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二桃殺三士

第176章 二桃殺三士

這宮女控訴了一番,便伏在地下痛哭起來。

眾人神色大變,噤聲不言,只瞧着孟嫣的臉色。

孟嫣冷笑了一聲,向芸香道,「方才你還攔着本宮,瞧瞧,本宮若不來,還不知道這兒竟這般熱鬧!」

芸香訕訕一笑,「娘娘明察秋毫,是奴婢愚鈍了。」

那吳總管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竟自地下爬起,抬腿朝那宮女腰裏狠踹了一腳,口中罵道,「我把你這個賤婢,娘娘跟前還敢這樣滿嘴胡言亂語!咱家什麼時候給你們吃過腐壞的飯菜!」

那宮女不防挨了這一腳,抱着肚子縮成一團,痛苦呻吟不已。

孟嫣見這太監在自己面前竟還敢動手打人,心頭慍怒,當即喝道,「大膽的奴才,本宮還未開口,你竟敢隨意抬手打人,當真是蔑視本宮!」

吳總管忙又跪了,陪笑道,「貴妃娘娘,奴才只是看這賤婢在您面前也敢搬弄是非,謊話連篇。奴才是恐您受了小人的欺哄,心中氣不過,所以才動手教訓一下這個婢子……只是,教訓一下……」

孟嫣看吳總管此刻似已復了常態,再不似方才那般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料知此人必是個油滑之輩,淡淡一笑,「如此說來,吳公公倒還是為著本宮着想?」

吳總管訕笑不已,「娘娘說的是,娘娘說的是。」說著,又急忙道,「娘娘有所不知,這上河園不比皇城,平日皇上娘娘們不來,少人管束,底下的人就都養成了一副刁鑽的脾氣,往常便耍奸躲懶。如今園子裏鬧了疫病,這些個賤骨頭,倒越發倚病訛詐,挑衣揀食。您大駕都到這院子了,這賤婢還敢當面扯謊,可見是沒將您放在眼中!奴才看着她來氣,這才動手。」

那宮女緩過氣兒來,向孟嫣哭訴道,「貴妃娘娘,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欺騙您……奴婢等……在這裏當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啊!原本,得了這個病,奴婢早已不存僥倖,只是一心等死了。忽聽娘娘開恩降旨,差了太醫為奴婢治病……奴婢們……心中都把貴妃娘娘當菩薩一般的感恩戴德。誰知進了這梨落院……一日三餐入不得口不說……還要被吳總管剋扣各種用度……娘娘來前兒,吳總管還說,養着奴婢們這些人浪費糧食,要奴婢們做綉活來貼補用度……娘娘,奴婢們都已病的動彈不得了,哪裏還有力氣做針線?奴婢實在忍不下去,這才跑了出來,衝撞了娘娘……」

吳總管的臉擰成一團,衝著那宮女大罵,「你胡說!」又轉向孟嫣,「娘娘,您可萬萬不要聽這婢子的話!她是怕您責罰她,所以編派出這些話來!」

孟嫣也不瞧他,只朗聲道,「是非曲直,本宮自能決斷,不必你們左一句、右一句的搬弄。」說著,便吩咐左右,「帶上這宮女,隨本宮進去。」

撂下這句話,她邁步想進那梨落院。

吳總管大急,竟跑到了前頭,張開手阻攔她去路,擠眉弄眼的笑道,「貴妃娘娘,這地兒腌臢,裏面又住着許多病人,怕過了病氣給娘娘……」

孟嫣柳眉一豎,還未開口,一旁跟隨侍奉的董三寶一步上前,大喝道,「狗東西,好大的膽量,竟敢阻攔貴妃娘娘的去路!娘娘要去何處,是你能指摘的?!」

說著,便將那吳總管推到一旁。

孟嫣再不看他一眼,邁步入內。

進得院中,一股污穢惡臭撲面而來。

孟嫣那秀麗的眉頭輕輕蹙起,心中先有幾分疑惑,但隨即明白過來,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她早料到底下辦事的人,必定會有些陽奉陰違之舉,但沒料到竟是過分如斯!

