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取而代之
我返回臨時指揮所。雲團熱情地撲過來舔我的臉。
我沒有心情同她玩,按住她的頭讓她安靜下來,將一份從滲透營長那裏得到的文件甩在桌子上。
魯珀特拿起文件,仔細閱讀着。
之後他一臉嚴肅地說:“如果文件上的情況屬實,這場戰爭塞軍派出的滲透隊極多,不只有我們遇到的這一個營。”
我說:“他們很狡猾,至少十幾股。很多都趁亂偽裝成了潰軍,更我們混在一起撤退。我們的編製早就打散了,人心也亂了,不留意根本發現不了他們。”
魯珀特點頭:“長官,這是很重要的情報,應該立即上報司令部。”
按最壞的結果推測:這些滲透隊能準確獲取各部情報,必要時與追兵裏應外合,將我們這些潰軍一舉殲滅。
絕不只有我們遇到了,其他友軍身邊也有!
隔間的通訊兵們忙碌起來。
雲團歪着頭打量我們言行,突然嗷嗚嗷嗚地叫起來。
我耳朵微動,問魯珀特:“你說這麼重要的情報,為什麼不是司令部通報我們,而是我們上報司令部呢?”
魯珀特說:“或許是我們最先發現。”
我想到友鄰幾支部隊的相繼覆滅,以及整個第三集團軍全局的潰退,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開戰已將盡四天,處處潰不成軍,而今還是我們這個下級單位最先發現,會不會有點晚了?”
不久,通訊官滿頭大汗地從隔間跑出來,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長官,我們無法取得與司令部聯絡,已經排除了是設備故障的可能。”
我皺緊眉頭,來回踱步。
魯珀特說:“嘗試聯絡其他友鄰單位。”
之後的情況依然不理想。
用通訊參謀的話說:“我們一直處在電波世界的沙塵暴中,使用最大功率設備才能拾取來自遠方的波動。到了今晚,遠方的波動徹底丟失了。”
這不是廢話文學嗎,說了等於沒說。
“今晚就撤出巴特利山。”
未知的不安,使我決定提前行動。
我沒有預料到的是,這一突兀的決定,釀成了慘烈惡果:
巴特利山至少聚集了七千人,也可能超過八千。
除第23旅外,其餘單位沒有士氣,沒有指揮,沒有紀律。這次匆忙地撤軍,幾乎等於又一次潰敗,即便沒有遭遇敵人,混亂依然籠罩了整座巴特利山。
這一晚,我不停地聽人通報惡劣情況:
四五條山道都堵死了;七八撥人正在火併;第二十輛汽車翻下了山崖;又有兩個連級軍官失蹤……
等到天亮的時候,大部分兵力才撤出巴特利山,在南邊十公里處安營紮寨。
清點人數時,居然又多出來一千人!
臨時籌組的師指揮部里,參謀們焦頭爛額。
別說統一指揮,現在他們連人數都點不清。天知道巴特利地區究竟混了多少潰軍殘部。
將近中午,我們終於和第十一師取得聯絡,而且信號很好。
第十一師透露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塞軍有一支滲透隊,繞過我們的防線,成功偷襲集團軍司令部。”
第十一師指揮官名叫阿徹,似乎徹底擺爛了,也不怕被有心人監聽,直接同我們明碼通信——打電話。
他的口吻有些像朋友聊天時的放鬆,夾雜着很不正式的口語:
“親愛的特洛伊將軍,
我聽人說啊,當時司令官閣下正在帶着夫人們參加軍費籌措晚宴。
“現場嘉賓都是些有錢有名望的人物,還有一眾軍中高層作陪,安保措施很嚴密,城區封控戒嚴。
“然後,滲透小隊在市郊架起大炮,炮轟宴會廳。
“將軍,你能想像嗎,對方整整一個炮兵營都滲透進來了,早就勘測好了位置,提前部署,硬是對着宴會廳那點地轟了半個小時。”
我早有最壞的預判,但聽到阿徹的信息還是綳不住了,深吸一口氣,僵着臉回復:“可以想像。”
“將軍,您能理解是最好了。”阿徹繼續說下去,“等我們趕到的時候,長官們連一點渣都不剩了,滲透小隊也棄炮跑了。”
“我也是為難呀。現在這時候,戰事緊張,實在分不出兵力來搜捕追剿了。”
我問:“長官們都死了?”
阿徹說:“嗯,都死了,沒活口。”
我分析:“我們內部會不會有人通敵,在暗中補槍。按理來說,就算是被炮轟,也總有少部分人有機會逃出來吧?”
阿徹一口否定:“不可能,宴會周邊的防守,都由我十一師的心腹負責。我信得過他們。”
他說:“據我調查,問題可能出在司令部裏面。我已經派兵控制了司令部,所以你們之前無法聯繫司令部。”
我挺無語的,心想這都是些什麼魔幻劇情,還能不能更扯一點!
事實證明,確實還能繼續扯。
電話那頭的阿徹又說了幾條勁爆消息:
“我友鄰的第九師近況很不好。他們曾經向我發過求援信,說是被包圍了。唉,我哪裏救得了他們。諾洛亞斯不幸,願神保佑他們。
“第十師也不可靠。我此前和他們長官交流過,部分人有投靠塞軍的心思。如今司令部也沒了,沒人壓住他們,多半……哼哼。”
“所以說喲,現在是最危急的時刻了。”
之後的交流,阿徹終於轉化成暗碼:
“整個第三集團軍,就剩咱們兩個師,以及一些零散部隊。”
“為了方便指揮,我提議:由兵力較多資歷更深的我暫代司令官,特洛伊將軍可以當副司令官協助我。此後諸事我們直接聯絡,相互商議。
“另外,你在巴特利山有難處的話,可以放棄陣地,向翠桑市靠攏。我在翠桑市等你們。”
通訊結束,我一臉震撼。
魯珀特沉着臉,替我分析:“阿徹將軍在私底下常被人冠以“笑面狼”的稱號,為人表面隨和很好說話,實質陰狠果決。
“這讓我不得不產生一種大膽地猜測:
“司令部宴會廳遭遇轟炸后,司令官等人並沒有全部遇難,而是被阿徹趁機滅口。他的目的是取而代之。”
我心中一陣膽寒,又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如此草率,殺了司令官,他自己就一定能當司令官?”
魯珀特說:“一般情況當然不行。主要是各部目前都出了大問題,只有第十一師靠近司令部,沒怎麼打仗,實力基本保存,一家獨大了。”
我問:“如此行徑,不怕總部調查?”
魯珀特一臉奇怪地看着我:“長官,人事任免方面的事情,總部一直管不了我們。”
我稍愣,然後恍然大悟。
軍中混跡的這幾天,我知曉一些大格局:
第三集團軍駐紮布魯薩斯河北岸。
地理上與諾洛亞斯主要領土分離,經濟上也不完全依賴總部,長此以往,形成了遊離諾洛亞斯勢力核心圈的實質,是一個較為獨立的地方派系,有自治性。
我早該想到,我們本質上挺封建的,是大軍閥麾下的小軍閥。
這樣一想,再離譜的亂局,都有了合理的內在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