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泥是菩薩
冬。
仲冬。
雪。
大雪紛飛。
益州寒城外有間客棧。
名為霜火。
外地的人看到這間客棧都會很奇怪,水火不容,為何老闆會以霜火為名,而且霜要在前面?
霜火客棧內,此時已經有幾桌客人,但他們的桌子上卻沒有任何食物。
每張桌子上,只有一個小茶几,彷彿他們是來喝茶的,而不是來吃飯的。
而掌柜的則是敲打着算盤算着賬,小二則在門口掃起了雪。
直到一個人進來后,眾人才不約而同的點起了食物。
這個人長得也就一般,身材一般,長相一般,當然了,武藝也是一般。
「我就說你一定會來。」
半響后,掌柜的放下算盤,在櫃枱拿了壇酒,走到那個發著呆,長得一般的男人面前,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
正當那人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忽然他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口,就連掃地的小二也停下手裏的活,望着不遠處。
一輛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它的前面,有幾名官兵帶着路,而它的背後,留下了兩道車輪印和馬蹄印。
看到這輛馬車,小二簡直就好像一個煙癮犯了的人忽然看到床底有半截煙屁股那麼高興。
掌柜看到馬車,也急忙朝着門口走去。
而那人,則是面無表情的拿起掌柜剛倒好的酒喝了起來。
「楠兒啊,客棧到了,咱們就先在這休息一會。」
帘子掀開,一名「衣冠禽獸」年約五十的男子從里探出頭,看了一眼霜火客棧的招牌,然後轉頭說完便走下了馬車,觀察着周圍。
當帘子再次掀開,一名披着大氅的女子從轎子裏緩緩走出,來到了那名官員的身旁。
望着這個風髻露鬢,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的女子,小二此時已經看痴了。
就連表情木訥的那一般之人,也看了過來。
「爹爹,等到了城內,你可別忘了給我買妝匣。」
女子伸出雙手接着飄過的白雪,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着,然後雙手抱着那名官府男子撒嬌道。
「楠兒啊,到了城內,爹爹第一件事當然是去找寧將軍了。」
「爹爹...」
「楠兒乖,等見完了寧將軍,爹爹再陪你去買妝匣好不好。」
「好。」
「爹爹,那人好奇怪。」
女子看着裏面坐着的人,小聲道,此時,雪花已經飄落在了她的頭髮跟衣服上。
「許大人。」
「官差辦事,閑雜人等退避。」
官服的男子沒有理會行禮的掌柜,而是給了官兵一個眼色,然後幾名官兵便跑到店內大聲道。
其餘人聞言,紛紛將自己的桌上的東西給拿起,換到了偏僻的桌上。
當然,只有一個人沒有動,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老泥,給我個面子,你這頓我請了。」
掌柜見狀,連忙跑到那人面前,低下頭輕聲道。
那個叫老泥的人聽到掌柜的話,然後又看了一眼屋外的女子,才緩緩起身離開,走到了窗邊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各位官爺,裏面請。」
掌柜見狀,鬆了口氣,連忙朝着門外喊道。
「小二,那人是誰?」
女子點完菜,然後輕聲問了一句。
「墨楠小姐,我不知道,掌柜叫他泥人張,他叫自己泥菩薩,每年的今天都會來客棧喝酒。」
小二痴痴地看着許墨楠,幸福道。
「好奇怪的名字,好奇怪的人。」
許墨楠呢喃一聲,然後便不再注意泥人張了。
「老闆,來只鹵羊頭,三壇美酒。」
一個蓑衣笠帽漁翁打扮的人,手裏拎着幾條魚從門外走了進來,朝着掌柜大喊道。
「柳老頭,今日你怕是坐不到老位置了,官府辦事,來,坐我這。」
這時,坐在泥人張後面的老太婆朝着他喊道。
漁翁聞言,也沒有說話,而是朝着那人快步走了過去,他的笠帽戴得很低,眾人都看不到他的臉。
「老闆,先上我的菜吧,老朽餓壞了。」
漁翁坐到位置上,然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柳老頭,又有好戲看了?」
此時,坐在他身旁的老太婆小聲問道。
「噓。」
漁翁神秘一笑道。
「老闆,我的菜還沒上來嗎?我家娘子今天嫁人了,我要趕着回去。」
見到他這樣,他們隔壁桌的大漢也跟着催促了起來,他們都知道這個漁翁很有本事。
「刁民就是刁民。」
那名官服的男子皺着眉小聲抱怨道,他的語氣略帶不爽。
「他說他叫泥菩薩。」
「我知道,泥也是菩薩。」
「可他還叫泥人張。」
「我也知道,泥人張,捏泥人。」
「可他的泥人是人。」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漁翁無奈一笑,然後拿過桌上原本屬於那老太婆的酒喝了起來。
他們的話,泥人張當然聽到了,他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畢竟整個武林認識他的人很少,但江湖上認識他的人也很多。
「你告訴我是什麼好戲,我就告訴你他捏的泥人。」
老太婆絲毫沒有介意漁翁喝她的酒,而是繼續小聲開口道。
「我其實沒有打魚之前,做過算命的。」
「你要告訴我你是呂清風?」
老太婆笑道,只是她蒼老的眼睛是那麼的有神。
「呂半仙,於紅生之中煉心,我可不是。」
「那你是?」
「我叫柳半仙。」
「你也是半仙?」
「我原本是真仙。」
「你是仙人?」
「我不是。」
老太婆終於皺起眉頭,然後也不再說話,而是看向泥人張的背景出神。
「他今天一定會捏泥人。」
半響后,老太婆喃喃道。
「我知道,所以我讓老闆先上我的菜,但他好像不理我。」
「他不止不理你,也沒有理我。」
老太婆抱怨道,只是他們不知道,泥人張此時手裏的碗已經被他捏碎了。
不是因為他背後那兩個老鬼的話語,而是因為,他終於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而這東西,正在那個叫許大人的手上。
它是一把劍,一把短劍。
一把不足半尺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