走了兩步,院中卻是一片寂靜,適才那些哭爹喊娘的叫罵聲,倏地便無影無蹤,唯有陣陣蟬鳴,不絕於耳。

孟嫣只覺着,那一扇扇窗戶後面,似有無數目光望着自己,有企盼,有渴求,亦有憎恨。

她只當不知,緩步進了正堂,逕自在上首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了,向那吳總管淡淡問道,「此間管事,除卻你之外,還有兩人,都在何處?」

那吳總管擦了擦額上的汗,沒口子道,「都在後面做事,奴才這就去喊!」

說著,抬腿要跑。

孟嫣叫住了他,淡淡言道,「不必勞煩吳公公大駕了,還是本宮這裏差遣個人去吧。」說著,朝董三寶示意。

董三寶應命,拔步出門而去。

那名跟隨而來的宮女,兩條腿不住發抖,依靠着人勉強站立。

孟嫣仔細觀她面目,只見是個大約十六七的女孩子,倒是眉清目秀,雖病容殘損,眉眼口鼻之間,也頗有幾分可觀之處,只是兩眼下頭一片青紫,病氣彷彿直衝頭頂。

她心中盤算着,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宮女不防貴妃忽然問話,愣了一下,方才低聲回道,「回娘娘,奴婢今年十六。」

孟嫣頷首,又問,「叫什麼?」

「……月容。」

孟嫣聽着,淺淺一笑,「好名字。你過來,本宮看看你的脈象。」

她此言一出,那叫月容的宮女登時便怔了,甚而連縮在一邊的吳總管也怔了。

芸香大急,勸道,「娘娘,使不得,這宮女可是染了疫病的,若是病氣撲了娘娘,那可如何是好?」

孟嫣卻道,「無妨,這病理本宮心裏還有些數。」便點手叫月容上前。

上一世的經驗,此次疫病,只經由糞口傳播,這樣說說話,倒還不會染上。

但她還從未真正見過一個病患,也未親手把過脈,所知不過是醫案記錄,想要尋到對症的藥方,還是要親自看過病人才好。

月容拖着步子,緩緩走上前來,怯怯的看了貴妃一眼,將手伸了出來。

貴妃娘娘會為她看病?

宮裏怎會有這樣親和的主子!

莫不是藉著看病的由頭,想拿她出氣吧。

帶她的姑姑,是個曾在先帝後宮當過差的老宮女,對她說起過,這宮裏的主子們,大多脾氣乖戾,心裏一不痛快,就拿着宮女太監出氣。那法子千奇百怪,什麼花樣都有,當奴才的吃了虧,無處伸冤,只好忍着。

只為這個,送了命的也不算稀奇。

這貴妃娘娘,是因着方才自己冒犯了她,所以生氣了么?

雖說她一直在上河園伺候,但往日也曾聽聞過孟貴妃的事迹……

孟嫣看了一眼那手腕,枯黃細瘦,肌膚毫無光澤,一個少女的腕子,倒像一截乾枯的樹枝,不由輕輕嘆了一聲,「可憐的孩子。」

芸香連忙搭了一塊帕子在月容手腕上,孟嫣抬手,無根纖纖玉指,搭在了她手腕上。

一屋子人,皆屏息凝神,屋中一片寂靜。

片刻,孟嫣抬起手,卻又道,「換右手。」

月容一呆,這貴妃娘娘還當真在為自己把脈么?

一旁的吳總管也傻了眼,這貴妃娘娘怎麼和傳聞中的一點兒不一樣啊?

他面色一沉,眼珠子在眼眶裏不住的轉動。

如此下去,讓孟貴妃拉攏了人心,他可要怎麼向皇城裏的那位交代?

少頃,孟嫣收回手去,吩咐芸香收了帕子,又看了那月容的舌苔眼瞼,心中有了些分曉,向月容笑道,「下去歇着吧,有話問你,再過來。」

月容有些傻了,不由問道,「貴妃娘娘……當真只是為奴婢診病么?」

孟嫣抬眸一笑,「那不然呢?」

看着貴妃那燦若朝陽的笑容,月容鼻子一酸,沒有多言,便退了下去。

打從她進宮以來,還沒有誰像貴妃娘娘這樣,把她當作人來看待的。

正當此時,董三寶已將餘下的兩名管事傳了過來。

兩人上堂,齊齊向貴妃磕頭跪拜。

那吳總管吃的身材肥壯,這兩人倒是瘦如劈柴,尖嘴猴腮。三人站在一塊,甚是滑稽可笑。

孟嫣先不問他們,只看着董三寶。

董三寶明白貴妃的意思,拱手回道,「啟稟娘娘,奴才過去時,這二人都在堂屋裏看賬冊,似乎並無異樣。」

孟嫣便收了目光,問這兩人名姓。

二人回了,一個姓李,一個姓王。

孟嫣淡淡道,「本宮這兩日聽聞,有人檢舉你們,剋扣梨落院病患的用度,將太醫院送來的草藥調包,以次充好,換下來的藥材偷送出宮賣掉。更不用說,梨落院一日三餐頓頓皆用膳房的泔水充數,落下的銀錢也被你們私吞了。可有此事?」

