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息尚存

第182章 一息尚存

儀仗行至春澤齋門前,瑞珠攙扶着孟嫣下了步輦,才上了台階便忙呼道,「芸香,快來攙着娘娘!」

芸香自裏面快步出來,一見主子麵皮蠟渣也似的白,吃了一驚,忙問,「娘娘這是怎麼了?」便上前一道攙扶着孟嫣,進了正堂。

二人扶着貴妃在堂上坐了下來,瑞珠急急問道,「娘娘,可要傳太醫?」

芸香脾氣急躁些,推了她一把,「這都什麼時候,怎麼還問呢!」說著,轉身就要出門而去。

孟嫣急忙叫住了她,「不用去了,他們都正忙着醫治病患,未必挪的出來空閑。本宮無礙,只是這天氣太熱了,有些中了暑氣。你去,吩咐小廚房送一碗香薷飲解暑湯過來就好。」

芸香不依,頓足道,「娘娘,到底您的身子要緊。太醫院那麼多太醫呢,哪能各個都忙着呢?就叫過來一個,人也說不得什麼。」

孟嫣微微一笑,「當真不必了,本宮也是大夫,心裏知道輕重。沒什麼大不了,何必又興師動眾。」

眼見娘娘執意,芸香也是無法,再則也如主子所說,她精通醫術,太醫院裏的太醫大多及不上她,既然她說無事,那想必……當真無事吧。

當下,芸香只得聽從吩咐,去小廚房端解暑湯來。

須臾,湯取來。

孟嫣接了過去,一飲而盡,面色方才略略好了一些。

她將碗遞給芸香,吩咐道,「今日的事,不要傳出去,更不許叫皇上知道,聽見了么?」

芸香與瑞珠兩個皆是一臉難色,半晌才低低道了一聲是。

孟嫣摸了一把額頭的汗,說道,「就要立秋了,還是這般熱,交代沐房預備凈水,打發本宮洗浴,之後本宮要去躺一會兒,着實有些乏了。」

兩個宮女便走開,各干各的差事。

孟嫣讓她們伺候着沐浴了,便回寢房在床上躺了下來。

鳳眸微闔,那股子倦怠勁兒便如潮水一般的湧來,將她吞沒。

她心中其實清楚,這幅身子已是瀕臨油盡燈枯之境了。

往年,外祖曾叮囑過她,她這靈脈極其耗損元氣,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動用,幾時她自覺虛不受補、倦怠至極,那便是大限將近。

外祖想了許多法子,苦心鑽研了十數年,想要改了她這體質,終究不得其法。

所以,傳太醫其實毫無用處,就算是夏侯宇來了,也一樣的束手無策,那又何必鬧得沸反盈天。

再則,這消息這個時候傳揚開來,未必是好事。

她也曾抱怨過老天,為何要給她安一副這樣的體質。

如今想來,這是看不見的那一位一早就為她安排下的命數。

上一輩子,她折損於自毀。

這輩子,她醒了過來,再不肯向它低頭,這個所謂的靈脈體質就又派上了用場。

但,那又如何呢?

兩世為人,陸昊之的心裏都只有她一個而已。

大概便是如此,無論如何陸昊之也不可能戀上林燕容,劇情才會轉過頭來,想將她逼上死路。

終究,還是她贏了,昊之的心是屬於她的。

走到這一步,她並不後悔,昊之是愛着她的,太後娘娘依然疼惜着她,哥哥健全平安,還有把她當親娘一般依戀着的小豆蔻,如親妹妹一般的玉心,今生有這樣多的人牽絆着,她並不孤獨。

