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開火箭
沈野檜腦子裏閃過一些畫面。
應該在哪兒見過這個場景。
他不動聲色地立在阮霧後面,手裏打開和宋辭的聊天記錄。
自高中畢業后,沈野檜和宋辭的聯繫變少了,宋辭也在渝城,和侯天儔一所學校。
偶爾會和他吐槽食堂的飯菜。
翻到上半年的五六月份。
宋辭給他拍的網吧照片,阮霧的背影前面,糊成馬賽克的電腦屏幕,依稀可見正是他常去的網站頁面。
上次本來只當是巧合。
和今日,卻不一定了。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玩這個網站的?
或者說,她有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賬號,所以才在玩,那這些評論裏面哪個是她?
沈野檜把評論區全翻了一遍。
鎖定了幾個賬號。
尤其是那顯眼的【菲菲公主】。
接着,賬號是菲菲公主的用戶再次活躍:【我評論了,你不回我,看來我們的關係已經到了要避嫌的程度了。】
沈野檜:「……」
實錘了。
霧裏霧氣的。
阮霧還在想沈野檜為什麼不回她,明明賬號顯示在線。
「哥哥,你在幹嘛。」阮霧轉過去找人。
「沒幹什麼,看你玩手機。」
「……你怎麼不玩你自己的。」
阮霧還在思考不回她的理由,前世沈野檜能悶騷到在她發現前刪除前面所有的帖子,生怕別人,尤其是她發現,今生卻沒那麼老實了。
至今沒向她透露賬號的消息。
發的還一個比一個難以入目。
想法一出,手機抖了抖,消息來了。
fog回她了。
【上面吧,下面沒試過。】
這是能說的嗎……阮霧被這句話說得渾身燥熱,咳了兩聲轉移注意力。
為什麼沈野檜可以在網絡和陌生人說這種話?
真是封印解開了無敵了唄。
反正互相不知道對方的身份,阮霧能輸過他?肯定不能。
【沒嘗過,嘗嘗不就行了。】
發出去的后兩秒,阮霧的後頸被沈野檜捏了一下。
「啊,你捏我做什麼?」
沈野檜本來沒有百分百確定這個賬號是阮霧,現根據回復內容及其速度,他基本是實錘了。
「捏你,平常都在網上發些什麼話。」
阮霧道:「嗯?我發什麼了?你好意思說我,你自己呢?」
況且她在網上哪有亂髮言。
除了剛剛的。
他這麼突然地問……是發現什麼了?
阮霧主動承認錯誤:「我發誓,我沒有開小號誇你腹肌,也沒有在小號說你是猛男。」
沈野檜:「???」
平A炸出一對王???
阮霧是一把轉移話題的好手,見勢不對就撤,還撤得極有格調,放古代少說是個軍師級別。
「哥哥,我們的情侶頭像還沒拍好,你行不行啊。」
「……」
「你看看喜不喜歡這對。」
沈野檜從網站退出來,點進手機相冊最新的兩張照片,送到阮霧面前。
第一張照片是在黑暗的環境拍的,打着光,一隻纖細的手攥緊床單,膚色白里透粉,後面追上來一隻手的影子。
第二張是一雙冷白艷麗的手緊緊相扣,上面的手骨節明顯,青筋分明,覆蓋在嬌嫩的玉手上,性張力爆棚。
兩張對比,甚至能捕捉其溫熱的呼吸在空中瀰漫,交織的旖旎被慾望點燃。
這……
不就是昨晚的場景嗎??
昨夜的記憶在阮霧腦海倒放,她不可思議的說:「你拍下來了?哪時拍的?我怎麼沒注意?」
「你能有時間注意?」沈野檜道,「光顧着哭了。」
阮霧:「……」
阮霧:「還不是你不做人。」
在那種情況下,她哪裏還有別的心思去管沈野檜有沒有拍照!
不得不說,這兩張照片,拍得太……澀情了。
光憑着照片,就能想像出當時場景是怎樣的活色生香,悱惻纏綿,恨不得現場直播。
要是用這兩張照片當情頭,會不會被舉報?