三人一聽,嚇得面無人色,齊齊矢口否認。

那吳總管更說道,「貴妃娘娘,您可不能聽那月容瞎說八道啊。那婢子……是跟奴才有仇!她屢次三番糟蹋飯菜,被奴才訓誡,昨兒又偷盜銀兩,被奴才拿住,罰了一頓鞭子,懷恨在心,所以誣陷奴才!」

孟嫣笑了一聲,「方才你還只說她亂倒飯菜,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鑽出她偷盜銀錢的事來了。本宮若是再遲些問話,是不是還能跑出她殺人放火的案子來?吳書同,你是打量本宮好糊弄么?」

吳書同吃了一驚,原來貴妃娘娘知道他叫什麼。

他不過是個小小院子的管事,名字怎會傳入貴妃娘娘的耳朵里?

她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這位孟貴妃,看來也並非如皇城裏傳的那般,是個繡花枕頭包啊……

他忙低了頭,滿肚子找話,口裏支支吾吾道,「娘娘,奴才……奴才……您大駕光臨,奴才嚇了一跳,就給渾忘了。」

孟嫣點了點頭,「哦,這般說來,還是本宮的錯了?」

吳書同忙道不敢。

孟嫣微微冷笑,「本宮看你沒什麼不敢,梨落院裏到底什麼情形,本宮其實早已清楚,念着你們也是宮中的老人,暫且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們願意自首,自行交代的,本宮便寬恕了你們這一回,還留你們在宮裏。若不然,就按着宮規處置,杖責一百,逐出宮去!」

這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言語。

在此之前,這三人就已串通好了,如若有日東窗事發,就一口咬死了不承認,料來這些針頭線腦的事壓根沒個憑據——換掉的草藥,早已賣了;至於剋扣的用度,更是無處找尋。

半晌,吳書同期期艾艾道,「貴妃娘娘……不是奴才冒犯……您要治奴才們的罪……總也得有個實。如此處置,總不能……嘿嘿,不能叫人心服。」

孟嫣眉梢微微揚起,笑道,「這世上,總有你這樣自以為是的聰明人。」

說著,她便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一旁的芸香,「念給他們聽。」

芸香亦不知此是何物,接過去打開一瞧,不覺一怔。

冊子裏記載的,竟然是這梨落院每日實際用度,大致必要熏房的艾草、病患服用的湯藥、小至一日三餐菜色如何,巨細無遺盡皆記錄其中。

她不由側首看了孟嫣一眼,只見娘娘的麗容之上只有一抹淡漠的笑意,背脊上便漫起了一股寒氣。

她日夜陪伴娘娘身側,娘娘什麼時候留意到這些的?

她竟全不知曉!

這位自幼服侍長大的主子,如今是越發看不透了。

芸香平復了心神,清了清喉嚨,將冊子所記一一念了出來。

孟嫣笑盈盈的瞧着吳書同的臉色,問道,「吳書同,還要念下去么?再這麼著下去,你那遠親主子的臉面,可就顧不得了。」

芸香更覺詫異,低低問道,「娘娘,您……」

孟嫣但笑不語,這吳書同雖只是個小小的梨落院管事,卻是梁妃的遠房親戚!

白玉心近來將園中人事扒拉了一遍,可就發現了這個意外之喜。

也難怪,她才攬了這件事,梨落院便一塌糊塗,園中還風言風語,盛傳她孟嫣以權謀私,借根除疫病之由,在太后皇帝面前包攬大權,行私吞銀兩,中飽私囊之實!..

梁妃,梁府,是想借刀殺人,用此事敗壞她的名聲。

倘或她沒有洞察先機,這梨落院裏甚而出了人命,疫病也並未根除,反倒擴散開來,那豈不是她的罪愆,那些御史言官更有參她的理由了!

梁妃,好狠辣的手段,還真不愧是上輩子打了半生交道的人。

吳書同跪在地下,臉上好似開了顏料鋪,青一陣白一陣又紅一陣,嘴張了幾張,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孟嫣看着地下的三人,悠悠吐出一句,「本宮只預備寬赦兩人,你們三個仔細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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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毒女配重生后躺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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