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法“否定”的瘋狂病毒”

而就在雨桐和彥離去之後，戰場所在的山谷中，方延卻仍停在原地。

此時的山谷，或許，稱之為大峽谷更恰當些。

三代神的戰鬥，即便純能量交鋒大都是在空中進行，磨滅了大部分，但足夠鋒利的衝擊卻依舊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絕大部分兵刃之交，卻大多是在地面上進行，戰鬥狀態下的三代獸體，加上巨大的反衝力，可不是岩石泥土能夠抵擋的。

對山谷的損傷，自然是肉眼可見。

最下方。

隨意坐於一塊巨石上，方延上身稍稍前傾，單手撐着下巴，神色平靜，帶着些許探究之意，仔細盯着眼前陷入靜止的巨型生物。

就體態大小而言，這隻上古復生的魔狼，確實比現如今的巨狼族，大了不止一倍，自己近一米九的身高，在神河體重絕對算大個了，可與之一對比，卻勉強只能到腰間，這還是它攻擊時彎膝所致。

它們並沒有同如今的獸體那樣，因為科技的成就，促使身體“無毛化”，相反，巔峰獸體的情況下，連毛髮都得到了顯着強化。

方延覺得，自己此前的猜測，與真實情況相比，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繚繞的黑氣纏繞於毛髮、七竅中，猩紅的雙曈昭示着，它們的瘋狂屬性還在發揮着作用。

這些瘋狂氣息沒有像二代獸體身上的那般變為灰色，也不具備“擴散性”，甚至於，這般戰鬥下來，四周並沒有出現瘋狂地普通動物，也就是說，同樣不具備“傳染性”。

它們是單一地，針對性作用，如同附骨之蛆，紮根於個體基因序列深處。

見此情景。

方延微微皺眉，洞察之眼無聲開啟。

下一秒，四周飛快變得漆黑復又明亮，露出腳下大地所換之物——一塊頗具機械感的巨大圓形平台。

整體呈銀白色，自中間分割，分割線垂直所在的直徑上，兩邊各描繪着一柄光明神罰劍，劍尖相對於圓心，劍身為暗金血紅雙色。

長劍劍格之下，劍刃左右兩邊，各描繪着一半天使羽翼，看起來宛若白色石凋，每一片羽毛表面都畫著紛雜繁亂的線條，記錄著一些自遠古而來，天使、神河，或惡魔的，堪稱傳奇的故事畫面。

而那翅膀之外，又佈滿繁星浮凋，恆星、行星、星雲、黑洞……油畫般清晰可見，亦美輪美奐。

雖是科技產物，但就觀感上而言，卻帶着難言的史詩感。

屁股下，石塊換做王位，而他所在位置的正上方，兩道巨大光翼正安靜懸浮，帶着難言的神聖感，溫和不刺眼的光輝，照亮着機械平台上的一切——自己，以及，與他隔空相對的瘋狂魔狼。

暗位面中，這套新生的光明系統的操作界面，仍在運行着。

“內置盤古基因引擎系統，虛空級系統惡性病毒，中級概念改寫，偽虛空引擎……”

方延口中低語着幾個詞彙，正是此前強行掃描魔狼暗信息所得。

想了想，他開口，道出新指令：

“光明，嘗試消除‘虛空級系統惡性病毒’。”

指令落下瞬間，

對面，魔狼所在劍柄往後位置，暗金色光圈自下而上升起，組成光柱，將其籠罩其中。

與此同時，基因引擎系統特有的機械聲，於空間中平靜響起：

【啟動反虛空，正在嘗試消除虛空級病毒：，消除中……】

【嘗試失敗，病毒無法消除】

“總結失敗原因。”

