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脫離
一夜的雨水濕潤了草葉,浸透了土壤,把城市變得一團糟,此刻希蘭卻無比感謝這場大雨。
騎士的目光凝固了,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遭受這樣的恥辱,一時間也沒有想到這件事蘊含的巨大意義。
騎士只是惱羞成怒地咆哮了起來:“該死的東西!你們這些骯髒下賤的異端,永遠都這麼頑固而低劣!”
希蘭只是嘲弄地笑着,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做出別的舉動了。
忽然他感到渾身一輕,身上被施加的力量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了龐大的壓力,反而身體一軟,然而還沒倒下,就被騎士狠狠一擊踢飛。
身體如破麻袋一般飛出,在地上連滾好幾圈,帶出一連串血跡,這次他徹底沒有了爬起來的力氣。
燃燒的火焰從黑色盔甲內迸發漏出,把骯髒的泥水燒成虛無。
“真是固執的小鬼,鬧劇該結束了,這是你自找的,你會體會到無法想像的痛苦。”
騎士手中亮起毀滅的光芒。
“很快又就能見到你的妹妹了,不感謝一下我么?”
光矛成型。
希蘭掙扎着試圖站起來,最終還是敗給了虛弱的身體。
純白色的光矛飛出,裹挾着死亡的氣息襲來.
在希蘭眼中,光矛的影像迅速放大,給他無比強大的壓迫感和窒息感。
然而,接下去事情的發展卻出乎騎士的意料,少年沒有如他預料的那樣在烈焰中哀嚎着死去。
嘩啦——
很突兀地,飛到一半的光矛崩解開,從槍尖到槍尾,寸寸碎裂,片片飄零,化成無數色彩艷麗的蝴蝶。
斑斕的洪流飛舞着從希蘭身體上方掠過,壯觀而綺麗。
“喔!喔!好險!魔法在上,差點就來不及了,”一個有點輕浮的聲音突兀響起:“這裏……好像很熱鬧啊,能讓我參與一下嗎?”
在結界邊緣,一個穿着黑色禮服的男人像穿過水幕那樣在結界上探出半個身子,頭上的高腳帽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落,然後被套在白手套中的手穩穩接住。
“兩位好,我叫費倫·錫斯特,是一名魔術師。”費倫穿過結界,進入了領域中,優雅地微微鞠躬,行了個禮。
接着,他從帽子裏提出一隻兔子,又塞了回去,像是要佐證自己所說的話。
看到這有些滑稽的畫面,騎士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在他的感知中,自己對這片空間失去了一般的掌控力——對方階位跟自己接近,有着能相互匹敵的力量!
“我從來沒在裁判所的凈化名單中見過你的名字。”
騎士微微眯起眼睛,對於所有出現過的統御級或者更強的強者,無論敵方還是友方,裁判所都有記錄在案,他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
“先生,這不怪您,我也是第一次面對教廷騎士呢,沒關係,我們以後可能會經常打交道的,還請多指教。
如果我沒猜錯,您應該叫做索倫斯特吧。”
費倫不緊不慢地說著話,然後臉上突然帶上了疑惑的表情。
“真奇怪,有什麼東西卡在裏面了?”他雙手抓住帽子的帽檐,帽口向下,費勁地抖動着,高腳帽竟然掉出一個人來。
“啊!出來了。”
費倫如釋重負,露出輕鬆的笑容,把帽子戴回自己頭上。
索倫斯特不敢置信地扭頭,剛剛一直躺在草地上的希蘭已經消失不見。
帽中掉出的不是別人,正是希蘭。
費倫彎下身,
單手攔腰將希蘭提了起來,再次行了個禮:“真幸運,看來我來得還挺及時的,那麼,再見,索倫斯特先生。”
刺啦——
白色的閃電形成扭曲的一團,被壓縮在狹小的空間之內,爆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能量。
短短一瞬間,費倫周圍的空氣被加熱到令人驚悚的高溫,恐怖的灼熱氣息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熱浪,將閃電周圍還未擴散開的魚腥臭味擊散。
結界內的一整片草坪被蒸發成青煙,地上出現一個凹陷的大坑。
索倫斯特已經果斷地發動攻擊,卻依然沒能攔住對方的離開。
費倫漂浮在原地,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彷彿他處於另一層空間一般,被他提着的希蘭,亦是如此。
他的身上爆發出一團白色的煙霧,煙霧消散之後已不見蹤影,原地只留下一個煙花筒,放出一連串煙花在空中炸開,慶祝其主人成功逃脫。
“該死!”索倫斯特藏在盔甲后的臉瞬間變得猙獰,不復之前的從容。
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離開,然而事情卻猛地向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一道呼嘯而來的“深度凍結”魔法轟擊在身上,然後才是姍姍來遲的咆哮聲。
“教廷的走狗?死!”憤怒的咆哮從遠方響起,下一刻,發出咆哮的人幾乎是瞬間從遙遠的天際移動到上空。
該死,這傢伙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居然沒有受傷?
