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巧克力
休斯加克酒吧里的女人，一襲藍衣，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她更適合藍色。
不是女人選擇了藍色，而是藍色因這個女人的存在而存在。
艾麗歐洛給了綿羊李維安森一個建議，保全了年輕的約翰現在的生命。打消了李維安森養虎為患的憂慮，就眼前而言，也許約翰確實保住了小命。
但這個建議真正發揮作用並不是今天，而在遙遠的未來。在這個李維安森第一次見約翰的今天，而後的三十年後，約翰才會意識到，這個建議真正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牽動了休斯加克三百萬人類的生死。
也許約翰還活着這件事，對瑪麗和他自己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對於休斯加克的惡魔們和那裏的人類居民來說。艾麗歐洛的建議實打實孕育了一場災難。
這幾秒鐘談話偏移命運之輪的鐘擺，將在未來展現······
西坡水壩決堤的聲音驚動了整個茶鎮。
洪水傾瀉的聲音肅清了鎮上所有的聲音，一瞬間，三千居民一齊把目光投向樹林。
鹿和兔子們被驚嚇逃竄，衝上了街道。
在人們驚異尖叫聲中，動物們打翻了小攤和無數輛空停的馬車。夫人們從顛倒的車廂中爬出，抹胸裂開露出黑色蕾絲的束腰，手裏的羽毛扇子撕開了兩半。
躲閃不及，更多的動物穿過了茶鎮的主道。大人們躲在了窗戶和店面後面望着街道的騷亂。
大家都嚇壞了，只有破爛樓街的男孩們這一刻最高興，站在黑暗的巷口，看着街上的騷亂。嘲笑婦人們掉出來的衣服里的胸墊，順便溜進因為騷亂無人看守的馬車和店面裏面偷點外快。
“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
巷子口，一個戴着眼鏡的少年不敢靠近那些動物，怯怯地拉着同伴袖口，小聲說：“今天早上，里根公爵的莊園全體失蹤。到了中午，又出現了這麼多怪事······”
男孩戴着報童帽子，身上滿是花花綠綠的補丁，如果不是補丁把衣服接連起來，可能那都不能算是一件衣服了。就是用來當洗碗的抹布，也是過於破爛。
他的眼鏡有一道裂縫，很久以前的損傷，眼睛早已習慣，不在意了。五官縮在一起，常年挨餓影響了眉眼的發育。
同伴也是如此，補丁衣服，緊湊五官，灰頭土臉。兩個男孩都是九歲，父母在烹茶水車那裏謀了份差事，沒有錢上學，便也是跟着父母煮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順便偷順一些茶莊的銀器燭台出來。
偷的本事，他們已經青出於藍。
“不會有事吧，是不是要出什麼事了？”
男孩一個勁拉黝黑同伴的袖口。
同伴皮膚黝黑，黑色頭髮，立起來的頭髮張牙舞爪還落了層灰。
亂頭髮仔細清點散落在地上的東西，趁着動物暴亂從街上順來的錢包，還有一些瓶瓶罐罐，除了現金大部分不值錢。
同伴擼起袖子，撐着混亂沒結束，準備再去街上闖闖。
“啊！”
男孩們身後傳來一聲輕叫，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被街上的景象嚇一跳，手裏的籃子掉到地上，麵包咕嚕滾了出來。