紅色光芒

方延並未氣餒，畢竟是直接來自終極恐懼的針對，如果這麼輕易被自己破除，那就太草率了。

這邊語畢，上方，代表光羽運算群的光翼微微增加亮度，再然後，“光明”的回答如約而至：

【根據現有的資料得出結論，該虛空病毒從根本上重新定義了“吼日”的獸體基因：存在即瘋狂。具體表現則為“獸體基因顯性形狀為瘋狂”，基因序列本身並未發生改變】

聞言，方延眼神微緊。

這回答，聽起來很拗口，卻不難理解。

簡單來講，就像一串絕對能運行的超級代碼，它原本代表着正常的獸體，位於定義欄最後的等於號后，也剛好寫着代表“獸體”的字符。

但現在，這串代碼主體依舊，可最終定義，那個等於號后的結果，卻從“獸體”，變為了已知宇宙定義中的“瘋狂”。

“所以現在來講，這群上古獸體，從基因層面的本質上講，其實是‘正常’的？只不過，是正常的‘瘋狂’態？”

他輕輕開口，似徵詢，又似自我確認。

“遺禍”中的二代獸體，現如今，表面上的清理基本已經進入尾聲，三代狼魔的突然出現，不排除是新一輪復蘇即將開始的可能。

這種時候，弄清楚這些上古三代獸體現階段的可能情況，或着說，絕大部分可能的處境，對於他，甚至，諸神面對這些上古獸體時的態度，都有着很舉足輕重的意義。

而隨着話音落下，光明戰鬥版引擎繼續運行，復刻着剛剛的過程。

再然後，機械聲再次響起：

【經過比對，“吼日”底層獸體基因無誤，不存在變異或病毒程序，系統自然命名結果：天然瘋狂獸體。

盤古獸體本身既是瘋狂，您的推測是正確的】

“也就是說，如果否定所謂的虛空級病毒，就等同於否定基因的存在，其過程，無異於憑空抹除一位三代神？”

【目前來看，是這樣】

隨着光明最後的話落下，方延神色變換，眼中乳白色光膜無聲隱去，視線重回主生物位面。

接着，洒然一下。

“行吧，明白了。”

月光下，暗澹光暈的峽谷中端，坐於巨石上的男人，突然手掌微抬。

隨後，空間表面，一隻微型蟲洞無聲顯現，泛着寒光的銀色劍尖，緩緩移出，自上而下，懸於高空。

遠處天空，一群剛剛返回，不明情況的留鳥，緩緩飛至月下。

其中一隻忙裏偷閑的，突然看到這條反射着光芒的奇怪事物，就準備踩上去歇息一會。

與此同時。

暗位面中，基因引擎聲音終於響起，依舊平靜穩健：

【“光明神罰”蓄能完畢，目標：吼日，已解析完畢，開始執行】

下一秒。

外界天空。

還未落下的候鳥，陡然間一個激靈，撲棱着翅膀逃命似地飛走，鳥群登時四散。

山腳森林遠處，一處雪山泉分支的湖邊，正在飲水的鹿群忽然頓住，各自緩緩抬頭，望向遠處，懵懂的眼睛中，倒映着一條金色光柱。

緊接着，“轟”的一聲。

震顫大地的轟鳴聲驚醒一眾小獸，紛紛倉惶逃竄，同時逃跑的，還有一些藏匿於草叢灌木食肉野獸。

一大一小兩隻花豹亦在其中，轟鳴響起瞬間，它們便直接放棄了狩獵，同樣逃竄。

只是，那隻剛剛準備“成年禮”的小花豹，仍是忍不住回頭瞥了眼。

這已經是它今天，第二次被打擾了。

驚鴻一瞥中，橙黃的豎曈，那道光柱似乎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持續至最後一秒，終於緩緩收縮，化作一條細線。

