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夜 Ⅰ 回憶
再睜開眼，又是從夢中驚醒，但這次的夢裏，沒有那麼具體的情節，夢裏，若曦痛苦的呼喊，她在大火中被吞沒，脖子上的四葉草項墜閃着詭異的光芒。
她身後是熊熊火光，可她從未挪動半步，任憑火焰將自己吞噬。
人生要是有重來的機會，你會選擇回到哪個時間點呢？如果是我，我一定回到踏入大學校園的那一天，回到那一天，我會試着打開自己的社交圈，依然和若曦無話不談。
也不是因為這樣會讓我活得舒服，但至少可以拯救這個，在我生命中無比重要的人。
其實並沒有睡多久，一閉眼就全是若曦講給我的那些經歷。我把胳膊枕在頭下面，獃獃的望着天花板，她對我說的一字一句，都是她要誓死保守的秘密，像保衛自己生命一般寸土不讓。
“易陽，我懷孕了。”若曦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的光芒，竟像是充滿了希望。一個在這世上沒有親人，甚至連朋友都漸漸遠去的姑娘，當她發現自己能夠孕育出一個新的、鮮活的生命，眼裏應該會有欣喜吧。
三個月前，若曦參加了一次聚會，目的是要為即將到來的社團文化節拉一筆幾萬元的贊助。贊助商看若曦一個小姑娘，又長得好看，就沒安好心，一個勁兒的灌她酒。若曦酒量並不差，可也架不住連番的轟炸，沒辦法，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若曦選擇裝醉。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男人，他溫文爾雅，談吐大方，他自然的融入了酒局，並幫若曦擋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若曦趴在桌上裝醉，偷瞄着這個男人，沒過幾輪，這個男人也支撐不住了，似乎酒量並沒有很好。
“明明不怎麼能喝，還逞強出來幫我擋酒，面對一幫油膩的大老粗還文質彬彬的，看着是出頭，其實是受欺負，易陽你說，這男的是不是很傻啊。”
“嗯，如果是我，我可能也會這樣。”
“我知道，因為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你一樣。那種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正直，憨憨的，一板一眼，超級可愛。”
觥籌交錯，大家都喝多了，若曦裝作自己酒醒了，爬起身來，安排同學們送走贊助商，才想起還躺着個見義勇為的英雄。她拜託服務生，幫自己把男人抬上了出租車，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你把他帶回家了？”
“不然我把他帶去哪兒啊？我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倆剛認識就......”
“怎麼可能，我是那種隨便的人嗎？”
男人是隔壁美術院校的畢業生，畢業后自己做獨立畫家，屬於理想光芒萬丈，生活窮困潦倒的類型。富有藝術家氣質，好像深深吸引了若曦，兩人很快確定了關係。
但事業上的不順利時常讓男人暴躁，借酒澆愁是常事，若曦的鼓勵並沒有給男人帶來太多幫助，只能陪着他買醉，彷彿這樣是對他最有力的支持。
時間就這樣過去一個多月，一個酒醒的清晨，若曦在廁所發現了垃圾桶里的注射器，她拿着針管逼問男人，男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這東西能帶來無盡的靈感，若曦一個耳光抽在男人臉上，氣憤的離開了。
“就這樣，故事還沒有結束么？你都知道他吸毒了啊！”
“我也以為結束了，我又不是傻子，有藝術追求我支持，沒錢我也不嫌棄，但是有惡習，哦不，犯罪我絕對認不了，我絕對不能因為他毀了自己的人生。”
“這不是很清醒么？那後來呢？你怎麼傻了吧唧的又回去了呢？”
“哎，
有些東西，比毒品更難戒。”
男人在一個大雨的晚上找到若曦，若曦沒有給他開門，他跪在門口，一遍遍的哀求，說自己多麼愛若曦，說一定可以擺脫毒品的束縛。
“這你就心軟了？”
“我這麼跟你說，你不是也心軟了嗎？”
“……”
“易陽，他真的很像你，可能他讓我找回了以前的感覺，所以我才那麼離不開他吧。”
我沉默，這樣的話，裏面的曖昧與糾纏，我不知道怎麼回應，所以我選擇沉默。
那個夜晚，他們的酒醉與纏綿，若曦不想再提，她只知道，她在半夢半醒中，被男人注射了毒品。當若曦發現后，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之後呢？”
“之後？我再也沒有聯繫過他。”
“他也沒有再找過你？”
“那當然找過了！但是我肯定不會再理他了啊。”
“就這樣？就把他擺脫了？”
“當然也不是，但是只要鐵了心，怎麼樣都能斷的掉的。”
若曦說，後來這個男人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也許離開了這個城市，也許離開了這個世界。
“離開了這個世界？”
“易陽，你相信直覺嗎？我覺得他死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直覺呢？”
“怎麼說呢，我就是有這樣的感覺。你說，這樣的人，死了也不會有人覺得他可憐的，對嗎？”
若曦坐在對面，微笑着看着我。我看着若曦的眼睛，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後來啊，我就發現，我懷了這個人的孩子。”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這個孩子打掉啊？”
“打掉？為什麼你們都讓我把孩子打掉呢？我其實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我們？還有誰啊？”
“那個人啊，他也說，孩子一定要打掉。”
若曦說，在她染上毒癮的一周后，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那個男人跪在地上求若曦，把孩子打掉，若曦不肯，他說這樣的話，孩子生下來也會有毒癮的。
孩子生下來，也會有毒癮的。
若曦一句話也沒說，獨自轉身走了。
故事講完了，若曦看着我，似乎在等我開口。
“即使孩子生下來有毒癮，你也依然堅持要留下這個孩子嗎？”
“可孩子是無辜的。”
“可這樣對孩子太殘忍了。”
“這個世界對我不殘忍嗎！？”
若曦突然的大聲質問，嚇到了寒煙其他的顧客。
她的眼角不爭氣的流下了淚水。
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她拿起了包，跑了出去。
你猜猜若曦，究竟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