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克制
賀宴明原本無甚太大反應,眼下聽了這番話,眸子中的情緒卻憋不住了,整個人也停了下來,徐幼安正低頭想着事情,不料前面的男子突然停下,她還在往前走着,不經意間便撞上了賀宴明差點摔倒,「你怎麼突然停了?」徐幼安正問,抬眼卻瞧見賀宴明眸子中有幾分玩笑的慍色。
「公主說的對,若是叫其他女娘發現了,世人不知道會如何想。」賀宴明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淡。
「如此這般,也不必再往前走了,這上好的廂房便讓給公主殿下吧。」賀宴明說著,手中薄扇扇動,人已經下了樓。
長福瞧着兩人這番狀況,也不敢再說什麼,跟着賀宴明便下去了,徐幼安將伸出的手又收回,面上有幾分異樣,對着面前牆壁兀自喃喃道,「他怎麼了?」
夏荷搖了搖頭,「小姐,奴婢也不知曉啊。」
徐幼安點點頭,動了動嘴皮子想說什麼,又閉了嘴。
臨近夜裏,今日正是十五,窗外月亮高高懸挂在空中,上等廂房大的空曠,一應設施皆是俱全。
徐幼安睡不着覺,索性披着件衣服站起身來,正是春日交接夏日的夜,清爽之餘還帶着一絲涼意,阿文阿武兩人交替着守夜,而夏荷與秋菊兩人早已睡去,唯有她這個孤家寡人,這個點睡不着覺,卻也沒有個人解悶。
徐幼安自問是對安昌沒有太多情感,經這些日的費心費力,安昌與北城已站在了天秤的對立面。
可是想到自己回到安昌之後,便要面臨那場腥風血雨,她心神便有幾分緊張,自己要想成為蘇國的官員,如何之難。
而眼下蘇延憫已想盡法子,要將她趕出蘇國去,在這樣人的一個眼皮子底下,她得好好想些法子才成。
方才賀宴明那番動作,她不是不懂其中深意,只是眼下自己尚且難以自保,想到不久之後,賀宴明那七竅流血的悲慘結局,徐幼安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的揪着疼,如果她能在那事兒發生之前,做完任務離開書中這個世界,那麼那事兒是否便不會發生了呢?
這當真是一個難題,徐幼安索性將其拋之腦後,整個人坐在椅子上,將自己環繞住,她的髮絲垂落到地上,徐幼安也無暇去管。
不多時,一件輕薄的外套突然蓋到了她的身上,徐幼安一個激靈,抬起頭便對上了那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公主深夜不就寢,在此處作何?」
徐幼安一笑沒理他,連頭都不曾抬起,「賀大人似乎管得稍寬了些。」
「你這是在與我賭氣?」
「自然沒有,賀大人當真是將自己想得過於重要了。」徐幼安站起身,將身上的披巾遞給他,「夜深露重,這披風,賀大人還是自己留着用吧。」
「別說這般生分的話,」賀宴明瞧着便是出來的急,雖然衣冠整齊的,但是他那腰間一向別著的寶扇卻不見了。
「賀大人,你是聰明人。」徐幼安皺了皺鼻子,那巴掌大的小臉隱在夜色中。
「賀大...兄長,」她將披風還給賀宴明,站起身時已與方才的模樣全然不同,她一雙杏眸中滿是認真,「不如等到明日晨時,我們兵分兩路回去吧。」
這是何意?賀宴明的背影一僵,不等他問,徐幼安已主動開口解釋道,「你是賀丞相與李夫人的弟子,蘇延憫登位之初,一定會好好整頓一番朝堂,如此賀大人與李夫人皆不會好過,你這番回去,一定會成為棋盤中最為重要的一環。」
「而我與孑然一身,身無長物,並且還被蘇延憫那廝,給許配給了方國之臣,我們身擔不同使命,如此若是一同走,想必會帶來更多的麻煩,倒不如索性分開,你好我也好。」
徐幼安自認為已足夠冷靜說出這番話,可不想賀宴明只抓住了那最後的關鍵句,冷冷的問她,「你這是要與我一刀兩斷?」
他自嘲一笑,面色上是從未有過的落寞之相,「你我二人走時分明還是一同去的北城,可回來之時便是形同陌路。」
「徐幼安,你以為,我為何要到北城去?」
徐幼安抿了抿唇,沒說話,有些東西儘管他們二人都不曾承認,但在這寂靜的夜色中,似是一切都在不言中。
「我...不知道,」徐幼安低頭瞧着鼻尖,她沒想過要在書中對一人付出真心,眼下趁着兩人感情未深,快刀斬亂麻是最好的。
「兄長,你在宮中生活這麼些年,應當比我更加懂得這權宜之計,我們明日便是——」
「那是自然,」賀宴明第一次打斷她說話,「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那還請公主殿下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動身。」
「嗯,」徐幼安機械般點點頭,她與賀宴明本就不是一個路上的人,自己還有使命在身上,總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情而耽誤他的前程,也不能將他推向原書中那般的深淵。
如此的結局便是最好的。賀宴明人已走了,但披風還留在她的手上,披風上面還有人溫熱的體溫,徐幼安拽着衣服的一角,心中有些感慨.
