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品燈
阿陽沒贏過那人顯然很不服氣,阿柒怕他真的要追忙在崖邊拉住他。向下看時,只見那老者在陡直崖壁上左飄右盪如履平地,像片羽毛緩緩落下,比一般人下樓梯還下得輕巧,不久就消失在水霧裏了。
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山中的鳥雀重新放聲高歌。天邊微微現出幾縷光來,落在看不見的遠方,顯得這山中格外寂靜。
「這,這就,走了?」阿柒覺得這一切實在太莫名其妙。
「得罪了。」吳是何說著把劍還給阿柒,「二位都沒受傷吧?」說著先去看阿陽。阿陽搖搖頭,仍不甘心一般瞥向老瘋子消失的方向。
「我也沒事。」阿柒去把阿陽拉了回來,「何兄如何?」
「無傷無損,只是……見笑罷了。」
「剛才那個……」阿柒一臉迷茫,「是人是鬼?」
吳是何又回到了往日搖扇微笑的模樣,「與其說鬼,不如說仙。」
「啊?」阿柒更迷茫了。
「在下只是些猜測罷了……天色不早,回塔再說。」
書生悶頭走路,阿柒也不知道能不能問。默默無語跋涉小半日,終於是趕在天黑前回到了塔里。
阿柒進門就吩咐,「阿陽,還是老樣子,去點火把守着。」
「慢來,」吳是何道,「趙兄在崖底另有奇遇,花些時日總能上來的,着實不必等他。」
「是嗎?你是說……剛才那瘋癲老者?」阿柒還是沒想通,「不。昨天突然下雨,老趙的燈肯定紮好了沒放,今天好容易雨停了,我們還是等他的燈上來看看他說什麼吧?」
「……也好。」
吳是何同意,阿陽立刻去辦了。兩個玄衛在他們回來以前已經做好了飯,兩人吃了一回,阿柒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何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老趙有奇遇,是那個瘋瘋癲癲不知是人是鬼的老者嗎?」
「姑娘也看見了。此人上下崖壁如此輕鬆,又有些瘋癲痴傻,以趙兄才智機變,不怕學不到上這崖壁的訣竅。」
「你是說,老趙在崖底跟他在一起的?」阿柒終於跟上了思路,「那老瘋子說的他兒子小安子是……老趙?」
「正是小安子。」吳是何憋笑。
「所以……你是老趙的二姨太?」
「咳,」吳是何笑不出來了,「瘋言瘋語,離奇荒唐,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那他,他是老趙的爹?」
「自然不會是真父子。這老神仙只怕百歲有餘了,趙兄才多少年紀?我看不是這人糊塗將趙兄認錯,就是趙兄故意哄騙他……」
「哄騙他告訴自己出路!」阿柒終於想明白了,「一定是這樣!哎呀,咱們今天跟這老瘋子胡鬧,沒給老趙幫倒忙吧?」
「姑娘放心,在下有分寸。但願這老糊塗能記着我說的話,帶圖給趙兄,再教給他如何上這懸崖。彼時趙兄自然脫困。」又自嘲一笑,「趙兄總說我給他這「掠影浮光天下無雙」的名號吹噓太過,竟叫他說中了……」
「人家是世外高人,自然比不得……哦,所以你說奇遇!老趙跟他學幾天,學會攀上懸崖的本事,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了!」
「正是。」吳是何笑道,「如何,姑娘還要等他學成嗎?」
「這……」阿柒這次當真猶豫了。那前輩雖然瘋癲,但着實好身手,老趙若能有緣學得一二,做朋友的斷沒有牽絆他的道理。可如此一別,她總覺得……
「天燈來了!」
忽然玄衛來報,兩人忙爬上塔頂觀看。
「這……」阿柒看愣了。
吳是何卻笑了,「如此大作,須得好好品評。」
筆墨紙硯難倒英雄好漢,大約就是這麼一回事了。趙長安正經會寫的字兩隻手就數的過來,他能怎麼辦呢?
阿柒看着那燈上密密麻麻的墨跡哭笑不得,「何兄,你怎麼不教教老趙寫字呢?」
吳是何更哭笑不得,「那人只說自己這輩子夠用了呢!」
他倒是夠用了,只是難倒了看的人。
趙長安從來不是個沒主意的,不會寫字,他可以畫畫。只是繪畫他也不曾正經學過,只能亂塗一氣。
天燈仍是四面,第一面畫了些彎彎曲曲的線條,阿柒看不懂,卻覺得眼熟,「何兄你看那畫的,像不像那張藏寶圖?」
書生搖扇點頭,「這畫的正是白日我們去的地方,趙兄應將此圖中心一片臨摹在此,為的是告訴我們李前輩帶去的圖他收到了。」jj.br>
「嗯……嗯?老趙他爹姓李嗎?」
「咳,」書生忍笑,「容在下稍後解釋,先看這燈。」
天燈轉過一面,這第二面是同樣一個圖案畫了很多遍。這一次阿柒認出來了,「啊,這我看懂了,畫的是這個!」一指書生的摺扇。
書生將扇向前一舉,正是那圖案模樣,「姑娘慧眼。再請數那圖案數目?」
「……七個!」阿柒眼珠一轉,「我知道了,這是說的你,老趙知道你在我這兒,他知道我們兩個在看!」
「同意。」書生收扇頷首。
天燈第三面畫的有些凌亂。左上角一個圓圈當中一點,右下角好像豎了三根手指,中間的大片畫了複雜的一堆,幾乎和圓圈連在了一起。阿柒認出來了,「中間那個我覺得是只鳥,有些衣服首飾上有這種紋樣。但其他的是什麼?」
吳是何顯然看懂了,「趙兄這頗有金文古韻,倒可以做一回倉頡。」
「何兄你快說吧,那燈要轉過去了!」
「是是,」說著一指,「姑娘看那圓中一點,可像個日字?」
「草寫了有幾分像。」
「古寫也有幾分。再看那三柱,可像個山字?」
「也是古寫?就算是日和山,這什麼意思?」
「鳥伴日生,日中之鳥,有山以此為名,姑娘該是知道的。」
「啊!是金烏!金烏,山……是光華山?老趙是說光華山?」阿柒想了想,「是了,我本來說過要去光華山參加師門大慶的,老趙也知道的。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不原路上來找我們了,直接去光華和我們匯合?」
書生點頭,「趙兄約我們光華再見。」
「是這樣!」阿柒激動點頭,又忽然想到,「光華兩個字老趙都不會寫嗎?」
書生苦笑,「來日在下定教會他。」
「還有咱們幾個的名字!」
「一定!」書生說完又心虛,「一定儘力而為。」
天燈轉到了最後一面,這一面倒是簡單易懂,右上角畫了歪歪斜斜小小一座塔,塔底拉出一條線筆直向下,到底又拉平,拉到左下角畫了幾個小房子。右上塔邊寫了一個「走」,左下小房子寫了一個「安」。
「果然這崖底是有屋舍的,」書生滿意點頭,「趙兄自身無虞安於現狀,仍叫我們走。姑娘覺得怎樣?」
「我們先走,他去光華和我們匯合?」
「正是此意。」
加上了一個來日再見的約定,阿柒心中定了些。又看着那每一面都畫得密密麻麻的紙燈,覺得彷彿看到了老趙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與書生對視一笑。
「何兄,我今天不打落這燈,是不是就是同意離開的意思了?」
吳是何略一沉吟,「不妨將這火把也熄了。趙兄看到火把熄滅天燈無恙,應當就知道姑娘是答應的意思。」
阿柒點頭,「阿陽,把火把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