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惡魔的低語
我是誰？
我在哪？
我現在要做什麼？
安雅聽完樹妖女士莉亞娜的要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放我離開！讓我走吧！我只是一個強化位階的小法師，沒有像他們那樣強大的力量……”
安雅在心底瘋狂吶喊。
高階惡魔！
高階惡魔是一個什麼概念？
已經在席勒的教導下通讀過一遍“初等惡魔學與魔鬼學”的安雅很清楚高階惡魔是什麼樣的存在，那是伸出一根爪子就能按死現在的自己的神話級生物！
哪怕最弱小的高階惡魔，比如成年的鮮血王族，都是等同於六階降臨者的存在！
那可不是之前安雅所遭遇的低階活屍、普通死靈生物所能比擬的。
即使是向疑似地獄魔神“阿米”的一尊恐怖存在獻祭而獲得力量異變為怪物的白衣主教科恩·懷特，其力量層次也沒有超過三階的範疇，生命層次沒有得到最本質的躍升，在安雅等人的合力下最後還是被當場擊殺。
“……請原諒我的失禮，莉亞娜女士。”
“您為什麼會認為我這樣一個低階生靈能具有抗衡一位高階惡魔的能力？似乎我們在那樣的強者面前也不過都像是和蟲子差不多脆弱的存在……”
安雅臉龐上露出真誠而又苦澀的笑容，希望面前這位樹妖女士能夠清醒地面對現實。
“不，抱歉，是我沒有描述完整。這是我的過失。”
莉亞娜似乎並未察覺到安雅的退縮之意，只是略顯懊惱地抬起還長着不少綠色枝葉的手臂，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對安雅說道：
“準確來說，那是一隻，殘缺的惡魔。”
“他的一部分隨着異種能量的出現與淤積進入了森林之心中，並在其中沉睡了三百年，直到最近……”
“我們只能夠藉助自然偉力產生的‘果實’幫助森林之心一點點排除淤積的異種能量，卻無法消滅那隻高階惡魔的部分存在，甚至有可能在為它提供額外得到養分。”
“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那隻惡魔很有可能逐漸腐化與吞食森林之心的核心，重新出現在現實世界……”
我懂，我懂，類似於鳩佔鵲巢了嘛……
安雅抹了一把實際並不存在的冷汗，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現狀。
“那麼，莉亞娜女士，現在可以帶我去看看具體的情況嗎？”
“呵呵，雖然我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能夠斷定我這樣一位弱小的死靈法師能夠起到某種關鍵的作用……”
樹妖莉亞娜似乎很喜歡安雅對她的稱呼，連頭頂生長出的綠葉枝冠都好像更鮮艷了幾分，微笑着說道：
“當然。”
安雅還沒來得及再說出什麼，眼前就浮現出一重重迷幻的、彷彿多彩的油墨色塊堆疊而成的景象，轉瞬之後便發覺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處灰褐色的空間中。
面前旁大的、複雜的根系似乎聯繫着其盡頭的一片片虛無，碩大的瘤狀物像心臟一般跳動着，其中隱約可見小半邊血紅色的身影。
“人類？”
一道譏笑聲自瘤狀物中傳出，安雅面前緩緩出現虛幻的、完整的影子，是一個穿着猩紅色紋飾長袍、頭戴血紅寶石冠冕的猙獰人形。
極具特點的覆蓋著血色紋路的猙獰面龐與頭部尖銳的、猩紅的一隻只短角象徵著他不同於普通惡魔的身份。
“弱小的蛆蟲！你是被那些樹妖扔進來作為肥料的雜草，
還是說，你被他們當作了可笑的救援者？”
安雅沒有做出回答，而是將握緊的獵刀橫在了身前，狹長的刀刃上符文閃爍、燃起了一縷縷橙紅色的火焰。
“嘁！”
“渺小的蟲子居然也有對一位高貴的惡魔祭祀舉起武器的勇氣？”
虛幻的猙獰面龐上露出諷刺的笑容，自稱為“惡魔祭祀”的影子繼續譏笑道：
“不過，什麼時候死靈法師也像你的先祖野蠻人一樣使用可憐的原始武器來試圖挽救自己弱小的生命了？”
“那些行走在深淵的……”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惡魔突然停止住嘲諷，沉默了下來。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我或許會以為你是披着惡魔皮囊的一隻魔鬼在穿着衣服賣弄自己虛假的智慧……”
“你們惡魔不應該赤身裸體、相貌醜陋，看見了天敵就像是地獄犬追逐撕咬腐爛的血肉一樣瘋狂無知？”
安雅可不是善良軟弱的普通人，已經判斷出眼前的惡魔無法對自己產生實質性威脅后他自然以言語還擊了對方。
實際上，他其實知道他所描述的只是那些最低等的狂亂惡魔、戰魔。
“可笑！我們惡魔在建造城市、創立文明的時候，你們的祖先還在吃生肉！地上的蛆蟲！爛肉！噁心！”