只是,我還是捨不得你們呀……

輕輕合起的雙眸,有些熱熱的東西溢了出去。

傍晚時候,陸昊之駕臨春澤齋。

進了內室,只見孟嫣長發垂散,睡眼惺忪,只穿着藕荷色的中衣坐在梳妝枱前,他有些疑惑,「嫣兒這是才醒?」

孟嫣由瑞珠伺候着梳頭,向著鏡中的他一笑,「從中和堂回來覺着有些乏了,所以睡了一會兒,誰知醒來就是這個時候了。」

陸昊之點了點頭,說道,「近來你着實辛苦了,藥方子朕已吩咐戶部在民間推廣,皇城那邊自有賢妃與太醫院主理,餘下的日子你好生歇一歇。」

孟嫣沒再執意,含笑應了。

晚間,兩人就寢。

孟嫣穿着雪青色軟綢褻衣,伏在陸昊之枕邊,環着他的臂膀,親昵低語,「昊之,我給你吧?」

軟膩的酥胸緊貼着他的胳臂,瞧着那如水般柔媚的眉眼,陸昊之自是血脈僨張,但他只是皺了皺眉,翻身將她摟在了懷中。

細軟的身軀,宛如無骨,輕盈的像一縷煙,只消稍稍用力,她就會消散而去。

他扶着她的腰身,在她肩頭咬了一口,「今兒不跟朕說在祖宗跟前發誓的事兒了?」

孟嫣眉眼微垂,笑的溫婉,「有了對症的方子,皇上在民間又佈置得當,這疫病要不了幾日就能退去的,早些晚些不算不遵誓言。」

「朕偏不。」

陸昊之捏了捏她的鼻尖,莞爾道,「等這疫病徹底過去,你兄長風光還朝,你也養好了身子再說。你便當如今欠着朕的,朕到時候慢慢兒的跟你討還。」

他總覺着,這兩日的嫣兒有些奇怪,似是遠行之前向他道別。

不,她哪兒也別想去,他要和她糾纏一生。

討還啊……她還能有還的那一日嗎?

孟嫣微微一笑,便在他懷中躺了下來。

隔日,孟嫣醒來時,發覺竟已是紅日高照,而陸昊之卻還躺在身邊,摟着她。

她翻身,戳了戳他的臉,「都這個時候了,皇上怎麼還沒動身去中和堂朝會?可是宮女們憊賴,忘了喊起?」

陸昊之搖了搖頭,「不怪她們,是朕叫她們不要做聲。今兒沒什麼要緊事,不去了。朕就在這兒,陪着你。」

孟嫣猶疑着,「可是……皇上不去朝會,外頭那些人又要議論了。」

「隨他們議論吧。」

陸昊之摟着她的香肩,「只要朕不去睡他們的姐妹女兒,他們就總有的議論。那些個說辭,朕都聽膩了。待將來抽出手來,朕便將朝堂好好整頓一番,看誰還敢說那些屁話。」

堂堂天子,言辭竟這樣粗野。

孟嫣噗嗤一聲笑了,摟住了他的脖頸。

橫豎她已經時日無多,就任性一回又怎樣。

自這日起,陸昊之便再不去朝會,每日只在春澤齋內批閱奏章,即便有外臣求見,也都引進春澤齋內議事。那些個原本就看孟氏受寵而不順眼的朝臣,果然又鼓噪起來,陸昊之只當充耳不聞。

八月十四,佳節前日。

疫病雖漸漸散去,但國庫各樣支出等事又積聚成堆,還有些別的政務堆積,陸昊之久未臨朝,便於今日又往中和堂朝會。

臨行之前,他便向孟嫣交代,明兒是中秋,吩咐御膳房預備些應景菜肴,到太后那兒接着豆蔻,一家子人過一個和和美美的團圓佳節,孟嫣自然點頭答應。

這兩日看着她氣色好了幾分,陸昊之便放心了些許,去中和堂朝會。

到了中和堂會見諸位臣子,還未議兩件事,榮安便急急忙忙從旁進來,跪在皇帝身側,「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娘娘暈倒了!」

他雖將聲量壓的極低,卻還是被下頭耳尖的幾人聽着了。

陸昊之神色大變,霍然起身,轉頭出門而去。

待皇帝去后,堂上頓時一片嘩然。

梁本務吹着須子厲聲道,「這簡直荒唐,即便孟氏是貴妃之尊,有什麼病痛也當請太醫為是,如何叫太監擅闖朝堂,擾亂朝會!如此狐媚,當真是國之妖孽!」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他的心思,有笑着應和的,也有捋須不言作壁上觀的,更有不以為然,撣了撣衣衫出門而去的。

陸昊之急匆匆趕回春澤齋,入門就聽滿院子的哭聲。

他心頭猛地一沉,也顧不上問詢,大步走進屋內。

進了寢房,果然見孟嫣卧在床上,她的兩個貼身宮女都跪在地下,低頭垂淚。

陸昊之疾步上前,在床畔坐了,捏着她的手,「這是怎麼回事,朕早上走前,不是還好好的?」

孟嫣已醒轉,星眸閃爍,虛弱笑着,「昊之,別怪他們,是我騙了你……」

這兩日,她的身子是每況愈下,只是想和他再好好相處些日子,她背着他服用了一些提氣的藥物,甚而還問夏侯宇要了些保本固元的丸藥,所以她的氣色看起來才有所好轉。

「你別說話,朕已經打發人傳夏侯宇過來了,你老實吃藥,躺幾天就會好的。」

陸昊之只覺着喉嚨彷彿被一雙手緊緊的扼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吐出這幾個字來。

不會的,怎麼會呢,早上他走的時候,嫣兒還好端端的送他出來,怎麼才一轉頭的功夫,她就不行了?!

這不可能,一定是、一定是個玩笑!