罷了。
夜晚總是心中愁緒頗多,但到白日裏該面對的問題卻是一個都不少。
總不能以一時之不歡來逃避現實,因着如此,徐幼安不過在原地站了會兒便起了身,她將披風疊好放回原處,他們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她這般拿着賀宴明的衣裳,總不像那回事兒,一會兒提醒小廝將東西收了便是。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人便接在這院中出現而又消失。
約摸着過了一會兒,突然又有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這夜色的院子中,此人一身便裝打扮,原來是店裏的小二。
小二走進那椅子,瞧見那拉下的披風,二話不說便將那它給收了起來,將衣裳往上一拎,這才發現有東西從那披風的內兜中掉出來,是一塊玉佩,落在土地上有幾分脆響,若是不注意還當真不會聽見。
那玉佩晶瑩剔透,小二彎下腰將那它給撿了起來,他藉著夜色,將那玉佩給好生瞧了一番,那上面寫着的正是一個顯眼的「賀」字。
瞧着這便是賀宴明的玉佩不錯了,那小二面上有幾分欣喜,急忙將沾了土的玉佩在自己的粗布衣裳上擦拭了一二,接着她往四處瞧了一瞧,確定沒有人盯着自己,這才一般將那玉佩給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想到老爺交代給自己的任務,小二便覺得一陣頭大,那場景仿若昨天剛發生的一樣,歷歷在目,老爺的話在他腦海中不斷盤旋,不曾消失。
上面交代了,一定要拿些這安明君的東西來。
他當時不過是以為尋常的物件,當下便應下了,聽着老爺的話茬,才察覺不對,結果一問是安明君的什麼東西,可把他給嚇了一跳。
那客棧的老闆像看傻子一般瞧着他,「這你都不懂嗎?自然是他的手指頭,亦或者是一條肩膀,若是實在不行,你取一根腳拇指也是可以的。」
什麼?這便是讓他傷人了,而對方還是賀大人的嫡長子,這...他怎麼做的到?
「哎呀,這可是皇上的意見,等到夜深時,你去尋個迷藥將人迷暈不便成了。」
一整個晚上,他都在皇上和賀大人的選擇之間反覆煎熬,最終還是選擇了皇上。
這天晚上,他正拿着葯,要去尋賀宴明。不曾想正好在後院瞧見安昌公主與安明君一道,安昌公主可是個武力高強的,莫說是要給她下藥,自己恐怕是連想要近她的身子都不行,而自己等着等着,竟然等來了安明君的貼身...物件。
想到老爺的命令,小二心中還有些發怵,決定到前院來瞧瞧,他人剛走進賀宴明的廂房,便被裏面傳來的說話聲給鎮住了,這麼晚了安明君還沒睡,想來應當是不會再休息了。
若是回去被老爺責罰,小二咬咬牙,又將身子扶在門框上,聽了一會兒,發覺這裏頭竟然不止兩個人,若是人多,他自然也是打不過的。
他拍了拍口袋中的玉佩,沒法子了,他拿着手中這東西回去也好交差。
小二將那東西拿回去,不出意外,客棧老闆果然大發雷霆,可是眼下天已放亮,徐幼安與賀宴明等人馬上就要趕路,若是一個人出了事兒那還好些,可一群人都出了事,那他們便擔不起這個責任了。
如此也是沒得辦法,那客棧老闆給了小二一巴掌,將玉佩一把奪到懷中,既然如此也只能這般了。
另一番,玉佩被快馬加鞭地送到了安昌蘇延憫的手中,他摸了摸那玉佩,晶瑩剔透的,確是丞相府的東西。
見蘇延憫握着這玉佩半天不吭聲,劉公公出聲提醒他道,「皇上。」
他這才回過神來,摸着那玉佩笑了聲,「不錯,這確實是賀丞相府邸中的玉佩,只可惜少了點紅「紅色」。」
劉公公在一旁陪笑道,「哈哈,皇上說的可是血跡?」
蘇延憫瞧他一眼,那目光中滿是讚賞,「劉公公果然善解人意。」
「老奴去弄,這種東西是越新鮮越好,皇上交給老奴便是,老奴聽聞這鵝血最是保鮮,不如奴才現在便動身。」
蘇延憫點點頭,眼角都是笑意,「劉公公當真叫朕省心。」
這老頭當真會哄人,手裏握着的手段也多,這些日子下來,即便他不是個昏君,也跟着劉公公學了不少馭臣的權術,主僕兩人對視一笑,一道聖旨便被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