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梅竹馬
時光荏苒,轉眼間十年過去了。
荒原如舊,一切如斯。
只是原野上的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罷了。
爺爺奶奶相繼過世,大龍和玉珍的兒子劉文林也有九歲大了。
這十年中,大龍除了伺弄自己家裏的二畝薄田,還經常抽空去本村財主劉富貴家裏打打短工。
大龍每次去劉富貴家裏幹活都盡量把文林帶着一起過去,因為劉富貴家中自辦了一個私塾學堂。
學堂里的孩子不多,除了孫富貴的倆孫子和一個孫女外,還有本村幾個家境相對殷實的孩子。
大龍幹活捨得賣力氣,劉富貴人又隨和,他讓大龍把文林經常帶來學堂,當個免費的旁聽生,能學上幾個字,也省得以後做個“睜眼瞎”。
劉富貴是本地有名的富戶,家裏有田地四十多頃,還在臨朐城開了兩家布莊。夫人張氏娘家也是青州城裏的大戶人家,為人和善,善於持家。
劉富貴生有倆子。
大兒子劉長發今年三十五歲,妻子王氏。
長發因為生性聰明,精於打算,所以在臨朐城裏管理着兩家布莊。
妻子在家伺候兩個孩子,兒子叫劉傑,女兒叫劉英。
二兒子劉長財,今年三十二歲,妻子閆氏。倆人生有一個兒子,叫劉亮。
長財打小就喜歡撒潑打賴,沒少挨劉富貴的責罰。
也許是天生本性,這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吃喝嫖賭,經常夜不歸宿。
今天學堂的先生孫夫子家裏有事,沒來教學。
幾個孩子像是出了籠的小鳥,撒歡去了村南的山坡上玩耍。
這個村叫劉家村,村裡除了幾戶逃荒來的旁姓人家外,其他戶都姓劉。
村子零散得建在一片凸起的原野上,村北,村西,早先是一片片高低起伏的荒地,自從有了這個村落以後,經過不知幾代人的辛苦耕作,總算開墾出一些田地,村裡幾百戶人家世代就靠這些不算肥沃的土地養活着。
村東是一條蜿蜒南流的大沙河,河水清澈,也是村裡飲水的唯一來源。
河上有一座不知建於哪個年代的石橋,歷經多年的風雨,仍然堅固異常。
那座橋也是村裡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
村南不遠是一座不很高的小山,屬於沂蒙山系的一個分支。
因為山上多有白色的石頭,遠看又像一隻白虎趴在那兒,所以本地人都叫它“白虎山”。
小山的南面就是綿延百里的大山了,據村裡老人說,山裏面有狼蟲虎豹,沒事盡量別往那裏面鑽。
劉文林等幾個孩子追着鬧着爬上了半山腰,劉英說:
“我們別再往上面爬了,上面風大,有點冷。”
劉傑說:
“你要是怕冷,就別上了,呆在這兒,我們幾個大老爺們上。”
其他幾個孩子也附和着劉傑。
劉英的臉上有些不甘,又帶着怯意。
劉文林突然接口道:
“你們幾個上去吧,我在這裏陪着英子等你們”
幾個孩子繼續向上爬去。
春寒料峭之時,山風吹起,真的很冷。
文林看英子凍得發抖,就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英子的身上。
劉文林雖然是窮人家的孩子,可是父母怕他在學堂與別的孩子在一起顯得寒酸,所以每天上學都是給他穿上一身乾淨的半新衣服。
英子感覺身子暖了好多,撲閃着大眼睛說:
“以後我就喊你哥吧,你比那幾個人好。”
文林顯得有些局促,說道:
“隨你,你愛喊啥就喊啥。”
文林與英子都是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出生,那年是壬寅年,屬虎。
在坡上坐了一會,還不見那幾個孩子下來,英子說:
“不等他們了,我們先下去吧。”
下山的路上,英子的腳崴了一下,文林一路攙着她的胳膊走了下來。
英子感覺文林的肩膀好有力氣,心中莫名有種從沒有過的感覺。
文林鼻中嗅着英子身上少女特有的清香,感覺腦子有些眩暈。
劉富貴家的前門,是一個很高很大的門樓,門前有倆一人多高的石獅子,進門是一個畫著碧綠翠竹的映牆,左拐進入前院。
前院的正面是一排九間正房,東邊的兩間騰出來做了學堂。
剩下的幾間房子平時家裏來了客人就住在裏面。其他時候幾乎都空着。
前院的左右兩邊各有三間廂房,除了放幹活的工具外,東首有兩間是給家裏的男長工住的。
西首有兩間是給家裏的女佣人住。
文林與英子剛進到院子,就聽到西廂房靠南邊的那間屋裏傳出了一陣男女的對話聲:
“大白天就來占老娘的便宜,也不怕你家的狐狸精看見吃了你!”