最後，消失於無形。

小花豹回頭，跟在母親背後，亦步亦趨。

……

峽谷中。

方延輕輕站起，走出空間，看了眼消失在面前的魔狼，神色依舊。

很明顯，相較於用反虛空抹除一位三代神，從物理層面上直接摧毀，絕對更省時省力些。

宇宙質量重歸宇宙，還避免了不必要的浪費。

很合理。

輕呵一聲，方延轉頭回望。

這裏的事，暫時算是告一段落了，餘下的，比如那個小女孩的好奇心，就暫且，就讓她留着吧。

至於雨桐，等到彥再長大些，真正走上天使之路后，自然會回歸英靈殿。

念至此。

輕輕起身，朝着天穹而去。

同一時間。

亞斯蘭特鎮中心，喬裝打扮，帶着彥暫時住進旅館的雨桐，正笑着靠在三樓窗邊，第一次同女兒坐於一桌，吃着晚餐。

精緻的眼眸，泛着如水溫柔，始終看着嬌俏可人的小丫頭，享受着難得的安逸。

雨桐很滿足，即便，彥還不知道與自己的真實關係。

想到這，美眸偏移，遙望向遠處那持續片刻的金色光芒地帶。

能經歷這些美好，確實是多虧了那位大神，但……英靈殿，她遲早，還是要回去的。

念至此，無聲輕嘆。

這也是她無法與彥言明身份的最主要原因。

忽然。

似有所感，美眸再次微抬，同一時刻，正在埋頭乾飯的少女亦是抬頭，一大一下兩雙眼睛，同時望到那束自下而上的明亮流光。

“切~”

耳邊傳來低聲輕語。

略略疑惑，雨桐眉眼含笑，看向如今名義上的“徒弟”。

“怎麼了，突然不開心的樣子？”

對彥，除了初次見面，她從沒用過洞察之眼。

“那傢伙說自己是師傅的朋友，也答應做我的朋友了，結果到最後，答應的事卻做不到。”

少女撇了撇嘴，看了眼已經“暴露身份”的師傅，如實回答道。

關於師傅是天使這件事，她該有的驚訝，早在之前就已經驚訝光了。

“嗯？你和他，朋友？”

聽到這話的雨桐，微微發怔。

光明神一向平易近人，從不行仗勢欺人或恃強凌弱之舉，這諸神皆知。

但作為護衛天使，雨桐卻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位大神時常帶着笑意的身上，所潛藏的威嚴與壓迫。

這種事，曾經的戰友姐妹，也都有過相似感受。

因此，雖然對方對自己這些普通護衛戰士，同樣和善，甚至於，她們在閑暇之餘，或多或少都有八卦過他與天基王的諸多相處。

但真正近距離相處時，雨桐仍會下意識地，對這位大神保持敬畏心理。

因此在她看來，那般數千年穩居上位者的威嚴，加上基因層面上的威懾，對彥而言應該難以招架才對。

可現在小丫頭的表現，與自己所猜想的，似乎，有些出入……

“是啊……朋友。”

將餐具放到一旁，彥吶吶道，心情突然有些沉悶。

朋友……

曾幾何時，這個詞對她而言，多少是有些奢侈的。

父親離世后，獨自生活的那四年生活，對於現在的少女來說，依然是歷歷在目。

最開始。

是鎮上村民發現，這個小女孩幾天沒吃飯，營養不良的情況下，力氣依舊遠超同齡人，甚至年長一些孩子，單論身體素質，同樣遠遠落後於她。

這件事，一度讓她在人群中，被當作異類。

於是被漠視，甚至驅趕。

不過，正是得益於這種環境，她的心智成長之快，同樣遠超了同齡人。

跌跌撞撞的四年，彥學會了打獵，學會了與大人交流，也學會了……打架。

她揍了亞斯藍特上所有同齡人，以及，那些仍舊被大人們稱為“孩子”的傢伙，這才順理成章地，登上了鎮上“孩子王”的寶座。

擁有了，所謂朋友。

但彥知道，那些多少是被強迫的，他們仍怕着自己。

今天，她遇到了這麼個，遠超自己想像的強大存在，且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願意主動成為給自己朋友的人。

可到最後，卻連最簡單的真面目，都不願透露……

所以只是，當自己是小孩子，開玩笑的么。

即便再怎麼早熟，在親近之人的面前，仍是難掩那副最初的孩子氣，喜怒憂思形於色，便是最直接的表現。

聽着少女略顯頹喪的語氣，深知那二字對她意義的雨桐，突然微微一愣。

思緒間，已經換上尋常市井布衣的女天使，微微一笑：

“既然是朋友了，怎麼還這副表情呢？”

