,不如我們放了它們吧。”
這話說的,我自己都覺得天真幼稚。但騙狼嘛,不怕丟人。
況且軍隊打變異狼群貌似很容易,我不怕放虎歸山後引來報復。
白狼望向我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一半是厭惡,另一半我看不懂。
它高昂起頭,嗚嗷一聲,以超出常理的迅疾與靈敏,咬死剩下幾頭帶傷的巨狼,化作一道白影逃走了。
過程突兀,多數人反應不過來,更沒有人阻止它。
“長官,我們或許放走了一條了不得的狼。”
魯珀特感慨,“它是一頭高傲的狼王,知道自己的同伴受傷跑不遠,為了避免我們繼續戲謔,主動結束了同伴的生命,真是可歌可泣啊。”
我認真看了魯珀特一眼。
如果是其他人憑空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只會覺得他想像力豐富,可以編故事寫小說。
但從魯珀特口中說出來,就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撤退戈林市軍營前夕的槍聲,一直迴響在我耳旁。
一旁的門德爾若有所思,摸着從眼角一直延伸到耳垂的巨大傷疤:
“它剛才的動作太敏捷了,就算我來當射手,短時間內也鎖定不了它。它之前就能逃走的,因為顧及同伴,才被我們圍住,一直蹲在那裏。”
魯珀特轉頭看向門德爾,拍打他的肩膀,“你也是的,別太執着了,當心把自己陷進去了。”
“答應兄弟們的承諾,我不能食言。”門德爾搖頭苦笑。
兩個老男人似乎觸景生情,說著我聽不懂的謎語,面帶惆悵,一副有深沉的故事的模樣。
可惜我沒有聆聽故事的瓜與酒,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
撿漏雷達上,藍色光點一直沒有移動,反而不斷閃爍起來。
我走到白狼之前蹲着的地方,在石頭縫裏,發現了一隻蜷縮的白狼幼崽。
“它太病弱了,很難在惡劣的荒野中生存下去。”
軍醫為白狼幼崽體檢,“不過,到我們這兒就沒問題了,一些給人用的藥品,給狼用也沒多大問題。”
我很好奇,這隻狼崽被藍光標記,究竟那裏不凡。
同樣令我好奇的,還有白狼離開前的行徑。它既然咬死了同伴,為何又偏偏留下一隻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