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是亂民
夜裏不知道什麼時候,余立崖被活活熱醒來,他感覺自己渾身都汗濕了,於是習慣性地伸手開床頭燈,誰知只摸到粗糙的木板,並沒有摸到燈。
余立崖一摸蓋在自己身上的東西,竟然不是棉被,而是一大塊毛皮,還夾雜着一股濃重的汗臭味。
隨着意識越來越清醒,余立崖感覺越來越不對頭,他想起自己昨晚和幾個哥們去山頂宿營,自己分明睡在帳篷里,因為是盛夏的夜晚,啥也沒蓋就睡下了。
此時天黑得厲害,伸手不見五指,而余立崖所睡的床卻是一塊木板,上面鋪上厚厚的草,睡起來倒也不算太硬。
余立崖坐起來到處摸,希望摸到自己的手機,但摸了好久也沒摸到。余立崖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一直開啟語音助手,只要一呼喚它就會回答,而且會發出閃光和鈴聲。
於是,余立崖開始呼喚手機助手,但是喊了好幾次,手機都沒有應答。
余立崖暗道倒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睡在陌生的地方,手機也不見了,難道自己被人販子抓走了,天亮后就割腰子?
余立崖着實嚇了一跳,要是這樣那就大事不妙了。
越想越怕,余立崖雙手抱頭,突然,他感覺自己的頭髮比平時厚了許多,再往下一摸,竟然長到後背。
余立崖嚇了一跳,暗道:卧槽,這他媽什麼情況,哪來的這麼多頭髮,難道自己是在做夢。
余立崖使勁撕扯頭髮,扯得頭皮一陣發疼,余立崖確定這麼多頭髮的確是自己頭上長的,而不是粘上去的。
為了再次驗證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余立崖又使勁掐了自己幾下,疼得不得了。
余立崖終於證實了,這絕對不是做夢,而是現實。
因為沒有了睡意,余立崖也就勉強打坐,準備等到天亮再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坐了幾分鐘后,余立崖感覺自己的腰竟然越來越痛,已經痛得坐不穩,不得不雙手撐着慢慢躺下。
因為腰痛得厲害,余立崖幾乎是咬牙熬到天亮。
隨着外面天光越來越亮,周圍不斷傳來說話聲和開關門的聲音。
余立崖聽出來了,這開關門的聲音只有那種老式土坯房或瓦房的木門才會發出。
才想到這裏,突然多人的腳步聲不斷接近,吱嘎一聲,十幾個人推門而入,強烈的光線使余立崖一下子難以適應,也看不清這些人的樣貌,他索性閉上眼睛假裝睡着。
半分鐘后,一隻粗糙而溫暖的大手握住余立崖的手,手的主人慈祥地說道:“崖兒,你可千萬要醒過來啊,要不然爹怎麼活,又怎麼向你酒泉之下的娘親交代啊?”
余立崖一聽這說話的風格,簡直是古代的口氣啊。
余立崖睜開眼睛一看,一個五十來歲的古代老農民,渾身衣服發白破爛,補丁一塊接一塊。
看見余立崖醒來,老農和身邊的人都發出驚喜的叫聲。
老農尤其興奮,“老天保佑,你總算醒了,太好了!”
余立崖說道:“我是誰,這是哪裏?”
老農眼角落下兩行淚珠道:“你叫余立崖,是我的兒子,這裏是豺狼山!”
“沒錯,我是叫余立崖,但我不認識你們,豺狼山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而且我的腰痛得厲害,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忘了嗎,豺狼山是咱們躲避官軍的地方,咱們為了躲避官軍的禍害,逃進了豺狼山,但官軍依然不放過咱們,進山圍剿咱們,你為了保護鄉親們,射殺了十幾個官軍士兵,將他們引開,卻被他們包圍在鷹歇崖,你為了不被官軍抓,選擇跳下……爹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沒想到你終於醒來了!”
這一刻,余立崖終於確認自己穿越了,穿到同名同姓人身上,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穿越到什麼地方,哪個朝代。
“這些事我全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叫余立崖!”