「沒用的,我心裏都知道……」她笑了笑,眼裏有淚光閃爍,「昊之,我對不住你……不能給你生孩子了……」

「既然知道對不住朕,那你就……好起來……」

陸昊之嗓音干啞,且帶了些哽咽。

孟嫣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你是天子,不可以哭……」

天子?

天子就註定了是孤家寡人嗎?!

陸昊之無法想像再一次失去她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

他已沒有勇氣,再來一次了。

「皇上,夏侯御醫到了。」

陸昊之聽聞,忙起身出來,迎頭就見夏侯宇在堂外階下跪着。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幹什麼?!快進來給貴妃瞧病!」

夏侯宇卻紋絲不動,他兩眼陰翳,滿面憔悴,下巴上竟還長出了些許鬍渣,原本體面的一個人如今竟是滿面狼狽。

陸昊之看出端倪,眯細了眼眸,「夏侯宇,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皇上……微臣無能……娘娘如今……如今已是油盡燈枯……」

他雙手緊握着,掌心竟滲出了血絲,這幾日他如發狂了一般的遍查古籍,只想尋出一個能令她延壽的方子。

然而,一切只是徒勞。

天生靈脈體質之人的命數似乎是註定的,從古至今無一例外。

他空學了一身醫術,又有何用?!

他有何用?!

陸昊之一步下階,將夏侯宇自地下揪了起來,雙目赤紅的怒視着他,「朕不聽你這些屁話,你不是一向自負醫術了得,眼高於頂么?!朕要你治好貴妃!否則……」

瑞珠哭着從屋裏出來,「皇上,娘娘請您進去。」

陸昊之便又丟下夏侯宇,重新回至房內。

孟嫣勉強坐了起來,朝他笑着。

「別起來!」

他快步上前,將她重新輕輕放回了枕上。

「別為難他們了……」

孟嫣柔聲說道,「這只是我的命……」

「朕不信命!」

陸昊之滿眼血絲,凝視着她,切齒道,「孟嫣,朕不准你走。如若你敢丟下朕……朕……朕就讓闔宮上下給你陪葬!」

天子威重,一語落地,震動四方。

孟嫣笑着,「何必如此。」

陸昊之面冷如鐵,「你是朕屬意的皇後人選,中宮既逝,留他們何用?」

沒有了孟嫣的陸昊之,只會成為一名暴君。

孟嫣滿眼貪戀的看着他,看着那俊美如神祇的容顏,就好像當初新婚夜裏蓋頭掀起時,看見的樣子。

她想再多看他一眼啊……

可是一團團的黑霧瀰漫了上來……

「昊之……這一回……不要當和尚了……」

陸昊之竟覺懷中的孟嫣,正在沉沉睡去,他急切的呼喚着,「嫣兒……別睡……別睡過去!」

蔣太后領着和安公主,立在門外窗下。

她面色沉沉,一言不發。..

沒人知道,這位老太后心中在想什麼。

直至屋中傳出皇帝一陣陣怒吼,「夏侯宇!夏侯宇!!」

蔣太后忽的撇下和安公主,轉頭離去。

藏秀一驚,忙跟了上去。

太后大步流星,一路走回自己平日裏誦經的小佛堂,上前自佛龕之中把那尊日日拜祭的觀音像一把抓起,狠狠的擲在了地下。

好在那佛系是銅鍍金的,並未摔壞。

藏秀大驚失色,她從未見過太后這般失態。

「太後娘娘,您……」

蔣太后指着地下的佛系,疾聲厲色道,「哀家拜了你這些年,你可有半分靈驗?!如今……如今你竟還要把哀家的兒媳婦也帶走!」

銅像卧在地下,靜默無言。

蔣太后滿面悲愴,橘皮一般的臉上更見老邁,她顫抖着說道,「為什麼……是因為當初先帝舉事,殺戮太過?那你……你把老婆子帶走,把嫣兒留下!她還年輕!」

藏秀只覺滿眼酸澀,掩面不忍再看。

自古及今,天家多悲苦而少歡喜。

夏侯宇聽皇上急招,便也顧不得避忌,連忙進了寢房。

只見孟嫣躺在陸昊之懷中,聲息俱無。

陸昊之對他喝道,「快來瞧瞧,貴妃怎麼樣了!」

夏侯宇上前,先摸了摸孟嫣的脈搏,又看了她的眼瞼舌苔,脫口道,「咦?」

陸昊之瞪着他,「怎麼?」

夏侯宇道,「皇上莫慌,娘娘脈息雖弱,但始終未斷,待微臣想想辦法。」

依照她原本的脈象,元氣耗竭便即消亡。

然而眼下她的脈搏雖微弱,卻並無消失的跡象。

這……是還有轉機?

夏侯宇心頭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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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毒女配重生后躺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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