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三公子
李鳳嵐三人已在南屯鎮待了三天,這三天裏,要麼逛街買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兒,要麼在鏢局聽李昌年講江湖經驗。吃喝不愁,仨人都感受到了谷外世界的美好。
可終究還是要走的,畢竟有任務在身。李昌年再三挽留,但他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就算再喜歡這仨丫頭,也不能讓她們在南屯鎮呆一輩子。
第四天,三人辭別李昌年等人,向洛陽城出發。臨走前只帶了一箱邸報和幾身換洗衣服,那些名貴首飾,胭脂水粉什麼的,基本都留在蒼風鏢局了。
馬車緩緩駛出南屯鎮,官道上人很多,但是翡翠注意到,明處暗處,總有些人在打量她們。
李鳳嵐自然也知道被人監視,於是掀開車簾,笑着對翡翠說:“翡翠,要不你做個斗笠帶上吧?”
“為什麼?”
“你這麼漂亮,行路人都在看你,我都沒法分辨誰在監視我們了。”
翡翠沒好氣的說:“早知道把傅小虎帶上,我們也不會被這麼多人關注。”
李鳳嵐笑嘻嘻地說:“其實,周嬸兒早就給咱們想到了。”
“想到了什麼?”
李鳳嵐遞出了一方面巾,說:“吶,周嬸兒交給我的,說如果你不得不露臉的話,把這個戴上。周嬸兒說這是她當年闖江湖的時候戴的,聽老莫說,當年周嬸兒太漂亮,跟人過招,對面如果是男的,肯定會因為她的美貌放水。於是周嬸兒就戴上了面紗。”
翡翠一言不發地接過面紗戴在臉上,果然,四周的目光……並未減少,臉是擋住了,那股冒着冷氣的氣質是擋不住的。
琥珀問李鳳嵐:“周嬸兒年輕的時候真的是個大美人啊?”
“對啊,”李鳳嵐回答,“我記得,小時候覺得周嬸兒很好看的。”
琥珀想了想,問:“那周嬸兒為啥現在……”她其實是想說變醜了,但由於沒吃東西,腦子還在,就沒說下去。
翡翠憤憤地說:“要不是你小時候總惹我娘生氣,我娘至於變成現在這樣嗎?”
這話說的是李鳳嵐,李鳳嵐吐了吐舌頭,沒有狡辯。朝嵐谷新一代的孩子裏,就李鳳嵐最淘。當然,並不是李鳳嵐太淘氣就把陳佻氣成黃臉婆了,主要是這十八年裏,谷中眾人耕作為生。陳佻每天要下地幹活,還要照顧她們三人,還要操持家務,人老的自然快。李玉尋年紀與陳佻相當,人家嫁了個好人家,一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看起來還跟三十齣頭一樣。
提到陳佻,三人有些感傷。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三天不見確實有些想念。
正在感傷間,琥珀小聲對李鳳嵐說:“小姐,那邊的茶棚里有三個人。”
官道上到處是人,道旁的小茶棚里有三個人沒什麼好奇怪的。可琥珀覺得奇怪,她感覺,那三個人看她們的眼神不對。不像有些行道人的畏畏縮縮,也不像不經意的一瞥,而是帶着些許敵意。
李鳳嵐早已注意到了那三個人,小聲對翡翠說:“翡翠,咱們去茶棚那裏歇會。”
翡翠將馬車聽到茶棚邊,要了一壺茶,又買了一桶水飲馬,故意坐在那個人身旁的座位上。
那三個人都是勁裝打扮,一看就是武林中人,年齡都不超過三十歲。
茶水上來后,李鳳嵐沾着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翡翠看完,心下瞭然。扭過臉盯着那三個武林人士,目光寒冷,令三人一陣惡寒,暴露了?
翡翠壓低聲音說:“別動。”
翡翠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威脅別人,眼神雖然到位了,但是語氣沒有到位,很明顯沒有嚇住那三人。
那三人也覺得再裝下去沒有意思,其中一個回敬了一句:“姑娘,口氣不小,我若動了,如何?”
李鳳嵐背對着他們,喝了一口茶,說:“試一試嘍。”
話音剛落,有一人已經掏出懷中匕首,刺向李鳳嵐的后心窩,可匕首還未碰到李鳳嵐,刀尖已經被翡翠捏住。那人想收回刀,卻發現刀像是插在了巨石上,怎麼也拔不動。
三人這才感受到威脅,本以為是三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誰知道點子這麼扎手。
一人輕呼一聲:“撤!”
