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月:引子 滿月
2022年9月10日,下午3點20分
“您好,請出示一下健康碼。”醫院門衛對着王勝利說道。“好的,年輕人……你看是不是這樣。”王勝利笨拙地操弄着手機。“嗯,對的,我看看啊……嗯沒問題了。”門衛一邊說著一邊摁下牆上的按鈕,門閘開始緩緩地升起露出一片獨屬於醫院風景的空地。
應該是這兩年的事吧,先是戴上了口罩,再是出行得用各種碼,搞得不會用手機的他整天都出不了門。王勝利一邊想着,一邊朝醫院大廳走去。
進去以後,王勝利沒有立即找徐峰徐醫生,而是先來到了購藥房買了一瓶阿斯匹林。之後他才朝着三樓徐醫生所在的心血管科前進。
“呼啊呼啊……呼啊呼”王勝利邁着艱難的步伐到了徐醫生所在的科室。他一邊大口地喘着氣一邊敲了敲門,裏面無人應答,他又轉了轉門把手,發現門是鎖上的。王勝利看了看手錶,發現早來了二十分鐘,決定在科室前的排椅上等一會。
離預約時間還有十分鐘時,徐峰皮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傳到了王勝利的耳朵里。
“哎呀,真對不起啊!沒想到王老您來得這麼早,今天我一個上午都在這兒,就剛才單位裏面喊發月餅的事,我就過去拿了兩盒過來。”說完,徐峰把兩個月餅禮盒展示給王勝利看。
“別在外邊說了,咱們進去裏邊兒吧。”徐峰邊說邊用拿着月餅的手把門打開。
進去后,徐峰把月餅放在一旁,拿起桌上的診療書看了一會,露出擔憂的表情說“王老,診斷結果和上次CT的影像一樣,您看,這是您的心動脈血管。”
徐峰將CT圖給王勝利看,用手指了指一小團陰影繼續說道“這一小塊陰影就是您硬化的血管,現在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主張您立馬住院觀察,然後進行搭橋手術。”
王勝利沉默了一會兒,正打算說點什麼時,口袋裏的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徐峰找了個借口說是有急事臨時出去一下,留下王勝利一人獨自在科室。
王勝利用手指點了下接聽鍵,隨即,電話的另一端發來低沉的男聲“您好,王老先生,我是偵探郭渡,您前些日子委託的事件已經有了眉目,若您有時間的話,還煩請您在明天上午十點來世務所見證真相。”
王勝利沉默了良久,緩緩地說道“這個真相……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委託金我明天就打過去。”
郭渡聽完後繼續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們世務所並不會因為缺少一份委託金而倒閉,世務所的宗旨就是讓每一位委託人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真相,至於真假,還請您明天上午十點來世務所見證真相。”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王勝利沉默許久,直到徐峰第二次詢問他時他才反應過來。
“這麼說,您委託的那件事有進展了”徐峰顯然在門外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啊,是啊,終於有點眉目了”王勝利起身準備離開這裏。徐峰把診療書遞給他時說“我還是建議您早點入院,您現在的狀態胸口不能再受一點衝擊了。”
“我知道,我的身體我還不了解,在明天一切都結束后,我就來這冶療。”王勝利出門時回頭對着徐峰說。
徐峰看向王勝利時發現他的眼角掛着一絲淚線,但轉瞬即逝。他又像一個老人那樣蹣跚地下樓了。
王勝利坐在車上,隔着車窗看到馬路對面的商場上掛着“喜迎中秋,
秋月團圓”的橫幅。望着這個橫幅,他又思憶起了過去與她相伴的日子。“啊,多少年了啊……”老人在座椅上默默地呢喃着。一聲冷冰冰的報站聲將王勝利拉回現實。他知道該下車了,該回到那個被稱作“家”的居所了。
王勝利邁着僵硬的步伐向著他的家走去,路上碰到社區主任馮小慧,馮主任問他去不去今晚社區為空巢老人和孤寡老人舉辦的中秋會。
王勝利婉拒了馮主任的好意,因為比起中秋會,還有另一件事能吸引他的興趣:今天是農曆八月十五,-是月亮最大,最圓,也是最亮的時候。他又想起來那時他教她怎樣拿星盤定位星星,怎樣勾勒出星座,怎樣辨別月相……
王勝利每邁一步就喘一大口氣,當他到門前時已經氣喘吁吁,心跳加快了。他打開門,跨過地板上摞着一沓沓的觀星手稿,吃力地走進卧室,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發出一陣陣粗沉的呼吸聲。
斜落的夕陽浸染着這沉默寂靜的小屋。
夜總是安靜的,至少對於這個老人是這樣的。在晴朗的夜裏,他總是望着星空出神,拿着筆和紙描繪着星空中的一切。這在遇見她之前是工作,遇見她之後是愛好,失去她之後是支柱。
王勝利看了看錶,現在是九點三十分,月亮隱藏在薄紗一般的雲影中,僅有一點皎潔的月光。問題不大,可以觀測。他把眼睛對準視鏡,貪婪地偷窺着月亮的裹着雲紗的裸體。
興許,這是最後一次了。他想着。
突然,他感到胸腔內陣陣疼痛,隨即摔倒在了地板上。葯…葯…,他摸索着口袋,發現口袋裏面空無一物,一陣似觸電后的驚顫讓他失去意識。在生命最後的迷離時刻,他想到了她,明天就能見到了,但為什麼是今天……
隨着他的顫抖幅度越來越小,他的呼吸也漸漸消失。現在月亮褪去薄紗一般的雲彩,散發出一股妖艷的光芒,逐漸侵蝕了這個變冷的房間,將房間裏的一切都打上大理石的色澤。
在這寂寥的小屋外,夾雜着些許言語的風從窗前掠過,吹落了窗外合歡樹的枝葉,也吹散了屋內一沓沓的紙筆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