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釜底抽薪之策
看到徐璆的情緒已經到位了,丁寬不再兜圈子“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大兄,想要減少太平道造成的損失,最重要的就是與太平道搶奪那些流民。”
徐璆略微思索,“子厚,你說的是讓我組織賑災吧,我為一州刺史,遇到災年,組織賑災本就是應有之義。只不過這賑災,需要調動常平倉,需獲得朝廷允准。
公文來往,朝廷回復緩慢且不說,即使我臨機決斷,擅自開倉,這賑災最多使得流民能有口吃的,不至於餓死。
但流民還是流民,一旦太平道蠱惑,還是很容易被其裹挾而去。”
“大兄,賑災只是被動之法,杯水車薪,當此危難之際,確實用處不大。”
“你說的搶奪流民,又是何意?”
丁寬面色嚴肅,冷冷吐出兩個字“徒附”。
徐璆聽到這兩字,瞳孔收縮,面色大變。
什麼是“徒附”?簡單的解釋就是家奴。
東漢後期發展出了規模巨大的莊園經濟,這些擁有大量土地的莊園是歸大族、豪強、權貴所有。
莊園的經營需要大量的人力,其中一部分是族人、親戚、鄉里,但更多的是家奴,也就是徒附。
這些徒附大多都是失地農民轉化而來,賣身為奴,一旦成為徒附,就失去了戶籍和人身自由,只能終生為主人工作。
士人主導的官方意識形態中,徒附是被高度鄙視的,不是因為士人多麼良善,而是因為農民一旦轉化成徒附,就從戶籍上消失了變成了隱匿人口。
漢朝的主要財政來源,稱為賦算。其中賦就是田賦,漢朝的田賦很低,最低的時候三十抽一,相當於百分之三。
算就是口算,即人頭稅,這種人頭稅才是大漢財政的主要收入,只要是在戶籍上的人口,都要交人頭稅。
而徒附是隱匿人口,不在戶籍之內,不用交人頭稅。換句話說,自耕農轉化成徒附,對政府來說,就意味着稅源的損失。
因此打擊地主豪強一直是東漢官員的政治正確,甚至被列入官員的政績考核項目。徐璆身為刺史,監察一州,對地方豪強的監察也在職責之內。
刺史有“六條問事”一說,就是刺史主要監察的內容,其中第一條就是“地方上的強宗豪右所佔田地、住宅超過規定,恃強凌弱,借眾欺寡者,”
到了東漢末年,對豪強地主的監察已經名存實亡了,徐璆和丁寬自己家裏就有大量的家奴。但政治正確還是要講的,地方官員如果對豪強地主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算了,但如果與豪強勾結,就是授人以柄,隨時可能受到攻訐。
對於徐璆這樣的以“有德”自詡的傳統士人,默認徒附大量存在,自己享受一點徒附的便利是可以的,但有組織、大規模把流民轉化為徒附,就明顯超出了道德底線。
徐璆面色陰晴不定,久久沒有說話,明顯下不了決心。丁寬看徐璆猶豫,再加一把火。“太平道起事在即,這些流民如果不能儘快安置,勢必被裹挾,成為徒附依然還是大漢之民,一旦成了反賊,恐怕只有死路一條,而且多一個反賊,就可能死傷更多平民。”
“就沒有其他辦法?”
“要安置這些流民需要大量的錢糧,除了這些大戶豪強,還有誰能拿出這些錢糧嗎?事急從權啊,等到太平道平定,天下重歸安定,大兄自可再想辦法解救這些徒附。”丁寬適時給徐璆一個虛偽的借口和安慰。”
徐璆長嘆一聲,“如此一來,我恐怕聲名盡毀,受士人唾棄啊。”
“所以此事只能做,不能說。不能由你出面去接觸這些大族豪強。一定要找個在荊州大族豪強中有信譽的人出面,大家心照不宣。
荊州七郡,六百多萬人口,其中南陽一郡獨佔四成,達到二百四十萬。南陽人口密集,其他幾郡卻是地廣人稀。而南陽又毗鄰洛陽,必是太平道重心所在,我們可以組織流民遷往其他六郡,再由這些地主豪強出錢糧安置。
“就這麼便宜了那些大戶豪強?”徐璆還是心有不甘。
“剿滅太平道需要錢糧兵馬,大兄可儘快物色合適人選,到南陽之外的各郡,尋這些大戶豪強討要兵馬錢糧,只要他們肯出兵馬錢糧,也算為剿滅反賊立了功勞,那些遷往各郡的流民就交給他們來安置。”
這樣一說,徐璆感覺心裏平衡多了。
“子厚,你用心良苦,我也明白,雖然成為徒附對於這些流民而言要世代為奴為仆,但總好過死於暴亂,曝屍荒野。罷了,此策我應下了。”徐璆既是安慰丁寬,也是安慰自己。
“大兄願行此策,這太平道的聲勢規模就能提前削減,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從容佈置。
南陽是太平道經營之重點,十餘年下來,已經無法分辨誰是太平道的信眾,因此南陽之地,不宜有太大動作。
如果引起太平道提前動亂,會減少我的準備時間,弄不好大兄還要得個激起民變的罪名。大兄提前籌備兵馬錢糧,最好找個其他借口。”
徐璆點頭示意認可。“荊南山中多蠻人,時有下山劫掠,我們可以借口遠征荊南,徵發郡兵和兵馬錢糧。”
“大軍征戰,需有猛將率領,大兄可儘快揀選各郡,徵辟能戰之士來帳下。”
“此事易辦,能戰之士在本地一定甚有名聲,我會儘快安排州吏查訪各地。”
“兩軍對陣,情報為先,還請大兄儘快安排精細之人,刺探太平道之情報,如能對其所欲行之事提前掌握,則可以針對性的進行佈置,佔得先手。”
徐璆點頭,“我此前對太平道雖然有所關注,但並未當成敵手防範,我會儘快組織人手,收集敵情。”
“另外,就是要麻煩大兄幫我找一處莊園,我的兩千騎兵會陸續化妝為商隊,來到荊州,可先藏於莊園之中,以免泄漏,臨敵之時,可起出其不意之效。”
“此事易辦”
“暫時能想到的,也就這些了,其他再慢慢安排。”
徐璆拉起丁寬的手“子厚到來,我心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