“不要緊,保住老命已經是大幸了,吳神醫說你醒來的可能性很小,就算醒來也會終身癱瘓,失去記憶也在意料之中,從鷹歇崖上摔下來還活着,已經是奇迹了。”
“今年是哪年,為什麼官軍要追剿咱們?”
“今年是大陽127年,新登基的皇帝不斷加稅,不斷增加差役,咱們都逼得活不下去了,只好拖家帶口躲進山裡!”
余立崖心想壞了,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個未知而混亂的朝代,而且還是被迫躲進山林,射殺過官軍的亡命分子。
“咱們進山多久了?”
“兩個來月了!”
“咱們都進山了,為什麼官軍還不放過咱們?”
“咱們進山時一顆糧食也沒有了,進山後抓的野物又不夠這麼多人吃,前幾天有幾個年輕人實在餓得受不了,就趁夜出了林子,想去汪財主家偷點糧食,誰知糧食沒偷到,反而驚動了官軍,官軍這才進山圍剿咱們!”
“哦,原來是這樣,那這豺狼山安不安全,咱們能躲多久?”
“豺狼山方圓百里,安全得很,如果糧食足夠多,在裏面待上一輩子也沒有問題!”
“和咱們一樣進豺狼山的村子多嗎?”
“應該多吧,年初新皇登基后,咱們的稅是收了一次又一次,即使一顆糧食也沒有了還要收,官差又兇殘不講理,咱們不進山就得被打死或抓去做苦活!”
“如果下次官軍再來,咱們躲得過嗎?”
“當然躲得過,只不過這房子怕是保不住了!”
“其他進林子的村子有幾個,總共多少人?”
“有十幾個,應該都進山了,總人數不太清楚,得有個一兩千人吧!”
“那咱們村有多少人進山了?”
“咱們黑榻村兩百多口人都進山了!”
“天哪,這麼多人上哪找吃的去!”
“駭,白天佈置陷阱抓點野物,晚上有月亮時就到林子外的河裏網些魚,加上野菜熬上幾鍋湯,大夥喝了倒也能保命!”
“天氣溫暖些還好,要是天冷后怎麼辦,再說了,這麼多人待在林子裏,裏面的野獸、河裏的魚早晚都會被打光的,到時候怎麼辦?”
“誰知道呢,過一天算一天吧,你的腰受傷嚴重,你不要操心這些,爹是不會讓你餓着的!”
……
另一個時代,某天早上,余立崖的幾個哥們鑽出帳篷,卻發現余立崖的帳篷已經燒完了,而其本人直接變成一具焦黑的屍體。
幾個哥們嚇得魂飛天外,趕緊給余立崖的家人和警察打電話。
當地警察率先趕到,勘察了現場后說余立崖死於昨晚的雷擊,批評他們不知危險,竟然敢在山頂宿營。
沒過多久,余立崖的妻兒到了,一看見全身焦黑的余立崖,余立崖的妻子哪裏受得了這個打擊,一下子昏了過去,他兒子嚇得哇哇大哭。
余立崖在現代死亡,靈魂卻穿越到古代未知的大陽國,使大陽國的余立崖活了過來。
余立崖是個運動狂,身體素質非常好,躺了兩天後,他終於能慢慢下床了,但是要拄拐杖才能站穩。
余立崖能夠下床,黑榻村的鄉親們都非常高興,都問他要不要緊。
看着身邊一幫嘰嘰喳喳打鬧的小娃娃,余立崖就想起小時候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
就在這時,開飯時間到了,余立崖的爹余老五抬來一碗香噴噴的肉湯,余立崖慢慢接過碗,艱難地喊了一聲:“爹,你先喝吧!”
余老五笑道:“你有傷,你先喝,鍋里還有哩,我喝完我就去盛!”
