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弗花 - 絕望

（ChapterXVI:Flowers-Hopelessness)

太陽，象徵著光明，代表着希望。當陽光照射在人身上時，即使在寒冷的長冬也會感到溫暖。這種溫暖並不完全來自於身體的表面，而是由內心燃起的希望帶來的力量。面向太陽，閉目享受，放空心靈，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自然反應。

如同蛛網四散樹枝遮蔽着天空、幾人才能環抱的粗大闊葉樹榦、墨綠色的厚厚落葉、偶爾的鳥獸叫聲以及空氣中瀰漫的植物燃燒過後的焦糊味，這就是費德沃森林的一切。

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弗花·庫那克幾乎已經記不清他們到底走了有多久。只有在每天接近正午時，一道道陽光才會鑽過“樹網”的縫隙，頑強的穿射到地面，為這片被迷霧籠罩的白色森林帶來些許光芒。

“我再也走不動了。”自從修亞大主教從艾斯爾·坎迪中尉背上下來后，他幾乎每次都會癱坐在一縷陽光下，擺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當然，坎迪中尉沒有再把大主教背起來。倒不是因為她對教團的不敬，而是因為他自己也早已因為沒日沒夜的接連趕路累的抬不起腿來。

與已經奄奄一息的雷戈·羅索森和半身被燒焦的詹姆斯·石通相比，修亞大主教雖然年紀大了些，但至少四肢還是健全的。所以，一眾士兵都十分默契的再沒有人對教團的大主教給予任何幫助。現在誰又有那個心情去管他呢？

實際上，身體的疲憊比不上內心的絕望。

如雷戈·普索森所說，他們終於如願以償的進入了費德沃的原始森林中。這裏沒有絲毫人類與精靈活動的跡象，森林就像活過來一般，他們走到哪裏，那些樹木就長到哪裏，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士兵們在經過的樹榦上刻下標記，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那些標記。

他們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前進，曾經追殺在身後的半獸人和亡靈遊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銷聲匿跡，血腥的戰鬥就像是上個紀元發生的事。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量的野味和清晨的露水讓他們不至於口渴挨餓。

傍晚時分，空氣變得更為陰冷。士兵們用石塊和樹枝圍起了篝火，架起烤架，開始準備晚餐，每個人看起來都比前一天更加疲憊。

伊諾魯克與弗花、艾斯爾及士兵們一同圍着篝火席地而坐，眉頭緊鎖，抬頭看着漸漸褪去的陽光。

“我不知道我們在這裏做什麼……”王子說話時，不遠處的某個臨時營帳內不時傳來詹姆斯·石通痛苦的哀嚎。

“殿下放心，只要一直向一個方向，我們就一定可以走出森林。”弗花將一個穿着烤熟兔子的樹枝遞到王子面前。

對他來說，還能四肢健全的在這裏烤火吃兔，可比詹姆斯那可憐的孩子幸運多了。至於苦修士只食素食的戒律，他本就一知半解，更何況本身就是個半吊子，所以早就忘掉九霄雲外。

其他士兵也不想這位苦修士因為每天只吃胡蘿蔔而把自己搞得昏昏沉沉，所以自也全當是沒看見。

“你這個苦修士，公然違反戒律，等我回去一定要送你進審判所……”只有修亞大主教說過那麼一次，那時他手裏正拿着一根香噴噴的兔子腿。

最後，王子親自宣佈，特殊時期，他以王子的名義允許教團中某些不合時宜的戒律亦可適當放寬，大主教這才閉上了嘴。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我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保持一個方向……”伊諾魯克擺了擺手，英俊的臉上愁雲密佈。他接過了烤兔肉，卻始終沒能下嘴咬下去，“這些兔子聞起來就像燒焦的樹葉，就和這森林的味道一樣。”

王子往日的英氣早已不再，十七歲的少年眉宇間相較之前只有更多的憂愁。弗花經常在另一人的臉上見過這種神情，而且那個人似乎整日只有這種表情。

弗花看着伊諾，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兔肉。他長的可真像他的父親，除了那一雙屬於精靈的清澈碧藍色眼珠，以及比一般人類更尖一對的耳朵。

他知道是什麼讓王子心神不寧，但他無能為力。不久前，雷戈爵士咒罵的聲音還迴響在耳邊：

“把他媽這該死的兔子拿開，老子才想不吃這種垃圾！”

王子護衛在重傷后，脾氣變得比他健全時更為古怪，這沒少讓弗花頭疼。但當他吟唱起歌謠時，騎士還是會跟着哼上那麼兩聲，一邊罵一邊吃下食物。

可現在，勉強維持自己的呼吸，是雷戈爵士唯一有力氣做的事了。

所有人的遲鈍藥劑和穩定藥劑都早已用完，弗花不知道雷戈還能堅持多久。也許十天，也許五天，也許……就在明天。他不敢去想像。每次他只能含着淚水，儘可能的將野味的肉搗的更碎，哼着歌謠為這位騎士餵食。

“我不能這樣眼睜睜看着他死，我不相信愛神會如此殘酷。”他依舊記得私下裏，伊洛魯克眼中含淚，咬緊牙關和自己說話時的痛苦表情，“我應該怎麼做？如果老師在這，他一定會有辦法。”

雷戈傷勢嚴重，即使是瑞麥斯·米斯莫爾大人也沒有梅洛妮的療傷聖手，他能有什麼辦法？但望着伊諾因失落而憤怒的目光，弗花將這些話吞回了肚子。他能做的，只是每天早、中、晚，虔誠的向梅洛妮禱告。

他希望王子的腿傷儘快復原，能安全的回到奎爾龍斯；希望雷戈爵士和詹姆斯都能恢復如初；希望艾斯爾中尉和其他士兵人人平安；最後，也希望自己可以平安脫險。

他一度認為自己所要求的太多，以至於梅洛妮不能全部滿足。所以他將願望分成了多份在每次不同的時段分開祈禱，甚至有時會忘掉關於自己的那一份。

“不吃會餓肚子。”弗花不再去看王子的眼睛，只是指了指他手中的烤兔肉。或許得益於他的祈禱，而或是王子精靈的血統，他的傷確實恢復的比其他人快上許多，很早就依靠自己的雙腿開始行走。

“明天，我會盡量想辦法再去找些草藥，精靈森林裏充滿驚喜，一定能發現一些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有用的東西。”弗花嘗試用這樣的話安慰王子，也安慰他自己。

“這些藥草根本沒用！或許兔子能填飽我的肚子，但卻沒有葯能救的了他的命！”

伊諾從一旁堆起的大堆草藥中抓出一縷，狠狠的扔進了前面的篝火中。那是弗花和眾人花了一整天時間搜遍樹下的每個角落所找到的藥材。

周圍的士兵們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做着自己的事情。每個人都清楚，王子殿下不過是在陳述沒人會說出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