“地上的蛆蟲！爛肉！噁心！”
你就只會這麼兩三個詞反反覆復的話，我安某人可要開始“儒雅隨和”了……
安雅不屑地恥笑一聲，正準備通過死靈生物隨機召喚法術找一隻替代品，用來進一步試探這隻高階惡魔的狀態，卻忽然間停止了所有動作。
一道斑駁的、帶有古老而陳舊氣息的光芒將惡魔張牙舞爪的身影包裹住並停滯在了原地，與此同時，一個顯得極為虛弱的聲音響起：
“這隻高階惡魔被分裂出的意識被埋在地脈中淤積的歷史裏太久，已經瀕臨瘋狂，這是我的幸運，也是你的幸運。”
“你身上有‘永恆’的味道，你或許有辦法將這隻殘缺的惡魔送到它該去的地方……”
“我支撐不了太久了，它更加瘋狂了……”
什麼叫做“永恆的味道”？
永夜之塔？
可是席勒只是幫助我走上了秘職者道路、成為了一位普普通通的強化階死靈師，並沒有給予其它實質性的援助……
“‘永恆’，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眼睛？
安雅瞳孔緊縮，大腦開始高速地運轉起來，試圖從一道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中找尋與這個關鍵詞存在的聯繫。
“人類，救救我！我知道很多能夠讓死靈法師快速晉陞的方法，只要你……”
“人類！你這蛆蟲！回答我！”
那惡魔大抵的確是瘋狂了，它微弱的耳語在安雅腦海中響起，時而卑微，時而高傲，時而混亂，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的穩定。
“別吵！再吵把你吃掉！”
安雅不耐煩地低吼一聲，左手捂住頭顱，似乎腦海中正在有一條巨龍捲起無邊無際的海水和風暴！
他的雙眼之中，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大小，原本湛碧色的澄澈眼瞳之上卻流動着一股古老的、莊嚴的灰色秘光！
我想起來了……該死！
我居然忘了！該死！
那雙我最後來到某處神秘遺迹后看到的冷漠的灰色巨眼，那個讓我意外來到這個詭異世界的根源所在！
那兩道總是出現在集中意念時的我眼中的，讓自己當時即使身為孱弱的普通人卻仍舊有氣力殺死幽蟲腐屍的！
那兩道自己偶爾洗漱時觀察自己的容貌，卻總是奇怪地被自己忽視的！
該死，我為什麼就這樣遺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怪不得自己會附身在一具同名的、正好死去的屍體身上，怪不得那兩具活屍會將自己從墳墓之中挖出來、明明似乎得不到任何好處卻仍舊跟隨着自己，怪不得……
席勒親口承認了自己被迫前往永夜之塔的行為、自己所遭受的精神污染都來自於他，卻並不知道自己死而復生的根源！
在自己離開永夜之塔時，那位生前位居神跡階的永夜大公，夜皇閣下明明確認了永夜之塔帶給自己的影響已經被他所消去！
這一切，究竟是……
安雅極為痛苦地跪倒在地上，任熄滅了火焰符文的獵刀掉在了身前不遠處，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開始不斷流出鮮血的雙眼，脖子與雙臂之上青筋暴起，從已經沙啞的喉嚨中擠出一聲聲低沉的嘶吼。
那道蒼老聲音的主人沉默，久久不語，隨後嘆息一聲，竟是放開了對那隻高階惡魔殘存軀體與意識的束縛，任由其從瘤狀體中破壁而出、飛向了痛苦倒地的安雅。
殘缺的惡魔仍舊留存的本能告訴着他：他需要新鮮的血肉與靈魂來縫合自己！
灰色的古老氣息驟然從安雅的雙眼之中噴薄而出，安雅面目猙獰地面對着朝着自己快速逼近的惡魔殘軀，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哧溜！”
上下頜張開呈一個誇張的弧度，安雅一口“吃掉”了身前哪怕殘損也同樣巨大的惡魔軀體，還似乎未能夠滿足地舔了舔蒼白的嘴唇。
他竟然真的就這樣“吃掉”了一位殘缺的高階惡魔！
看向那沉默不語的瘤狀物“森林之心”，安雅冷笑着拾起獵刀，刀鋒之上火焰重新燃起，一步一步緩緩走向了祂。
“……你剛才，似乎有別的想法？”
“森林之心”放出惡魔殘軀，其目的不過是想確定安雅身上“永恆”的氣息是否讓他具有了處理掉這隻高階惡魔的能力。
祂太虛弱了，祂也在試探。
能處理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不能處理，祂也能夠呼喚樹妖族群來徹底殺死被“縫合補全自己”的慾望佔據了全部意識的、已經和安雅融為一體的惡魔祭祀。
“那隻惡魔已經瘋狂了，無法進行理性的交流。”
“但你可以。”
“所以，人類，我想和你做一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