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為人
秦朝久只覺四肢冰冷,渾身酸痛。
一雙似沉睡了千萬年的雙眼,豁然睜開,其內鋒芒點點,卻又清澈明亮。
它,一個穿越了萬千小世界的系統,終於功德圓滿,重生為人了!
她嘴角輕勾,綻放出來的笑臉如妖似仙,那一雙秋水雙眸中卻透着嬰孩般才有的純粹與好奇。
原來,以一個人類的視角,這天地是這番模樣。
驀地,她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裏,倒映出一個身穿青衣的小丫鬟,小丫鬟高舉着一個大花瓶,花瓶,正對準她的腦袋。
而她,躺在地上。
下一瞬,那輕巧靈動的身子就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同時,欺身而上。
「哐!」
名貴的花瓶應聲而碎。
狠狠砸在了小丫鬟的腦袋上。
小丫鬟破口大罵:「秦朝久你個鄉野賤貨也敢打我!你以為來了侯府你就是千金小姐了嗎?呸,也不知道照照鏡子,竟然還妄圖取代大小姐的地位,勸你別做夢了,就算你是侯爺和夫人親生的,也比不上我們大小姐的一根手指頭,我們大小姐才是老爺和夫人的掌中寶。」
罵她?
秦朝久飛起一腳踹過去。
在小丫鬟倒地的瞬間,秦朝久欺身而上。她掌心握着一片鋒利的碎瓷片,以瓷鋒為刀,抵在對方的脖子上。
小丫鬟嚇懵了,罵人的話瞬間噎住。
碎瓷片似乎是在她的脖子上尋找着最佳的切入口,冰涼,刺痛。
死亡從未如此之近。
小丫鬟當即嚇得一動不敢動,痛哭流涕:「二小姐別殺我別殺我,都都都是大小姐讓我趁你睡著了對你動手的,她說只要讓你受傷,明天無法進宮,就不能勾引二殿下了,嗚嗚嗚嗚……」
秦朝久秀眉輕皺,略有疑惑。
大小姐?
二小姐?
腦中屬於這身體原本的記憶蜂擁而至,秦朝久身軀一晃,微微失神。
小丫鬟趁此機會從地上爬起,捂着頭奪路狂逃。
片刻后,秦朝久抬眸,期待與好奇的目光,望向一旁的梳妝枱。
明亮的鏡子中,照出來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明眸皓齒,鼻樑挺翹,五官精緻且立體,是一位長相明媚的女子。
然而下一秒,就見「嫌棄」二字迅速攀上了她的臉,她手臂驟抬,十指並用,一把捏住了自己的臉,開始瘋狂揉搓。
太丑了!
怎麼可以這麼丑!
她好不容易做回人,竟然一點都不帥!
這張臉簡直丑爆了!
聽聞花瓶碎裂聲音匆匆趕來的永昌侯夫人白婉,人還未到,聲已先至。
「秦朝久你又在胡鬧什麼?!」
隨着質問責罵聲,侯夫人白婉來到了秦朝久的面前,看見一地的碎片,登時臉上怒色更重。
「你怎麼能故意把你姐姐的花瓶打碎了,秦朝久,枉費我們這般疼你,沒想到你竟囂張跋扈到這個地步。」
「娘,我相信妹妹一定不是因為我喜歡這個花瓶才故意將其打碎的,妹妹淳樸善良,絕不可能嫉妒我,娘,再給妹妹一個機會吧。」
門口,一位膚白貌美的少女提着一襲杏黃色繡花長裙匆匆跑來,神色緊張地攔在了白婉的面前。
剛剛還一臉震怒的白婉,面對這少女時卻一臉慈愛,溫柔聲聲:「靜汐你怎麼過來了,這幾日你練舞辛苦了,看你這小臉都瘦了,怎麼不好好休息呢?」
秦靜汐撒着嬌道:「我是特意來看妹妹的,我知道妹妹一直在練霓裳曲,想着妹妹或許需要我幫忙,這才過來了。」
秦朝久漆黑透亮的眼睛落在這和諧溫馨的母女臉上,只覺人類果然是情感複雜的生物,連她這麼聰明的系統,都一時間難以理解。
她本就是永昌侯的親生女兒。
十六年前,正遇北方大旱,永昌侯奉命出京賑災,白婉隨同,因而孩子就生在了北方的一個小破廟裏,同時生產的還有一農婦。兩個孩子不知怎地,竟陰差陽錯的抱錯了。
直到三個月前,她養母一家帶着她找了過來,眾人才知,原來她秦朝久才是永昌侯府真正的嫡女千金。
但秦靜汐也是侯府當親女兒養了十六年的,自然是不捨得,於是,儘管認了秦朝久回來,卻也只稱她為侯府二小姐。
原本,這該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可偏偏,親生爹娘對自己離散十六年的女兒非但不關心,不愛護,反而處處挑她的毛病,見她穿的不好,說她給侯府丟臉,見她吃相不雅,說她給侯府丟臉,就連她意圖與爹娘親近,都會被說成是不懂規矩,給他們丟臉。
也正是因此,原主在得知即將要進宮獻藝后,她才會沒日沒夜地練舞,為的只有一件事,不給爹娘丟臉。