阮霧咬手指。
簡單兩張照片,她腦子已經開過幾個火箭了。
「不喜歡?」沈野檜聽她沒動靜,沉聲道,「不喜歡可以再拍。」
阮霧道:「不不不,喜歡,我覺得挺好的,就這兩張吧。」
管他的。
用什麼情侶頭像是他們的自由。
阮霧挑了自己手的那張照片換上,「太不公平了,同一時間,我就騰不出手來拍照,你還有心情做別的,你不用心。」
「不用心?」沈野檜笑了,「那再來一次,我這次絕對用心。」
阮霧道:「來就來……開個玩笑,你來真的,不早了,我們該回學校了。」
-
情頭的反響不錯。
自從他倆換上這對情頭,評論基本沒斷過。
不是開車怪就是啊啊怪,得了莫言歡的真傳。
有些由於太過火的評論還被微博隱藏了,阮霧都學到了不少新型名詞。
學會了,她活學活用,課間和沈野檜聊小情侶該聊的。
霧花:【哥哥,都說深情,你懂它意思嗎?】
沈野檜得空刷到她的消息,心想她又要作什麼妖,這話肯定不是表面意思。
他矜持地打了個:【?】
霧花:【你不深哪來的情。】
免費鴨哥:【等着。】
這局以阮霧主動退出告終。
可她刷了會兒微博,又開始了。
不怪她愛作妖,是網友太有才,她只是愛學習。
霧花:【帥哥,和我在一起吧,天天住大別墅。】
免費鴨哥沒上當:【我自己有大別墅。】
霧花:【說的就是你那棟。】
免費鴨哥:【……】
霧花:【而且能省不少水費,真的不心動嗎?】
免費鴨哥:【給先驗貨么?】
霧花:【其實我自己買一棟也是可以的。】
阮霧懷念當初的沈野檜已經懷念習慣了,開車已經不能見到他臉紅耳紅,自己倒是落得個紅潤的下場。
比情頭上的還紅。
放假前,沈野檜忙得飯都不能和她吃,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和莫言歡約飯。
起初莫言歡支支吾吾。中文網
阮霧大聲道:「你連飯都不願意和我吃了?心裏是不是裝的別的男人?」
「……不是。」莫言歡道,「我肯定和霧花吃啊,本來是約了人的,但沒事,為了霧花,一切都值得。」
阮霧道:「約的誰?男朋友?」
電話已經掛了。
行。
可以。
見面了她也能問。
食堂,倆A大新晉的風雲美女聚在一起乾飯,阮霧就不用說了,早成了名人,而莫言歡前段時間加了個搖滾社,一戰成名。
「小言歡。」阮霧一見她就察覺不對勁,「你心情不好?誰欺負你了?」
莫言歡啊了聲,雙目茫然:「有嗎,沒有啊。」
阮霧道:「得了,能騙到我,難道老墨來學校制裁你的男朋友了?」
莫言歡道:「……不是,沒有。」
阮霧沒能明白這幾個字是回答她的哪句話。
她望着莫言歡的眼裏滿是探尋。
肯定不對。
莫言歡吃了兩口,抬頭:「霧花,我問一下,你是怎麼保持永遠開心的秘訣的?」
阮霧道:「這有什麼,能怪別人的就不要怪自己,保持住。」
莫言歡張了張嘴:「……好有道理。」
阮霧道:「所以怎麼不開心呀?」
莫言歡悶悶的。
不想說話。
「那我再教你幾招吧。」阮霧道,「如果你是在想要不要和學長談戀愛呢,你就和老墨出去玩,如果是因為老墨呢,你和就學長出去玩。」
莫言歡似懂非懂。
阮霧比了個ink:「不正好中秋放假嘛,你倆一起回海城唄。」
-
阮霧其實已經很久沒過過中秋節了。
中秋滿月,是團圓的節日,她不需要團圓,自然就不用過節。
連月餅都是朋友送的,公司發的,多到吃不完,可她不愛吃,大部分只能過期扔垃圾桶。
和沈野檜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暫,幾乎熬不到中秋。
他們回到海城后,阮霧先回家了一趟。
家還是那個家,幾十年如一日的老舊簡陋,就連沙發當年壞了,都是阮霧從二手市場再淘回來的一個。
二手市場的老闆都怕她,嘴皮子誰都磨不過。
阮霧回到家,開門發現舒俏不在。
去哪兒了?
自從上學后,阮霧便少於和舒俏聯繫,對方也不可能主動來找她。舒俏有一份清閑的工作,阮霧沒從她那兒拿錢,不擔心她會餓死。
沒吃飯,阮霧在樓下買了一盒泡麵,今晚將就着吃。
吃之時,沈野檜給她撥了個視頻通話。
阮霧嗦了口面,順手就給掛了。
「……」
她說她不是故意的,他信嗎。
阮霧正要給他打過去,咯吱一聲,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蹲沙發吃泡麵的阮霧和提着菜籃的舒俏打了個照面,以及……她身後的許庭。
舒俏顯然沒想到阮霧會在家,肉眼可見的驚慌。
「小,小霧,你怎麼回來了?」
阮霧淡淡地掃了許庭一眼,咽下口中的面,喊道:「媽媽這話說的,過中秋,我還不能回家了。」
舒俏臉色白了白:「我不是這意思。」
「阿俏,小霧回來了是好事啊。」許庭接過她手裏的菜,道,「正好咱們可以吃一頓團圓飯。」
上次阮霧帶給他的可怕許庭早忘了,只當是錯覺。
現在再見,就是一可愛的小姑娘,不同意母親再找很正常。
這種小女孩很好說服的,只需要一點點好處就夠了。
「小霧啊,上次走得急,我們加個微信吧,你看你都上大學了,叔叔給你轉點生活費,女孩子在外面千萬別委屈自己,有需要就和叔叔說。」
「你看你,怎麼還吃泡麵呢,叔叔馬上給你做好吃的。」
阮霧噗嗤一聲笑出來。
許庭:「……怎麼了?」
「媽媽。」阮霧撐着下巴,雲淡風輕,「你告訴許叔叔我上的哪所大學沒有?」
舒俏神色尷尬地拉了拉許庭的衣服,「沒,還沒來得及說。」
許庭和藹道:「不就是一所普通大學嗎?小霧不用氣餒,你儘管學,還能考研,費用不用擔心。」
原來舒俏對外是這麼說她的啊。
普通大學。
還好阮霧的錄取通知書地址沒填家裏。
否則能不能上到大學還是個未知數。
「看來許叔叔眼高於頂。」阮霧語氣溫和,「A大也能用普通大學概括,請問許叔叔在哪兒畢業呀?」
許庭怔了:「什、什麼?」
A大?