來不及多想,索倫斯特全力催動神力,騰空而起,倉促凝聚出一柄騎士槍,揮槍格擋下數道魔法。
魔力和元素狂暴地碰撞在騎槍上,炸出絢麗的花。
更多魔法裹挾着暴烈的氣勢從半空轟向索倫斯特,掀起澎湃的狂潮,戰鬥在一瞬間進入了白熱化階。
此時費倫早已遠遠的離開了。
城郊的一間小旅館中,費倫提着希蘭出現了在二樓的房間裏,他一把將希蘭丟在硬木板床上,痛得希蘭發出一聲呻吟。
“啊,真是抱歉。”
費倫隨手打出一道治療魔法,希蘭感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在漸漸的好轉。
“我想你應該有很多問題,不過還是先睡一覺怎麼樣?”雖是問句,但費倫完全沒有商量的意思,直接又丟出一道魔法,轉身離開了房間。
經過一連串折騰,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打擊之後,希蘭驟然放鬆,在魔法的作用下昏昏沉沉陷入了夢中。
……
“嗬……”希蘭從噩夢中驚醒,夢中他又一次看到了讓自己精神崩潰的景象,燃燒的烈焰,無助的妹妹,無能為力的自己。
好悶,扯了扯衣領,希蘭才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一身汗。
這是夢嗎?
是夢對吧,一定是夢!
不,這是真的。
他沉默地望着天花板,然後狠狠咬住手臂,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眼淚無聲地滴下,和血液混在一起,形成渾濁的樣子。
努力止住眼淚,希蘭深呼吸了幾口,調整自己的狀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回去找穆斯先生,讓他幫我報仇!”
“不,我沒有足夠的價值讓他這麼做……”
希蘭想到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和妹妹第一次遇到穆斯的時候。
當時,穆斯很敏感地發現了自己妹妹對魔法的天賦。
“我給你們提供住所和生活費用,你們按我的安排學習魔法,我願意收她為學生,怎麼樣?”
希蘭很果斷地答應了,當時兩人還在另一座城市,他在碼頭有一份很不穩定的工作,取得的收入只能勉強維持兩人的生存。
他可以忍受艱苦的生活,但他無法接受妹妹跟自己一起受苦,希蘭更希望妹妹過上優渥的生活,只要有一點機會,他會毫不猶豫地抓住。
但是現在一切都失去意義了。
希蘭回想起索倫斯特攻擊時他的反應,再次陷入痛苦和自責之中。
“如果我沒有躲開,死的就是我,鈴一定會活下去的!”
“為什麼我要躲開?為什麼死的是鈴?穆斯先生看中的也是鈴,為什麼我卻活下來了?明明她才應該活下來……”
希蘭用力地抓亂了自己的頭髮,心底湧現了深深的無力感。
“一定要讓那個混蛋付出代價!”希蘭咬緊了牙關,牢牢記下了索倫斯特這個名字。
然而,現在他還需要弄清一件事——那個叫費倫的男人,從索倫斯特手裏救下了自己,他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救自己?
希蘭可不會相信天上會無緣無故掉下餡餅。
他擦掉了手臂上的血,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凌亂的頭髮,然後推開陳舊的木門,穿過狹窄的走廊,下樓進入了旅館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