三人站起來轉身就跑,匕首都不要了。可是剛轉身,就發現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已經站在了他們面前。
冷汗流了下來,這樣的輕功,他們沒見過。所幸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怕不是以為自己見鬼了。
這時候官道上的行路人、茶棚夥計都發現了異樣,剛才都覺得眼睛一花,那個挺漂亮的白衣女子已經換了位置。有人駐足圍觀,茶棚邊的人多了起來。
李鳳嵐輕蔑地笑了笑:“小嘍啰而已。算了,你們走吧。”
說完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扔下幾枚銅板,三人重新坐上馬車,向洛陽城方向駛去。只留那三名武林人士獃獃地愣在原地。
馬車上,琥珀問:“小姐,咱們就這麼走了?”
李鳳嵐回答:“當然要走啊,總不能殺了他們。”
“為什麼不殺呢?”
“點到為止,告訴他們咱們不是好惹的就行,現在還不能撕破臉。”
李鳳嵐的打算很簡單,有三點。一,見一個殺一個,她們別說今天趕到洛陽,明年這個時候都到不了。二,露一手,翡翠那招兩指夾匕首,自己略施身法,也算是震一下那些蠢蠢欲動的刺客。三,怎麼殺?翡翠和琥珀功夫是不錯,但是她們沒有真刀真槍地跟人廝殺過。翡翠還好,在谷里殺雞宰鵝是個好手,琥珀就算了,死耗子她都不敢看。至於她自己,除了輕功和兩套簡單的內功,其他的招式一概不會。
來之前李昌年就跟她講過,江湖不是打打殺殺,因為殺人是一件很難的事。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死在自己手上,是很可怕的。李昌年見過很多人,他們第一次殺完人之後就退出江湖,一輩子也不再碰利器,有些甚至沒多久就會自殺。
翡翠和琥珀是保護自己的,如果可能的話,她希望她的兩個姐妹,一輩子也不要雙手沾血。
馬車緩緩走了一天,終於在入夜前進了洛陽城。
洛陽不愧是大都會,掌燈時分,路上依然人流涌動。
翡翠一邊駕駛馬車一邊詢問李鳳嵐:“喂,今晚我們在哪過夜?這時候去白家,不太好吧?”
李鳳嵐沒有回答,而是喃喃的自言自語。
“百花樓……百花樓……啊!看到了!”
李鳳嵐興奮地指着一處高樓,翡翠和琥珀順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見那處高樓燈火通明,大門口來往賓客絡繹不絕。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衝著來往行人揮動着手帕,臉上都掛着放蕩又嬌羞的笑容。
饒是翡翠琥珀不諳世事,也能看出來,這地兒就是青樓。
翡翠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頭的李鳳嵐,說:“你一個姑娘家,看這個做什麼?”
“有人在這兒等我。”李鳳嵐的語氣有些興奮。
她這幾天一直在看書,把那些江湖上叱吒風雲的人物看了個遍。有一個人引起了她的興趣,洛陽白家三公子,白叔禹。那些涉及他的文字,總把他描寫成一個未卜先知的神人。說他知曉江湖一切事物,且天資極為聰慧,為人放蕩不羈,夜夜流連秦樓楚館,最常去的青樓就是洛陽百花樓,還說他與此處一位女子有孽緣。
百花樓二樓臨街走廊上,紙扇綸巾的俊俏書生一臉愁容,用力拍了拍欄杆,哀怨地說:“親娘嘞,你可算來了。”
身後房間裏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白三公子,你這三天一直在說仙子要來,這次仙子真的來了?”
白叔禹扶着額頭說:“我哪知道她們這麼磨嘰,一天路程愣是走了三天。”
樓下李鳳嵐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個俊俏書生,咧嘴一笑,心道:肯定是他!