卻不料,自從她開始練舞,府中下人就開始剋扣她的伙食,每日只給她一餐稀粥。偏生她又是個驕傲固執的人,忍着這般苛待,愣是不肯與人低頭。
可人的身體哪能受得了幾天幾夜的不眠不休,又毫無營養補充?終於一個天昏地暗后,她一頭栽在了地上,飢疲交迫而死。
而此刻,作為這具身體的親生母親,卻對她蒼白虛弱的氣色視而不見,句句責備,聲聲嫌棄。
秦朝久暗自搖頭,她穿越萬千世界,見過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人,只從原主的過往片段中,便可知,這永昌侯府,非家,侯府之人,非善。
她的目光落在了秦靜汐的臉上,屬於少女獨有的清冷嗓音,更比往日多了幾分壓迫感,她道:「大小姐?」
秦靜汐微微一愣。
不知為何,今日的秦朝久似乎與往日不太一樣。
她那雙眸子更是從未有過的透亮與清明,好似能透過她的身軀,看進她的心裏,那目光盯在她身上,竟叫她心虛得渾身不自在。
秦靜汐哆哆嗦嗦地道:「妹妹何故這麼盯着我?」
莫非是梅枝那蠢貨招出了她?
決不能讓母親懷疑自己,縱使她說出真相,也要讓母親不信她。
秦靜汐垂下的眼眸一轉,已然一副委屈謙讓的神情:「難道是因為二殿下昨日只給我一個人送了拜帖惹了妹妹不高興嗎?妹妹你如是喜歡二殿下,姐姐……姐姐都可以讓給你的。」
又提什麼二殿下,派人傷她,意阻她去宮宴,不正因二殿下與侯府有婚約,怕她搶了那樁人人羨慕的婚事么。
不過,那二殿下……
秦朝久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臉色突然僵了一瞬。
丑拒!
秦朝久下頜微抬,坦坦蕩蕩地看着秦靜汐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同你搶二殿下,侯府大小姐的位置,也永遠都是你的。我自會尋覓良人佳婿,嫁離侯府。」
歷經萬千小世界,以命相搏完成無數任務,方才得以為人一次。
人生匆匆幾十載,她怎可將大好時光浪費在此等無聊至極的宅門內鬥之中?
她自是要瀟洒自在,及時行樂。
不過……
在此之前,容她先算個賬。
畢竟她,睚眥必報,小心眼。
秦靜汐看着幾乎已經快要貼到自己面前來的秦朝久,又聽她這麼說,不覺心中不安,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蠢貨秦朝久嗎?
以往,她為了得到爹娘的喜歡,甚至還曾哭求過她,讓她在爹娘面前說個好話,怎麼現在好像突然開了竅?
秦靜汐:「妹妹你……你當真願意成全我與二殿下嗎?」
「自然,成人之美乃一大善事,我又豈會不知。」秦朝久語氣淡淡地向後退了兩步,眼底之中,卻滿含期待。
初為人,表情控制與她而言,尚有難度。
秦靜汐此刻很慌。
她雖然早就知道秦朝久不是她的對手,她說出來的話,也令她心裏舒爽,可詭異的是,從剛剛開始,她看着自己就在壞笑,現在更是一邊壞笑,一邊還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她到底在幹什麼?
但不論心中如何疑惑,秦靜汐還是表現出了一個好姐姐該有的樣子,她滿臉感動、不可置信地就要上前去拉秦朝久的手。
「真的嗎?我……啊——」
尖叫,伴隨着「嗵」地一聲。
秦靜汐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白婉慌張上前:「怎麼了靜汐,好好的怎麼還摔了?有沒有摔倒哪裏,快讓娘看看。」
秦靜汐齜牙咧嘴地從裙擺下方摸出來一塊光滑的碎瓷片。
剛剛她就是踩到了這塊碎瓷片,才會突然摔倒。
可……花瓶碎在了那麼遠的地方,怎麼會跑到她裙子底下?
猛地,秦靜汐抬頭看向了秦朝久。
就見,秦朝久笑容滿面,一臉奸計得逞,小人得志的模樣,她努力將嘴角往下拉,說道:「哎呀,姐姐你沒有事吧,我來扶你吧,真是叫妹妹好生擔心。」
秦靜汐都顧不上摔疼了的屁股,她此刻滿眼錯愕。
她還擔心?
好不快樂幾個字簡直就已經寫在了她的腦門上。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塊害她摔跤的碎瓷片,就是秦朝久趁着剛剛靠近她的時候,踢過來的。
秦朝久:不是踢過來的,是一路用鞋底踩着,裙擺遮着,挪過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