余立崖也不好說啥,幾口就把湯喝完,把碗遞給余老五,他感到肉湯鹽味極輕,應該是沒有鹽了。
,余立崖恢復迅速,七八天後就可以扔掉拐杖走路了,他滿樹林跑,看能不能幫鄉親們搞點吃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裡無非捕點獵物摘幾個野果,能吃的東西不多,最緊缺的是鹽,人要是缺鹽,時間一長就會渾身浮腫,有氣無力,再加上不能吃飽飯,這樣能把人活活拖死。
在余立崖的記憶里,只有和爸媽賭氣時才不吃飯,才品嘗到飢餓的滋味,穿越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要為吃飽肚子而操心,這是前世從沒有過的經歷。
豺狼山山高林密,野物倒也不少,只不過他們整個村只有一張弓,十來支箭,余立崖每次帶人出去,都能射中一隻上百斤的野獸,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箭射得那麼准。
余立崖是個打獵好手,鄉親們能喝到更多肉湯,大家都非常感謝他。余立崖也高興,但他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一但冬季來臨,野獸冬眠,河流凍住,野菜也沒了,到時候要找吃的就更加困難了,必須要儘快想辦法,找到足夠多的過冬糧食。
當天晚上,月亮很圓,黑榻村所有人都坐在外面看月亮,余立崖憂心忡忡,走到人群中間說道:“鄉親們,咱們沒有足夠多的過冬糧食,現在熱天即將結束,大家都想想怎麼弄到糧食!”
大家本來還熱鬧地談話,余立崖這麼一問,大人們立刻安靜下來了,小孩子也停止嘰嘰喳喳,大家都看向余立崖。
沉默了兩三分鐘后,年紀最大的白鬍子老者董志高說道:“我們也想弄到過冬糧食,但我們就這點人,如果出去被官軍抓住,肯定被殺頭,與其出去送死,還不如待在山裏,過一天是一天。”
余老五說道:“是啊立崖,你董大爺說得對呀,山外有官軍,咱們是反賊,一出去就要被抓住殺頭,在林子裏待着總比殺頭好吧!”
余立崖聽了有些失望,但也沒辦法,古代君王實行愚民政策,絕大部分人沒讀過書,他們膽小如鼠,不知道反抗,也不敢反抗,讀過書的人一心一意想要當官,為剝削階級充當爪牙,以升官發財,光宗耀祖,從來沒想過為周圍的老百姓做主。
余立崖數了一下,壯實的男丁有四十七人,個個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
董志高接著說道:“立崖,你爹說得對啊,好死不如賴活着,不要出去冒險,能過一天算一天!”
余立崖走到人群中間說道:“你們說的都對,但我不想被活活餓死,現在還有一點肉湯喝,等冬季到來,野獸都冬眠了,河也凍住了,咱們吃什麼,喝什麼?咱們村老年人和小孩子佔多數,老人可以少吃一口,但小孩子還在長身體,每天吃不飽怎麼能行呢,我打算出山去看看外面是個什麼情況,再想辦法弄點糧食回來,有沒有人願意跟我出去!”
人群又是沉默,所有人都低着頭。兩三分鐘后,還是沒人應答,余立崖深感失望,於是對余老五道:“爹,既然大家都不敢出去,你帶我出了林子再回來!”
余老五慌了,“崖兒,你不能去呀,山外危險,說不定官軍就等着你鑽進去呢!”
“爹,我心意已決,非出山不可,如果我七天沒回來,說明我就再也回不來了,你就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
余老五聽罷,眼淚嘩啦啦就下來了,他帶着哭腔道:“崖兒,既然你不怕死,那爹就陪你去,要死一起死,死了好下去跟你娘團聚!”
“好,謝謝爹,咱們現在就出發,把弓箭和柴刀帶上!”
於是父子倆帶上弓箭柴刀,朝西邊走去,人群跟在後面,送了父子倆一段路。
董志高嘆氣道:“窩囊啊,想不到咱們這麼多堂堂男子漢還不如一個十八歲的娃兒,老朽要是再年輕個五十歲,一定跟余立崖出山,哎!”
大家聽罷,都深深低下頭,尤其是村裡年輕的男丁們,慚愧得不行。
余老五走前面,余立崖走後面,邊走邊問道:“爹,我今年幾歲了?”
“剛好滿十八!”
“我當真射殺過官軍?”
“當然是真的,你是咱們黑榻村最優秀的獵人,射箭百發百中,很少失手!”
“哦,大陽國的皇帝姓啥,叫啥名兒?”
“姓浮,新皇帝好像叫浮瘥已!”
