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獄
是夜。
男人炙熱的大手撫摸在她的肌膚上。
如火包圍,一股濃烈的躁意彷彿要從體內迸發出來。
好難受……
憑藉著本能的反應,貼合他冰冷的身體。
心是涼的,但室內的溫度卻一點點炙熱……
男人的唇落下,輕柔的觸碰她乾涸的紅唇,像是渡來甘泉。
她緊摟着他,迫不及待的解渴,卻給了他最熱烈的回應。
一切,如痴如幻。
突然,男人變得粗暴。
不要……!
姜惜之驚恐的睜開眸子,望着沉重的天花板,面色蒼白,大力的喘息,不安的從破小的床上坐起來。
周圍的環境十分惡劣,破舊的桌子,窄小的床。
待在這暗無天日的空間裏,壓抑、窒息感撲面而來。
這裏是監獄!
伴隨着眼前的一切,夢裏的畫面更清晰了。
凌亂的床……
圍觀的記者……
她衣不蔽體,被人粗暴的拉起來,又被銬上手銬,在記者的攝像機下被帶走,淪為京都的笑柄。
而後,被扔進這個小房子裏,再也沒出去過。
殺人未遂,五年處刑!
她為了一個男人,燒傷了他的心上人。
受害者如今還躺在床上。
她緩過神來,粗糙的手擦掉滿頭的冷汗。
她已經習慣這裏的一切,只是對那個夢還無法釋懷。
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不堪的過往!
她苦笑了一下,雙手緊緊握着手臂。
最可怕的不是坐牢,而是本該站在萬眾奪目之下淪為階下囚的落魄感。
她彷彿還能聽到當年外界的聲音。
「她是姜家大小姐,私生活不檢點,被抓進來的時候,正和好幾個男人發生關係呢!」
「自私自利的傢伙,吃着碗裏的看着鍋里的,居然對那麼柔弱的姑娘下手,狠心拆散人家的姻緣,好惡毒!」
「她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從小野蠻霸道,都得讓着她,以前還霸凌同學到自殺,只是家裏官大,沒有爆出來,收拾了這個毒瘤也好!」
法庭上所有人對她指點。
她空洞的目光看向在場的人。
愛她的摒棄她,懼她的指責她。
判處處刑后,是大快人心的掌聲。
她是毒瘤,是殺人犯!
面對眾人厭棄的眼神,她的目光看向屹立在人群之中最醒目的人。
他身着黑色西裝,精幹的短髮,面容冷峻,氣質高貴清冷。
慕南舟——
儘管這是他的形象,可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一束光,照耀着她。
她眼神追隨他,蒼白的臉總算有一絲笑意,只要他在就好。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哪怕溫柔誘哄着說一句:惜之,乖,五年很快就過去了。
這樣她就不害怕了。
然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眸色森寒,厭惡的說:「姜惜之,你真活該,這都是你罪有應得!」
這一刻光滅了,她墜入一個黑暗的無底深淵。
他是她從小喜歡的男人,南舟哥哥。
她沒想到失手會發生一場大火,她只是想嚇嚇宋伊人,讓她離南舟哥哥遠一點。
結果害得宋伊人那麼慘。
監獄裏,女囚犯們盛氣凌人的問:「你還喜歡慕南舟嗎?還敢喜歡慕南舟嗎!」
姜惜之點頭:「喜歡,我……愛他。」
之後卻是長達幾小時的暴虐。
她只能捲縮着身體,被女囚犯摁在地上拳打腳踢。
她強忍着疼痛,嘴角流血,也不肯服軟一句。
面對一聲聲的質問,一拳拳的痛擊,她的回答依舊。
喜歡慕南舟這件事不會變!
站起來,又被踹倒,身上滿是傷痕,只有奄奄一息時,獄警才吹着口哨過來阻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她不知道被打過多少次,就像被遺忘了一樣,沒有人來看過她。
等她醒悟過來,她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粗糙,極其醜陋。
那張明媚動人,有着京都第一美女的容貌變得蒼白無比,憔悴不堪……
只要有女囚犯靠近,姜惜之害怕的蹲下來捂着頭,聲音顫抖:「我不喜歡他了,我不喜歡慕南舟了,別打我!」
「0748號!」
一聲喊,拉回了姜惜之的思緒。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下床,整理着裝,拿過旁邊的的洗漱用品站的筆直。
因為她知道,不聽話是會挨打的,她不想再挨打了。
也不想再愛慕南舟了。
獄警看着她,冷淡的說:「收拾好東西,你出獄了!」
聞聲,姜惜之才歇了一口氣。
算了算時間,好像已經有五年了。
她早一個月出獄,獄長誇她勤快,衣服做得好,才有這樣的機會。
監獄的門打開,強烈的光照進來,刺得姜惜之捂住眼睛,但溫暖的光芒讓她嘴角勾出一個微笑。
看着監獄外頭蒼松的大樹,路邊開得旺盛的野花野草,還有旋繞在空中的蝴蝶,多好的天氣。
她深深的呼吸一口,生怕錯過這新鮮的空氣。
看到路邊的野花,她忍不住用手觸碰了一下,又彈開,似乎還覺得不真實。
但還是摘了下來,聞着,是香的。
她終於自由了!
