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叔叔,我沒犯法……
江城南站。
隨着高鐵速度的減緩,車廂內開始躁動。
乘客們紛紛起身收拾行李,等着開門下車。
溫停雪合上書,輕輕舔了舔有些乾巴的唇瓣。
醞釀許久的話語在腦海里翻滾一遍又一遍。
直到完全順口,她才轉頭去看她身旁五大三粗的男人。
即便在心裏準備了無數次,她還是漲紅了臉,聲音細弱道:
“大叔你……”
剛出聲,她就怯了場。
男人無意間露出胳膊上的大片紋身,唾沫橫飛地講起了電話。
溫停雪看着男人兇巴巴的長相,喪氣地垂下頭。
再等等吧。
反正車還沒完全停。
等他講完,她就請他挪一挪。
她的行李箱在他上面,她怕拿的時候砸着他,到時候找她賠錢就糟了。
鬧哄哄的車廂里,溫停雪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
白瘦小手時不時翻弄一下膝蓋上的高二課本。
好不容易等到男人講完電話,溫停雪趕緊抬頭,磕磕巴巴地出聲:
“大……大叔你……”
男人低頭,凶神惡煞地盯着溫停雪。
溫停雪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身子,眼眶都嚇紅了。
恐懼在身體裏翻湧,理智卻逼着她勇敢。
正要鼓起勇氣開口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道懶洋洋的男聲。
“喂,大叔,挪一挪啊,人小姑娘的行李箱在你上面呢。”
溫停雪猛的抬頭,正對上少年含笑又輕佻的眉眼。
很好看,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生。
感覺到有人瞧他,少年視線微微下移。
紅衛衣把他襯的愈發張揚,跟他的眼神一樣,充斥着溫停雪沒有的自信桀驁。
一種名為自卑的情緒爬上心頭,溫停雪趕緊挪開了目光。
“哦,抱歉啊。”
男人笑呵呵地摸了摸光滑的腦門,主動站起身,幫溫停雪把行李箱拿了下來。
“是這個吧?”男人指着破舊的箱子,不確定地問。
溫停雪突然覺得大城市也沒她想像的那麼嚇人,至少人都挺好的。
“謝謝,是的。”
溫停雪紅着臉,拘謹的道了謝。
小姑娘把書收進背包的時候,池澤瑞正抬手往耳朵里塞耳機。
餘光粗粗掠了一眼,隨後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
居然是課本,好學生啊~
……
從高鐵下來,順着人群,溫停雪迷茫地走着,水靈靈的大眼睛裏滿是無措。
完全陌生的環境讓她心底發怵。
她不知道該往哪走,更不知道該聯繫誰。
她被奶奶塞上高鐵的時候,也沒聽清父母的住址,只知道在朱雀區。
可……朱雀區在哪呢?
緊繃了一路的弦在此刻被拉到極致,各種情緒藤蔓般纏繞上溫停雪的腳踝,漸漸把她拉離隊伍。
被推攘着趕出生活多年的家,一腳踏進父母所在的城市。
她像個在哪都不被歡迎的外來者,獨自面對所有的未知。
委屈和無助混雜着擔憂一股腦兒衝上來,熏紅了眼眶。
“你話可真多……想見郁哥自己想辦法唄,哥哥我愛莫能助啊~”
熟悉又散漫的男聲從後面傳來,拖腔帶調的,即便裹挾着不耐也讓人覺得好聽。
溫停雪微微愣了一瞬,隨即燃起希望。
快速將淚水逼回眼眶后,她回首望向少年,眼神怯懦膽小,卻又帶着難言的孤勇。
兩人距離本就不遠,她忙着處理情緒的功夫,池澤瑞已經走到她身邊。
她驟然轉身,還把他嚇了一跳。
不過——
池澤瑞垂眸,平淡目光落在少女微微泛紅的眼尾上,心頭躁鬱更濃了些。
“以後別給我打電話了,煩。”
少年櫻紅薄唇勾着笑,說出來的話卻極為冷漠敷衍。
說完,也不管對方態度,直接就掐了通話。
“有事?”
池澤瑞抬手取下一隻耳機在掌心把玩,嗓音淡淡地問她。
溫停雪下意識躲開他的目光,好不容易升騰起的求助之心也因為剛剛那幾句話被打的七零八落。
哪還敢再麻煩他。
“沒…沒事,抱歉。”
她慌亂地搖了頭,抓起行李箱就跑。
池澤瑞盯着小姑娘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這……膽子也太小了吧?
他記得她才上高鐵時,也是這副怯生生的模樣,像只受驚的兔子。
他當時看她瘦小的可憐,便主動幫她放了行李,她全程沒敢抬頭看他,一直弱弱道謝。
池澤瑞頗為嫌棄的嘖了一聲,隨後一手插兜,一手推着箱子。
兩條長腿邁得又快又帥,很快就趕超了溫停雪。
身後的壓迫感消失,溫停雪走的更慢了些。
她來的時候,奶奶並沒有給她錢。
她全身上下加起來十塊都不夠。
聽說,大城市打車很貴的……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今晚之前找到爸爸媽媽……
溫停雪怏怏地垂下頭,動作遲緩地從兜里拿出票放進檢票機。
小姑娘的所有情緒,都被不遠處的少年盡收眼底。
“郁哥。”
池澤瑞拿根煙咬嘴裏,忍不住調侃:“看那麼久啊,該不會一見鍾情了吧?到底是不是她?”
沒等郁溫禮回答,身後的兩名警察已經走向溫停雪。
“你好,我們是江城市朱雀區的警察,請問是叫溫停雪嗎?”
溫停雪懵懵抬頭,目光迷茫的在警員證上遊離幾秒。
隨後腦子轟然炸開,語帶哭腔地說:“叔叔,我沒犯法……”
瞧着小姑娘煞白的臉色,警察小哥哥趕緊換了語氣,溫和道:
“小妹妹,我們不是來抓你的,是來幫你……”
後面說了什麼,溫停雪沒聽進去,她一直盯着池澤瑞。
從他過來,到他捏着煙笑着跟身旁人講話,她一直怯怯地盯着他。
雖然他們互不相識,但他是她來江城遇到的第一抹溫暖。
能讓她安心。
“我就說你怎麼可能進來接我,原來是為了鄰居家的小妹妹啊,我的歡喜終究是錯付了。”
池澤瑞做出心碎的動作,眼睛卻在眨巴着。
郁溫禮目不斜視,直接從口袋裏拿了車鑰匙扔給他。
池澤瑞立刻歡喜道:“晚上還你,走了!”
拖箱子離開時,他忽然回眸看了溫停雪一眼。
溫停雪心裏一驚,飛速垂下頭,再抬起時,只有背影。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害怕,總之她心裏空蕩蕩的,悶的她想哭。
郁溫禮給兩家家長發完消息,一抬頭,發現小姑娘正在把自己往圍巾里縮,小鹿般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這裏沒比裏面冷多少,她穿的也不算單薄,但是面對警察的溫和詢問,她還是有些發抖。
郁溫禮眼神軟了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