“好怪的名字,新皇之前的皇帝對老百姓怎麼樣?”
“比新皇稍微好一些,咱們雖然累死累活,但好歹有口飽飯吃,好歹能活下去。”
“新皇登基前咱們收的糧食要拿幾成交稅?”
“各種雜七雜八的稅交下來,七成的糧食就沒了,哎!”
“就沒人造反?”
“有那麼幾伙,但都被鎮壓了,頭被掛在城牆上示眾,後面就沒人敢造反了!”
“現在新皇那麼貪心殘暴,有沒有人造反?”
“其他地方不知道,咱們周圍村子沒有,老百姓都怕官軍,糧食被官府搶完后就拖家帶口躲進山裡,根本不敢造反,崖兒,你怎麼突然問這麼多問題,以前你可是悶得很,不怎麼說話!”
“爹,每天只喝兩碗肉湯,我肚子餓啊,我怕被餓死啊,我想吃飽飯!”
“大家都餓,都想吃飽飯,但都不敢出山,就算出山,又去哪裏弄糧食,難道去官府搶?”
“我先看看周圍有沒有官軍,如果沒有,我就找一幫膽大的人,先搶一個大戶人家,等大家吃飽肚子再說!”
“崖兒,咱們鎮唯一有糧食的人家只有財主汪祝明,但是他家圍牆又高又厚,又有不少護院,你去搶糧怕是要找死!”
“爹,被殺死總比餓死強啊,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早死早解脫!”
“你這娃兒,自從醒來后,行為和說話跟以前大不一樣,完全變了個人!”
“爹,人都是會變的,只是看有沒有被逼到那個地步!”
余老五無語,閉嘴繼續在前面帶路,他已經做了決定,不管余立崖去哪裏,做什麼,他都跟着,要死一起死,死了好一家人在陰曹地府團聚。
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鐘后,父子倆終於走出樹林,進入一片開闊地。
余老五指着前面的一塊矗立的大石頭說道:“這裏叫大石頭!”
向前走了五六分鐘后,余立崖看見前面有一幫數目不詳的人也在向前走,還在談論着什麼,聽不太清。
余立崖拉住余老五小聲說道:“爹,前面有人,你蹲下別動,我過去看看!”
余老五趕緊蹲下,手裏握緊柴刀,手心和額頭開始出汗。
余立崖躬着身子,慢慢向前面的人群走去。
余立崖慢慢靠近對方,但對方並不知道,並且余立崖還聽到他們的談話。
男子一:“奶奶的,那些天殺的官軍昨天終於撤走了,咱們今晚趁汪祝明不備,搶他幾袋糧食回去,飽餐他一頓!”
男子二:“狗子,就咱這二十來人能行嗎,汪家護院可有弓箭,圍牆還高啊!”
男子三:“瓜米,你這膽小鬼,咱們待在林子裏只有餓死一條路,只有出來拼一把了,成功了飽餐一頓,失敗了大不了一死,死了解脫,活着太痛苦了!”
男子四:“因為吃不上飯,我娃他娘奶水幾乎沒了,我那小子每天餓得嗷嗷叫,聽他哭得那麼慘,我的心跟針扎一樣痛,為了他母子倆,我豁出去了,我即使丟命也要搶一些糧食回來,免得我那小子餓死!”
“好樣的豆狗,為了咱們的孩子和爹娘能吃上一口飽飯,咱們拼了,要麼搶到糧食,要麼死在汪家手裏,不能再這樣窩囊地活着了!”
……
“好,弟兄們說得太好了!”余立崖突然在後面來上這麼一句,前面這一伙人差點被嚇個半死。
所有人一起停下回頭,為首的翁狗子緊張地問道:“誰?”
“我,黑榻村的余立崖!”
“哎喲喂,原來是你呀,狗日的嚇死人了,我還以為是官軍呢!”
“哈哈,你們大家好樣的,我本打算出來看看周圍情況,沒想到官軍已經撤了,好哇,今晚咱們就去汪財主家一趟,帶點糧食回山!”
翁狗子:“怎麼,你們村就你一個人?”
“還有我爹,他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