說話間，眯起雙眼，帶着流於表面的溫和笑意。

“對啊，作為師傅的朋友，又答應做我的朋友的傢伙，卻連最基本的樣貌都遮遮掩掩，師傅，我覺得自己被騙了。”

天生的獨特女低音，涼意中帶着些許不爽。

擁有一位天使師傅，外加一位能夠飛天遁地，來自審判星雲的強大朋友，絕對是一件很酷的事。

但是！

相較於天使師傅的和藹與溫柔，“朋友”的敷衍與輕視，卻讓她很失望！

信仰天使之地，光明之名亦會流傳，彥當然聽過關於光明神殿、光明神罰軍，以及那位光明神的故事。

如果讓那位光明神知道，一向象徵神聖、公正、高潔，風評不亞於天使的神罰軍中，出現這麼個欺騙、玩弄她人感情的傢伙，一定會很憤怒吧！

小女孩如是想道。

而聽到她的話，雨桐心中頓時瞭然。

溫和開口，不是反駁，更像開導般笑道：

“那你倒是說錯了，他可不是騙你，也沒敷衍你。”

“嗯？”

彥轉頭，看着天使師傅，目露茫然，卻閃着微光。

“光……嗯，他在光明神罰軍中，也是重要的存在，遊走於人間時，大多數都會帶着面罩，並不是只針對你哦。”

輕描澹寫地掩去口誤，雨桐輕笑着繼續解釋。

聞言。

月光下，那雙暗金色眸子陡然一亮，屬於孩童的爛漫之火，重新點燃。

“是……這樣么？”

“對啊，師傅難道還會騙你？”

“不不不，師傅肯定不會騙我的，嘿嘿。”

恍若終於當了一次小孩子的少女，得到滿意地答覆后，恍然地傻笑一下：

“那，看起來，是我錯怪他了，嗯，剛剛的話不算數了。”

這裏的話，當然就是心裏話了。

……

方延自然不知道，那對暫時還未相認的天使母女的對話。

此時此刻，他，準確來說，本體，正面臨著恐怖的場景。

時間，回到十分鐘前。

……

審判星雲，那處戰場之上。

這顆已然破碎了一半的中型行星，終於迎來了珍貴的喘息之機。

行星表面，破碎的剩餘之地，已然顯露出熾熱地核，正散發著不算耀眼的深紅光澤，忽明忽暗，如同心臟般波動着。

這顆地外行星……許是因為體積的原因，又或者，是被諸多天體的引力導致，有着珍貴的熱核。

這也意味着，其在漂泊的過程中，地殼活動從未停止過，假以時日，如果被引到合適的恆星軌道上，歷經個數萬年，保不準就是一片新的文明母星。

這些事情，鶴熙自然也想到了，也正因此，這場戰鬥才能就此停歇。

眼下。

行星的完整一面。

金白配色，一看就是出自天城的玉石圓桌兩側，高高的柔軟長座，一紫黑、一藍白。已然結束見面對一回合，各自收斂氣息，卻未換掉衣物的涼冰、鶴熙，正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平靜對視着。

而這一幕，是從剛剛涼冰說完想說的話開始的。

很明顯，某些說辭超出了鶴熙的預設，以至於想來智慧的天基王，過了很久后否還處於懵圈，甚至些許自我懷疑中。

當然，關於剛剛發生的一切，懵逼的不止鶴熙。

就剛剛惡魔女王的某些論調，其離譜程度，甚至於，超出了第三位不在場當事人的預估。

於是。

在雙方都從短暫蒙圈中脫出之後。光明神殿，一號研究院中，相似的歷史再次上演。

方延看着暗位面中，不斷閃爍的兩封信件，已經猜到了其中內容。

此刻的他，只覺得哭笑不得。

又腦闊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