她上的A大?
可舒俏明明只說的普通大學……
「加微信就不必了。」阮霧收了笑容,「許叔叔那點錢就自己留着吧,我獎金比你一輩子掙的都多。」
許庭感到一股難堪。
舒俏道:「小霧,你,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氣溫下降,吹在房屋內的風都是冷的,女孩的嗓音也是冷冷清清的,如一把利刃割在他們身上。
「哦?我不這樣說,我要怎樣說?媽媽不如演示一遍,怎麼取悅男人。」
短短几句話,割得舒俏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她素來不喜與阮霧說話,今日更甚,甚至已經喘不過氣,連阮霧的眼睛都不敢與之相對。
舒俏升起想要逃離的衝動。
許庭卻厲聲道:「小霧,你就是這麼和你媽媽說話的?如此不尊重母親,對得起你高材生的名號?我看你是白讀這麼久的書了,快和你媽媽道歉!」
他在舒俏面前少於有如此嚴厲的時刻,多數時間是柔情蜜意的。
舒俏不由得往他身後退了退。
「道歉啊。」
她一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和別人道歉。
尤其是舒俏。
阮霧冷銳的眸光沉向她濃稠的泡麵湯底,遽地,她抓起泡麵盒甩在了許庭身上。
嘩啦一下。
未吃完的泡麵和滾熱濃湯,悉數甩在許庭的白色襯衫上,繪上一幅重彩的油墨畫。
面是剛泡好不久的,湯是能燙到人的。
許庭慘叫了一聲,趕緊把襯衫脫掉,動作力度太大,扣子崩了一地,接着跑向洗手間。
「你瘋了!」
阮霧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巾擦手,完全沒有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動作都能用賞心悅目來形容。
她譏誚的目光落在舒俏身上,對方立馬後退。
像是害怕她也會這樣給自己潑一下子。
「媽媽在怕什麼。」阮霧擦完手,拿手機站起來,「我當然不會這樣對媽媽,那可就太不孝了。」
她繞過一地狼藉,來到舒俏身邊。
貼近她說。
「就是要麻煩媽媽收拾了,當年這種場面,還是我親手清理的,但今天沒有血,媽媽應該能自己收拾吧?」
「我……」
「我出去溜達了,祝你和許叔叔晚餐愉快。」
阮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怎麼回來的,又怎麼離開。
除了多留了一地泡麵碎片在那個房子,她沒帶走什麼,也沒留下什麼。
當年就是這樣,李伍德倒在血泊里,滿地花瓶碎片和鮮血,警察來了,又走了,舒俏待在房間門口,一動不敢動。
李伍德被送去醫院,本來還有氣的,當晚醒過一次。
阮霧就拿着一把刀站在床頭,像是特地在等他醒過來。
見到女孩穿着白色裙子,手裏拿着一把刀,正歪頭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李伍德當場腦溢血發作,徹底去世。
屍體給醫院火化了。
阮霧走着回家,走了一個多小時。
回到家舒俏還保持着那個驚嚇過度的樣子。
她本來想給舒俏也打個急救,想想家裏錢不多,她還要讀書,就算了。
十幾歲的阮霧,去找個掃帚和抹布,一點一點地將一片狼藉的家清掃乾淨,順便把李伍德的東西全丟了。
此過程中,舒俏一直瞪大眼睛盯着她看。
後來,就是那樣了。
可今天,阮霧才懶得去守着她收拾,她去了高考那天冥想的海邊,坐在礁石上,看着地平線一點點地沒入海域,讓她也升起一種跟着沉進去的感覺。
海里有什麼?
人去了,會像太陽一樣,第二天從那裏升起嗎?
那天高考阮霧也是這樣冥思的。
那天她想通了。
於是見到了沈野檜。
今天她又想不通了。
如果人去了,應該不會得到大海的寬恕,它只會狂怒,責怪你,釋放的海壓讓你呼吸困難。然後它會愛撫你,你與它共舞,看着從水面游來的星星光輝,你閉上眼,得到另一種永生。
賞了太久的大海,阮霧頭腦暈眩,搖搖欲墜着,似要掉下去。
另一種永生,其實沒什麼不好。
阮霧站了起來,緩緩朝前。
她閉上了眼,張開雙臂,清鹹的海風扑打在面上,她聽到了海鷗的歌聲。
是手機鈴聲。
沈野檜給她彈來視頻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