某戶莊園主的孫女，衣着樸素，頭髮盤在腦袋後面。眼睛很大，臉肉嘟嘟的。穿着一身乾淨的藍色連衣長裙
看見滾動的麵包，兩個男孩一把抓起來啃了一口。肚子並不是很餓，畢竟中午剛過，剛吃過午飯。便把剩下的麵包塞進了衣服里。
這可是加了奶油的麵包，還沒有木頭屑，和黑麵包完全不是同一種食物。
“看你們猴急的樣子，本來就是給你們的。”
女孩想笑，卻也笑不出來，指着街道。
“那邊怎麼回事？”
說著，動物們跑盡了，一股腦都跑去了東邊的山頭上，街道繼續安靜了幾分鐘，吵鬧和咒罵聲才慢慢出現，街道恢復了往日的聲音。
皮膚黝黑的男孩，嘴裏的麵包還在咀嚼，不捨得咽下去，剩下帶回去給母親。
母親會為了這些麵包做出一碗好吃的濃湯，況且現在自己有錢了。
“不知道，不過幫我們發了筆小財。”
拿起其中一個錢包，露出裏面的銀色的硬幣。
“十七便士，快看！”
眼鏡男孩一掃剛才的擔憂，眼鏡發光看着錢包。
“走！街角的糖果店。”
女孩捂嘴一笑，另一隻手伸了出去。
“別廢話，壞小子們，見者有份。”
見兩隻衝著他張開的手掌，便一把合上錢包，噘着嘴揣進兜里。嘴裏小聲嘀咕。
“十七便士，三個人，怎麼分吶······”
見最高最壯的男孩沒了聲音，眼鏡小子立刻拔高了嗓門。
“拐棍糖3.5便士一個！水果硬糖2便士一小塊！剩下0.5便士可以換兩塊薄荷糖！老闆人很好，一定能送我們一塊的。”
眼鏡的計算幾乎在亂髮男孩說話同時。黝黑的男孩和女孩吃驚地看着眼鏡，彎腰撿籃子的手停在了空中。
“你算的也太快了。”
“是啊。”女孩撿起籃子，拍拍上面的灰，“你真是詭異，比剛才街上還嚇人。”
眼鏡推一下小鼻子上的眼鏡，囂張一笑。
“這條街的小孩都叫我思考機器，可不是白叫的。”
亂髮男孩長舒一口氣，不情願地把錢包交給了眼鏡。
“你可要保管好。”然後臉轉到一邊，小聲念叨，“早知道就偷偷藏起來了。”
“那也太不夠意思了。”女孩用籃子輕輕打了一下男孩的頭，堅硬的頭髮發出了乾草一樣的聲音。
“唔。”
男孩捂着腦袋。
“少裝了，這是麵包籃子，不是你媽媽的打被子的藤條。”
“我媽才不會用那個打我，那東西可疼了。”
女孩撲哧一笑。
“沒打過你怎麼知道那個打人疼。”
男孩見說漏了嘴，黝黑黝黑的臉立刻變成了紅色，呲着牙喊。
“你少管，我媽對我好着呢。”
“好吧好吧。”女孩無所謂地攤開雙手，手裏的籃子在指頭上轉了一圈。
“總比我爸好得多，我老爸整天都坐在牌桌上，吃飯也一手拿着撲克。我們家的茶田現在都是傑克叔叔管着。”
“話又說回來。”女孩抱胸，手指抵在下巴，“剛才那是什麼回事？”
“不知道。”亂髮少年說。
“今天的怪事不止這個，今天早上里根莊園的事你聽說了嗎？”眼鏡抬頭詢問。
“里根伯伯？那是我爸爸的朋友，怎麼了嗎？”
“失蹤了。”
女孩睜大眼睛。
“失蹤！里根伯伯嗎？”
“不光是他一個。”眼鏡從懷裏抽出一封電報，“你看，全都失蹤了，一個人不剩，這是從路人口袋裏偷來的。不過不重要了，現在整個茶鎮的人都知道了。”
早上九點左右，過路馬車夫發現了里根莊園的慘案，警察趕到立即封鎖了現場。卻對庄園裏的慘狀摸不着頭腦，只是覺得莫名的恐懼和噁心。
腦漿，馬血，內臟都混在了一起。完全無法得知發生了什麼，更是對兇手一無所知。
警長拉來幾位鄉紳開了個小會，其中就包括約翰的繼父提托斯。一致決定，傳出消息是全部失蹤，不能在茶鎮中散步恐慌。
畢竟里根爵士並不是小人物，依舊是茶鎮經濟不可或缺的一環。很多採購商和銷售都和里根莊園有聯繫。只是一味隱瞞消息遲早矛頭會指向警察。