從開始滿懷期待,認為會有人救她,到後來的麻木……
自己動手,減輕罪孽,每一次看到牆外的蝴蝶,她都想逃出去,要看看狂闊的天空。
關得太久了,她似乎都忘了陽光的滋味。
早一個月出獄,姜惜之已經很滿足了。
不抱怨任何人,一切是她罪有應得,換着受害者是她,也不會原諒自己。
這是她該贖的罪。
她向獄長打聽過,宋伊人在人民醫院。
她總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出獄第一件事是去看她。
拿上踩縫紉機掙的五百零三塊錢,買了一個精緻的水果籃。
走到人民醫院門口,姜惜之內心很忐忑,還是毅然的上去了。
宋伊人沒有醒來的跡象,身旁各種儀器,插着管子。
她做過好幾次植皮手術,臉上的皮膚雖然癒合了,但還是能看出燒傷過的痕迹。
她的母親宋芝正在照顧她,面色憔悴,還在掉眼淚。
姜惜之緊握着拳頭,咬了咬乾涸的唇,推開了門。
她顯然有些急促,不知道怎麼把水果籃遞過去,張了張嘴,許久沒說話了,結巴又沙啞:「宋、宋阿姨……」
宋芝回過頭,看到她后,臉色大變,情緒激動的走過來:「是你,你害了我女兒,還有臉來這裏!」
姜惜之彎着腰,低下頭:「對、對不起,宋阿姨……我錯了……我來賠罪……」
她把水果籃遞上去。
但她還是太天真了,以前是驕縱的大小姐,不需要在意人際關係。
所有人都奉承她,也沒有人教過她是非黑白。
在獄中被孤立慣了,也沒有學習過這些技能。
她笨拙,又窘迫,以為靠着真心能夠獲得原諒。
但是宋芝拿過水果籃朝着她砸過去,憤怒不已:「你以為你一句錯了就可以被原諒?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女兒受的罪,你都該受一遍,你怎麼出獄了?五年還沒到,是誰給你找了關係?你怎麼還不去死!」
姜惜之被狼狽的砸倒在地,頭一陣眩暈。
感覺有什麼從額頭流出來,模糊了她的眼睛,等她看清楚時,發現是血……
很多血,源源不斷,她應該是被水果籃上的鐵絲扎到了。
動靜很大,醫院的人都跑來圍觀,姜惜之就像跳樑小丑匍匐在地上,被厭棄着、恨着……
她再也不是手指被扎了一針,喊疼,就會有人安慰她的千金小姐。
忍着羞恥心,擦掉血,從地上爬起來,然而眼前出現一雙鋥亮的皮鞋。
她抬頭,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俊臉,呼吸一滯。
「姜惜之,別再跟着我了,我愛上誰都不可能愛上你!」
「姜惜之,你現在的模樣真讓人噁心!」
「要是宋伊人有個什麼差錯,你只能陪葬,永遠生活在地獄!」
那些冷酷的警告,歷歷在目,姜惜之面色蒼白如紙。
又趕緊低下頭。
五年的時間,早已改變一個人,不管是她,還是慕南舟。
他比五年前更成熟了。
黑西裝,頭髮精短,五官立體俊美,自帶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氣質。
他還是那個清冷高貴的慕南舟,從生下來就帶着光環,並且摒棄她的慕南舟。
而她,只是個勞改犯。
她很清醒,也怕了,從進入監獄那天起,她和慕南舟就有了差距。
特別是囚犯打她,說慕南舟噁心她喜歡的時候,她就知道她不該去奢侈他的愛。
她有些慌亂,從地上爬起來。
可越是想離開,越是做不到,爬起來又跌倒,狼狽的就像個四處亂竄的老鼠。
慕南舟饒是停下了腳步。
不過,他的目光並未落在姜惜之身上。
就像她說的,他們身份上的差距,用不着他多看一眼。
但他的下屬冷漠的說:「哪裏來的乞丐,趕緊滾開,別擋着我們慕總的路!」
聞聲,姜惜之卑微的鞠躬。
她想,都過去這麼多年,估計也不記得她了。
她乾涸的嗓音:「對……對不起。」
垂着頭快速離開。
宋芝追了出來,激動的大喊:「姜惜之,不準走,你賠我女兒的命!」
路人聽到了,大吃一驚,有誰不知當年轟動京都的案子。
那可是有許多人落馬。
不由議論起來。
「她是姜惜之?難怪宋姐那麼生氣,她是那個害死她女兒的兇手!」
「姜家都沒了,她還有臉來這,把她千刀萬剮都不足為過!」
姜惜之身體一僵,被人連名帶姓,落下的也只是不堪的罵名。
她心底很緊張,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挪動步伐……
「姜惜之?」
終於,低沉有力的嗓音開口。
姜惜之步子定住了。
慕南舟陰沉的轉過頭,看向她的背影。
如果不是他們說起她的名字,他估計都認不出她來。
他俊美的臉龐冷沉,眸色犀利:「你怎麼出來的!」
姜惜之回頭看了慕南舟一眼,看到他冷漠的眼神,心一驚。
她拔腿開始跑。
「抓住她!」慕南舟擰眉道。
幾乎所有人都出動,把姜惜之攔住。
不知慕南舟想什麼,但其他人就像抓囚犯一般,很快把她攔住了。
姜惜之有些激動,想要衝出人群,奈何人太多。
她離電梯只有一步之遙。
回頭,見慕南舟邁着步伐走來,越來越近……像個殘忍的獨裁者。
她害怕了,開口乞求:「求求你,放我離開,求求你了!」
她雙手合十,但路人更加冷漠:「別想逃,你這個殺人犯,就該受懲罰!」
姜惜之看着慕南舟,就像見到了死神,眼眶通紅:「不要……我會死的,我會死的!」
「姜惜之!」慕南舟再次喊道。
姜惜之腿已經軟了,就像被命運摁住喉嚨,一把跪在地上,把頭低得很低:「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過我,放過我……」
慕南舟還沒說什麼,卻被她的表現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