足尖輕點馬車,李鳳嵐身體霎時飄了起來,一呼一吸間,人已經站在了二樓欄杆上,居高臨下,俯瞰着白叔禹。
“小姐!”琥珀沖李鳳嵐喊了一聲,也跟着跳了上去。
翡翠則一臉無奈,這可是青樓啊,像什麼樣子……而且連鞋也不穿。沒辦法,她也只好下了馬車。剛下來,就看青樓門口一個小廝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剛才李鳳嵐和琥珀一前一後的飛上百花樓二樓,很多人都看到了,這其中就包括老鴇。
百花樓老鴇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本以為馬車停門口會有貴客到,剛安排了小廝接車,就看到車廂里一個極漂亮的女子探出了腦袋,伸手指着二樓。心說:保不齊是這位俠女來百花樓捉自己尋花問柳的男人了,今天晚上估計有不少桌椅板凳要被砸嘍。
雖然這麼想,老鴇並不慌張,這樣的事她見得多了。
可是預想中的衝突並沒發生,趕車的青衣少女對小廝說了一句:“停好我們的馬車。”就跟着跳上了二樓。
翡翠跳上去的時候,李鳳嵐正跟那個漂亮書生對視着。
書生微微一笑,喊了一句:“來人!看座!”
不多時,有人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書生正對面。書生指了指椅子,說:“李姑娘,別站着啊,坐。”
李鳳嵐輕飄飄地跳到椅子上坐下,翡翠和琥珀一左一右守着她。
李鳳嵐笑着說:“讓白三公子久等了。”
白叔禹有些詫異:“長風樓果然卧虎藏龍,我以為李姑娘會是個嬌小姐,看來是小生想錯了。”
李鳳嵐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欄杆,問:“三公子,咱們是客套客套,還是直入主題呢?”
“我可是準備了一堆客套話,看來李姑娘是不想聽的。”
“你們白家……”
“打住!”白叔禹說,“這事我不當家,我們家現在是我大姐說了算。”
“那白三公子為何在這兒等了三天啊?”
“自然是見佳人一面……我運氣不錯,見了三位佳人。”
李昌年教過她,不能過早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在這位白三公子面前,藏着掖着是沒有意義的。
李鳳嵐問:“見過了,然後呢?”
白叔禹合上摺扇,輕輕敲了敲身後的屋門,不多時,聽到屋裏傳來了腳步聲。門開了一條縫,伸出了一支纖纖玉手,玉手上還拿着一個物件。白叔禹接過那東西,在手裏顛了顛,笑着說:“小生想跟姑娘做個交易。”
李鳳嵐看到白叔禹手上拿着一個方形木匣,不知裏面裝的什麼物件。
李鳳嵐問:“什麼交易?”
白叔禹回答:“我的交易品嘛,自然是我手上的物件,不知李姑娘想用什麼交換?”
李鳳嵐笑了笑,說:“看來三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倒是有些可以交易的東西,但我還是想先看看三公子的貨。”
白叔禹也不廢話,打開了木匣。
藉著燈光,李鳳嵐仔細看了看裏面的物件,是半卷羊皮紙。
李鳳嵐問:“這是什麼?”
“李家地宮的地圖。”
“揚州李家?”
“對。白家,上官家,李家,我們三家是做情報生意的。上官家的藏書樓,白家的金頂寶塔,都用來放家族搜集的江湖秘聞。當然,十八年前,江湖人並不知道我白家的藏密地點是城外的白塔……至於李家嘛,現在也只有我們白家知道李家的藏密地是哪裏了。”
“某處地宮?”
“對。當年有個神秘人將這半卷地宮地圖交給我們,這半卷里寫了地宮所在地,但是沒有標註入口。我們白家這些年也派人秘密搜查過,卻始終找不到入口。看來想要找到入口,必須得找到上半卷才行。”
“三公子,您這物件太貴重,小女子這裏可沒有相稱的物件。”
白叔禹搖了搖頭,說:“沒關係,隨便什麼都行。我這個交易可以便宜姑娘你。”
李鳳嵐笑着說:“那好,我就拿長風樓的一件秘聞跟公子交換。”
“叔禹。”樓梯口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不多時,一個穿着綉金線黑色長袍的男人走了過來。男人的眉眼與漢人有些許不同,眼窩較深,鼻樑很高。應該是漢人與胡人生的後代。
白叔禹沖那男子笑道:“二哥,你怎麼來了?”
男子沒有理會白叔禹,而是沖李鳳嵐他們作揖,恭恭敬敬地說:“三位姑娘,在下白仲煉。這半張地圖本就是白家贈與姑娘的禮物,舍弟貪玩,跟姑娘開了個玩笑,還望姑娘海涵。”
李鳳嵐站起身,也作揖回應:“二公子客氣了,此物確實貴重,換些什麼也是應該的。”
白仲煉說:“白家已為三位姑娘安排好住處,若不嫌棄,可在寒舍小住幾日,還望姑娘賞光。”
李鳳嵐大大咧咧地說:“也好,那我們就叨擾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