先按失蹤處理，封鎖莊園，慢慢尋找線索，尋找兇手。
當然，那個對外的電報，寫着的消息就是失蹤。
“里根伯伯，萊利姐姐和西蒙管家······”
女孩念叨着里根莊園的人，大家都很照顧女孩，尤其里根二十歲，正值青春的女兒，視女孩是自己的妹妹，隨意進出里根莊園跑跑跳跳，庄園裏沒有人不認識女孩的。
“不行，我要去看看。”
“啊？那在鎮子的另一頭啊。”
眼鏡叫道，主要是那個方向是糖果店反方向。
“不管你們去不去，我一定要去看一下。里根伯伯對我很好，對父親也是，他是個好人。”
“沒有人了，你過去幹什麼？”亂髮男孩問。
“也許警察需要我作證，里根一家都是好人。”
女孩肉嘟嘟的臉蛋泛起微紅，執拗地看着比自己矮半頭的少年。
女孩是茶鎮出了名的開朗姑娘。不論是莊園主還是這些破爛箽樓街的孩子們都很歡迎女孩。總是會請到家裏吃飯。女孩也十分溫柔，會偷偷拿些藥劑給破爛街因為煮茶燙傷的大人，畢竟鎮上就只有一個藥劑師湯姆，而且價格並不美麗。
不論是偌大的莊園，還是貧苦簡陋的小巷，女孩都是蹦蹦跳跳穿行其中。不用擔心有人綁架，因為一旦女孩被綁架，令其黏在牌桌上的父親要求贖金，那麼這個不識好歹的混蛋將成為全體茶鎮的敵人。不論是莊園主、警長還是地痞流氓，定會全員出動，把綁匪生吞活剝。
女孩的落落大方離不開家教的影響，現在接替其父莊園一切事務的傑克叔叔，是女孩的教父。給予了女孩良好的家教以及開朗陽光的性格。
“哎，好吧，我們陪你去。萬一路邊再竄出來動物，我們倆也能保護你。”
說著胳膊在地上一呼嚕，地上的錢包和各種小物件就全裝進了口袋裏。順便拍了拍褲子口袋裏的彈弓。
嗯，確認武器，可以出發了。
“你們去吧，我先去買糖。”
眼鏡想溜，被亂髮一把抓住了后脖子的衣服，半提了起來。
“想跑啊，把麵包留下。”
眼鏡趕緊捂住口袋。
“別啊，麗麗好久都沒出來了。”
“那咱們就陪麗麗去一趟。”說著一條胳膊摟住眼鏡，拉到一邊，小聲嘀咕，“況且現在街上這麼亂，我們看看還有沒有下手的機會。”
亂髮斜嘴一笑，“說不定，能睜個先令，到時候別說拐棍糖，巧克力都能吃上。”
“巧克力！”
只要是一說出這個單詞，那股誘人的醇香和舌根奶油的后味就已經襲來了。眼鏡只是重複這個單詞，口水便止也止不住。
“巧克力？”女孩的聲音從後腦送來，嚇得兩個孩子立刻推開了彼此，原來麗麗一隻在兩人腦袋後面偷聽。
麗麗捂嘴笑出了聲。
“如果你們能幫我溜進里根莊園，不就是巧克力嘛。”自豪地插起了腰，“我給你們一人一大塊！”
“真的嗎！”
眼鏡叫了出來。
麗麗伸出小拇指。
“拉鉤，我麗麗說話算話。”
此時的眼鏡，一雙小眼睛裏已閃爍着耀眼的光芒，一大塊巧克力，就連開糖果店的老闆的兒子都不捨得吃。
自己？那就更是想都不敢想。
這個條件實在是太誘人了，無法拒絕。
不用太清楚的意識，眼鏡的小拇指就已經慢慢探出去了。
就在眼鏡的手指快要拉上女孩的拇指的時候。亂髮一把搶過麗麗白皙的軟手，攥着麗麗便往西邊小跑。
“快走吧，天黑之前得回來。”
男孩的手粗糙有燙傷，是幹活的時候留下的。卻也是很溫暖。
被亂髮的手握住，麗麗的臉上泛起了紅暈，雖然裙子跑起來不方便，但是被亂髮握着，這樣也不錯。
麗麗並不知道，此時在身前的亂髮也是滿臉通紅。
他本來沒有勇氣主動握住麗麗的手，不過是眼看着眼鏡的手指要勾上去了，有點吃醋，便一把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