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兄妹
自從新上司要來的消息傳到清風寨,花榮就很難露出個笑臉。正好柴慧是個沒人說話就活不了的性格,她樂得每天約花榮出來喝喝茶聊聊天,時間一長,這倒成了她的正經營生,一天不去巡檢司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一個天高雲淡的下午,花榮從茶樓走出來,英氣的眼睛充滿期待地望着遠方,等候着每日和他相會的姑娘。
以往她總是來得很早,剛見面就拉着花榮東扯西扯,話匣子一打開就要說個盡興。可是今天,花榮獨自坐了半天也不見她人來,難免要擔心她是否遇到了什麼麻煩。
長街的盡頭每出現一個人影,花榮都要踮起腳來看上半天,可惜都不是她。要不要過去看看?那樣他的意圖會不會過於明顯了?還是過去一趟吧,不管是生了病還是睡過了頭,看一眼總好過不必提心弔膽。
他自小一個人拉扯妹妹長大,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現在每每遇到個柴慧有關的事他都要猶豫一番,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好笑。
「好!」
客店裏傳來一陣哄鬧聲,不知那群閑漢在為什麼人喝彩。
花榮正疑惑間,又聽一人高聲叫道:「小娘子真是好酒量!快看,那外鄉的漢子要倒了!」
和漢子拼酒的小娘子?準是有客人在外面叫了粉頭過來取樂,二人喝得高興了便開始拼酒,一時引來眾人觀瞧。既然如此,想必愛熱鬧的柴慧也在其中。
清風鎮上許多人都認得花榮,他擔心突然進門攪了氣氛,於是走到門旁站定,想先從人群中找到柴慧,再悄悄地把她帶出來。
聽剛才那幾聲喝彩,裏面少說也有三四十人,花榮以為不會那麼容易找到柴慧。誰知他剛剛探出頭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披斗篷的傢伙。
大堂中央被騰出了一塊空地兒,兩張桌子並在一起,一頭坐着柴慧,一頭坐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桌上的三壇酒已經空了兩壇,那中間男人已搖搖欲墜,柴慧卻面不改色地又拆開一壇,打算再給自己滿上。
眾人聚精會神地盯着他們,生怕錯過什麼精彩瞬間。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天而降,覆在了柴慧的碗上。
「你在做什麼?」花榮陰沉着臉問。
柴慧滿不在乎地指着對面的男人說:「我要喝死他,否則他以為天底下的女人都好欺負!」
「他欺負你?」
「不是我。」柴慧朝左邊努努嘴道,「是被綁在那邊的姐姐。」
原來,瞧熱鬧的人堆兒里還坐着一個和柴慧差不多大的女子,她嘴裏塞着手帕,眼上矇著黑布,兩隻胳膊被一左一右兩個壯漢押着,一看就是他們從哪裏搶來的。
「哎,既然你來了那就喝到這兒吧。快些把他們抓起來,我好送那個姐姐回家……」.
柴慧說完后把目光投向花榮,突然發現他臉色不對,似乎比剛才不讓自己喝酒時還要黑上幾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被押着的女子,一雙拳頭握得咔咔作響,嚇得眾人直往後退。
「花……花榮哥哥?」
「慧娘,如果我在這裏打架,你害不害怕?」
「打架啊!」柴慧終於明白了,「我不怕,你儘管打。他們有十幾個人呢,你打不完我來幫你。打吧,打吧。」
話音剛落,花榮立刻沖了出去,先是一拳一個打翻兩個押人的壯漢,而後又和保護醉酒漢子的十幾個人纏鬥在一起。
客店老闆欲哭無淚,趕緊擠到柴慧身邊,一會兒使眼色一會兒扒拉她兩下,想讓她給勸說兩句。
「大叔,你也想去試試?」
「我試什麼試!」老闆縮到柴慧身後低聲道:「可不敢讓花知寨打架呀,年輕氣盛的要出人命的!」
「哦,這樣啊。沒事兒我盯着點兒。來來來都靠邊站,別崩着血身上啊!」
柴慧這麼一張羅,圍觀的人不僅沒少反而又多了一層,這哪兒施展得開?
