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想擁有與你一樣的傷口
冬生在我前面走着,一直繞到學校後門,才到他停自行車的地方。
「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我不讓他騎上就走,一把拽住了座椅。
「媽媽今天下午去上班了,大人,很辛苦吧?放着可憐的兒子不管去上班,不上班的話我們倆可沒有上鋼琴課的錢。」冬生聳肩,「你跟我一起回家嗎?」
「你來他那裏幹什麼?我都準備告訴警察了。」我說,「你趕緊去指認他。」
「我不會指認他的,」冬生說。
冬生拒絕了我,他居然會拒絕我。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這完全不是我那個溫順的,會因為我不高興而哭泣的弟弟。
我鬆開拽住座椅的手,轉身往學校里走。
「姐姐?」他在後面疑惑地問,「你去哪?」
我不回答,徑直往前。
然後自行車摔倒在地上的聲音響起,我以為他摔倒了,連忙回頭去看。
而冬生已經撲到了我面前,他臉頰憋得通紅,抓住我沒受傷的那隻手:「你生氣了嗎?」
我不願意去看他,想甩開他繼續轉身往前走。
冬生緊追我的腳步,他毫不在乎的表情消失了,蒼白的悲傷將他覆蓋,他細碎地念叨着:「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是故意說那種話,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抓住我的手心浸出冷汗,整個人靠在我身上,用祈求的害怕的眼睛望着我。
見我仍舊不說話,冬生的眼淚滾下來,他彷彿沒料到自己會掉眼淚,馬上用另一隻手去捂住。
然後我看到用猩紅的東西,對,跟童童身上一樣的猩紅的顏色,絲狀往手腕下爬行。
我揪過他的手,手心因為被指甲嵌入而出現四個月牙狀的傷口,正在不斷滲出血液。
他用力過狠,竟出現刀切開一樣的出血量。
我害怕起來,扯開自己剛換藥沒兩天的紗布,小心翼翼全都包紮在冬生手上。
「我沒有生氣,」一時間我的聲音變哽咽,「你不想告訴他們就不告訴,我好怕你流出這個東西,如果止不住,是不是就是會像童童那樣?」
我不敢再往下說下去,為他包紮完之後,看到紅色沒有浸出來,才帶上他往家的方向駛去。
冬生還是那樣抱着我,緊緊貼着我的後背,安靜地。
我十來歲的記憶總是有這一段,直到如今我還能準確回想起來,道路上摻雜着樹枝的香味,偶爾夾雜餐館的味道,頭頂是湛藍的一望無際的天空,弟弟總是乖乖靠在我背後,在我飛馳下坡不踩剎車時,他的手抓得更緊,讓我逐漸變成少女的腰部變得酥酥麻麻。
那天回到家,我用碘酒為自己快要癒合的傷口消了毒。
冬生對手上的繃帶非常滿意,舉起來端詳老半天,最後放在自己臉上。
「這樣,我就擁有了跟姐姐一模一樣的傷口,」他笑着說,「好高興哦。」
我正想說點什麼,一抬眼發現已經是爸爸平時回來的時間,門鎖準點被打開,首先走進來的卻是念警官。
冬生連忙收起受傷的左手,而這動作被念警官敏銳地捕捉到。
「冬生?在休息嗎?姐姐呢?」爸爸的聲音從玄關處傳過來。
緊跟着爸爸進來的,是一個高個男人,他西裝革履,輪廓柔美卻擁有高挺的鼻樑,上面夾着一副看起來很昂貴的金絲框眼鏡,膚色似乎沒接觸過太陽那般蒼白。
如果童童是人魚的話,那這位年輕男人就是吸血鬼。
「你們好,我是念警官的朋友,聽說夏生的手不小心受傷了,我來看看好得怎麼樣了?」男人率先開口道。
爸爸去準備客人的茶,我和冬生連忙坐直身體,盯着兩位走到對面坐下來。
「這位白叔叔是醫生,」念警官笑着摸了摸冬生的頭,下一秒他就發現冬生手上的紗布,眼神變得不忍,又連忙笑起來,「不過可不是那種普通的醫生,白醫生能讓你開心起來,釋懷不開心的事。」
就連念警官都更喜歡冬生,明明只見過一面。
這對於我來說太正常不過,因為冬生有着一張就算是殺人無數又會噴火的惡龍都會為之心碎的臉。
「那是心理醫生嗎?」冬生往念警官坐着的地方湊近了一點,那雙閃着光的大眼睛與念警官對視。
「冬生你可真是聰明。」念警官眉開眼笑,忍不住捏了捏冬生的腮肉。
可是這位剛來的白醫生,他看着我。
就連敏銳的念警官的視線里都只有冬生,而白醫生死死盯着我。
我裝作咳嗽用紙捂住了臉,正巧爸爸端來茶。
三個大人開始對話。
原來在看到我的手受傷之後念警官一直對我的心理狀態很擔心,而今天他更是因為冬生手上的紗布而深感愧疚。
「是我不小心蹭到的啦。」冬生連忙解釋道。
忘記在哪本書上看到,小孩會因為受到刺激而產生傷害自己的應激反應。
可白醫生完全不看冬生一眼。
我感到不安:「叔叔,怎麼了嗎?」
白醫生愣了愣,連忙端起茶水灌了一口:「啊,沒什麼沒什麼。」
爸爸連忙輕輕拍拍我的肩,像很小時候安慰我不要哭泣一樣:「抱歉,我女兒不太擅長和人交流。」
他是個很好的父親。
「沒有沒有,」白醫生連忙擺手道,「您的兒女都非常聰明,看起來像天才。」
他的視線又回到我身上,說出一句讓在場其他兩位大人不能理解甚至有點想笑的話。
「我覺得您的女兒,非常特別。」
「您還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呢,大家總是喜歡誇冬生。」爸爸慈愛地撫平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炸起來的頭髮。
我覺得您才很特別呢,特別奇怪。
我想這麼說,可最後還是吞進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