男人嬉笑着說:
“看見就看見,我也不怕她。大不了休了她娶你。”
女人又笑罵道:
“又來騙老娘了啊!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說的哪句話是真的。”
文林拉着英子悄悄離開,他們雖然不是很明白裏面正在發生的事,可是也隱約感覺這些事不是孩子應該看的。
南邊九間正房的中間,留了一個過道,通往後面的院子。
後院也是一排九間正房,兩邊沒有廂房。
劉富貴和兩個兒子三家人就住在這裏。
他倆剛進到後院,就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怒氣沖沖的迎面而來,女人長相還算端正,只是眉目之間多了些媚氣。
她是老二劉長財的老婆,姓閆。是長財在青州的窯子裏鬼混時看上的,花錢贖了身,帶回家后差點把富貴老夫妻倆氣死。
最後拗不過長財的要死要活要出走,還是同意把她娶進了門。
她一邊怒氣沖沖地往外走,一邊罵:
“剛回家就不見了人影,肯定又去找哪個女人了。”
文林和英子看她滿面凶氣,趕緊往旁邊躲開。
沒用幾分鐘,南邊的院子裏就傳來了吵鬧聲。
英子拉了文林一下,開始往回走。
孩子的好奇心一般都挺重的。
剛才傳出奇怪聲音的那間屋子,現在是房門大開。
閆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裏罵著:
“你個死不要臉的女人,你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紀了,你都能當他媽了,還來勾引他,見過不要臉的,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
罵著還不解氣,進屋拉着那個女人的頭髮就拖出了房門。
女人下面還光着雙腿,上身胡亂套着半截裙子,赤着小腳。頭髮凌亂,花容失色。
文林認識這個女人,平時大家都喊她“張媽”。
張媽四十齣頭的年紀,老家是北面十多里地的藤各庄,男人前些年得病死了,也是幾輩都沒見過大錢的窮人家出身。
她雖然出身貧寒,可是天生愛俏,性子又有些風騷,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在農村那些滿面土色的女人中,也算是鶴立雞群了。
她來劉富貴家做傭人也有六七年了,大夥私下裏說,她與劉老爺可能也有一腿,不過只是傳言,沒有實證。
劉長財這小子不知是不是吃錯了葯,偏偏看上了這個大他將近十歲的半老女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爬上了她的床。
今天,他又上了邪勁,來到南院,見到張媽,大白天的就死拉硬拽地上了床。
閆氏拉着張媽的頭髮,往後院拖着走。張媽一邊哭泣一邊哀求:
“二少奶奶,我錯了,我給你磕頭!”
說著不顧頭皮痛疼就跪了下來。
劉長財穿好了衣服,跑了過來,掰着閆氏的手,求她放手。
閆氏怒目圓睜,抹着厚厚脂粉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
“老二家的,把手撒開,成何體統!”身後傳來的一聲濃重威嚴的聲音。
大夥轉頭看去,只見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自院門而入。
是劉富貴劉老爺回來了。
閆氏看見老爺回來,立馬換了一副表情,梨花帶雨,哭着訴道:
“這個老女人勾引長財,今天被我捉姦在床,爹你得給兒媳婦做主啊!”
劉老爺臉色鐵青,沒有接茬。
頓了一下,對閆氏說到:
“你先把她放開。”
閆氏不大樂意的鬆開了手。
劉老爺對張媽說道:
“你去賬房那兒,把工錢結清,回家去吧。”
張媽爬起來掩面而去。
劉老爺對着長財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
然後抬腿就向後院走去。
突然,身後的閆氏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才叫上樑不正下樑歪!”
劉老爺的腳步明顯停頓了一下,但是還是繼續往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