「花榮哥哥,去外面打呀,別壞了大叔的桌椅板凳!」
「好!」花榮應了一聲,抓起那醉漢就從窗口扔了出去。
「大伙兒快出去,知寨要在外面教訓他們啦!」
有人領了個頭,人群又開始向外涌去。不一會兒,十多個人都被打到了街上。
柴慧喜滋滋地立在屋裏,心想這花榮看着十分儒雅,打起架來還真不含糊。
在她身後,客店老闆剛幫女子解了綁繩,女子趕緊奔向門口,朝人群中央喊道:「別打了,我又沒怎麼樣,不要再打了!」
「姐姐姐姐。」柴慧把她拉回來,一邊往外看一邊說,「男人嘛,打架太正常不過,不會有事的。」
女子有些氣憤地撥開她的手,急道:「姐姐替我出頭我十分感激,可姐姐攛掇人打架的做法我實在不敢苟同。聽姐姐方才說話,你也是和花知寨相熟的,就算不擔心歹人的死活,難道也不替他想想嗎?」
柴慧被說得發懵,而那女子說完又回到門口,再次喊道:「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哥!」
哥?誰的哥?柴慧愣神的功夫,花榮已放過了告饒的狂徒們,回到客店之中。柴慧好奇地看着他走向被救的女子,看着他神情嚴肅地逼視着他的妹妹。
「誰讓你出門的?」
花妹妹既愧疚又惶恐地說:「沒人知道我出來,我是趁着花明不注意偷溜出門的。哥哥,你……你別生氣……」
花榮瞪她一眼,又對柴慧說道:「我回巡檢司叫人,一會兒回來。」
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柴慧還沒理順清楚怎麼回事。她沒來得及答應一聲,花榮就轉身離開了。
「姐姐,你是花知寨的妹妹?」
花妹妹有些失落地回答:「誠如姐姐所見,我是個總給哥哥添麻煩的妹妹。」
「呃……也不是啦。他剛才那麼生氣,分明是十分在乎你。什麼叫添麻煩吶,被別人欺負難道是你的錯?」
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柴慧不是看不出來他們兩個之間有許多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的故事,可眼下這種情況更適合說一些寬慰花妹妹的話。
「姐姐方才受驚不小,要不要過去坐一下?」
花妹妹點點頭,跟着柴慧一起到裏面坐下。
客店之外,看熱鬧的眾人依舊圍在被打倒的歹人四周沒有散去,老闆則開始帶領夥計們收拾被掀翻的桌椅。
「花榮哥哥挺好的一個人,怎麼剛才看上去對姐姐那麼凶?他不許姐姐出門嗎?」
花妹妹聽后,不禁嘆了口氣:「有些事說來話長。我父親早年間戰死在北國,母親又染病去世,只留下十來歲的哥哥拉扯着我過活。他既要為生計發愁,又要習武練功,哪裏能走到哪都帶着我?他常說只有家裏安全,只有他不會害我。我能理解他的苦心,但又想見見外面的世界。」
「所以今天你就偷偷跑出來,結果卻遇見了那些個人?」
「是啊,幸虧姐姐出手相救,不然等哥哥找來,我早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去了。」
花妹妹一說「出手相救」,柴慧頓時羞臊得想把臉捂起來,她不過是玩心大了點,哪裏是衝著救人去的。
「姐姐是花榮哥哥的賢妹,幫你一把是應該的。」
花妹妹拉起柴慧的手問:「既然你與哥哥相識,那我們也能做朋友了?我今年十六歲,十月里的生辰,姐姐呢?」
「我十九。」
「姐姐看起來不像十九的樣子。」
柴慧捏一把自己的臉,無奈道:「沒辦法,總是長不開。」
花妹妹被她逗得笑個不停,全然不見剛才的憂愁之色:「姐姐的性格真讓人羨慕,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不似我們小門小戶這般拘謹。唉,可惜哥哥才是個巡檢官,等什麼時候他做了大將軍恐怕才能配得上姐姐吧。」
嗯?她怎麼也說這個?
老話說得好,人和人之間本來沒什麼事,可說得人多了就保不齊會有什麼事。鄭天壽提過一次花榮對她有意后,柴慧就開始下意識地觀察他。這次花妹妹又提起來,她居然有點不好意思。
「已經是大宋朝了,還要人分九等嗎?你哥哥樣樣都好,我還覺得自己不如他呢。」
「真的?」花妹妹眼睛一亮,「那哥哥可知道你……」
「大叔,我來幫你抬桌子!」
柴慧飛也似的奔向客店老闆,剩下花妹妹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神情複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