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繁化簡,腐朽間見證神奇
劉協卻依舊面色不變,穩如老狗。
一桿大槍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簡單的動作,只是如靈蛇吐信一般神出鬼沒,總是能以不可思議的角度,不着痕迹的點在對方的長棍上。
場中那“噼噼啪啪”的密集炸響,就是源自於槍與棍的碰撞。
只是,劉協雖然面不改色,但這會兒張遼,卻是已經再次滿臉駭然和驚懼了。
有些東西,憑想像是無法感受到其中萬一的,只有身處其間,才能明白什麼叫做真實。
他手裏長棍上受到的碰撞力度其實並不大,就是似乎帶着些魔性,不但綿綿不絕,像是無窮無盡一樣。
最詭異之處,還在於像是那些力道,正在慢慢的在編織一張大網,一張充滿了粘性的力道之網。
以至於他的長棍在出招變招時,彷彿被逐漸束縛住了一般,越來越沒有施展的空間。
既不能隨心所欲的破開劉協的防禦,也不能從容應對那桿長槍的攻勢。
看上去張遼在遊走之間,一根長棍舞的風風火火,眼花繚亂的,似乎佔據了優勢。
而劉協則很少快進快退,攻守之間依舊顯得那麼的樸實無華。
但張遼身處其間,才能深切的感受到,或許自己的落敗就在須臾之間。
這次的經歷,也讓他第一次見到了武道里的另一番世界。
正是這一瞬間的失神,勝負立判,劉協大槍輕抖,“啪”的一聲再次點在了長棍上部,差點兒震麻了張遼的虎口。
然後就在他驚駭之間,就看到一點寒芒,於一片槍影中乍現而出,然後於瞬間在眼前放大,帶着股子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奔雷般劃過長空,猛地停在了自己的咽喉之前……
漫天棍影瞬間消散,只剩下呆立當場的張遼,看傻了眼的蹇碩和劉青。
劉協呵呵一笑,收回了長槍,“文遠終究還是大意了哦。”
張遼這才回過神來,訕訕一笑,“是不是大意尚且兩說,先生的槍法卻着實讓遼看到了什麼叫做化腐朽為神奇,以後還得請先生多多指教。”
劉協擺了擺手,“指教什麼的就不要說了,相互切磋印證吧。”
張遼大喜,連忙虛心求教,“我見先生每次練習,都是出槍、收槍,並無一般招式什麼的,為什麼就能對戰中,有如此恐怖威力?”
劉協輕輕抖了下長槍,“所有兵器都是肢體的延伸,所以,熟悉兵器,知道如何把力道通過兵器傳導出去,做到如臂使指,才是最重要的。
“招式什麼的,都是虛的,感悟和精準控制住力道在兵器上的收放自如,才是關鍵。”
張遼再次恍然大悟。
回想起劉協之前練槍時,那種簡單的如同兒戲般的修習方式,可不就是在熟悉槍性,感悟力道嘛。
一槍扎出去,如何才能最具威力?
當然是力道與精準兼具了。
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把長槍與自身融為一體,做到真正的如臂使指。
不是真的把長槍想像成自己的身體,就能做到這一切,而是要把力道練到圓潤無比。
這就又回到了之前說到的那個扎馬上。
力從地起,積於腰而蘊於臂,最終凝聚成點,透出於槍尖。
劉協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姿,簡單的出槍收槍,其實都是感悟與錘鍊兩不耽誤,說白了,還是秉持着內外兼修的武學理論,反覆錘鍊。
所謂化腐朽為神奇,恐怕亦不過如此了。
只能感嘆一聲,“這就是化繁為簡,大巧若拙了吧。”
劉協哈哈一笑,“無非熟能生巧罷了,都說萬變不離其宗,其實講的都是類似的道理,文武之道蓋莫如此。”
張遼點了點頭,“或許吧,小時候先生就說過讀書百遍其義自現,想來,用在武道上也是同樣的道理吧。”
劉協就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再次提起了那桿大槍,開始每日的練習。
張遼則和蹇碩繼續保持着沉默,一起默默觀看。
但是這一次,觀感就已經與從前截然不同了。
劉協還是一如既往的出槍、收槍,時慢時快,有時候綿軟無力,有時候形同雜耍。
但是,張遼卻從裏面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別的不說,就是那份沉穩如山的下盤功夫,就足夠自己花幾年時間去練的了。
……
時間還在一天天的走着。
直到六月底,劉協都沒有等來想像中的那條魚,卻很意外的接到了驃騎將軍在府內遇刺,以至於重傷垂危的消息。
不由得讓他有些迷惑。
董重為什麼會被刺殺?
好奇怪啊!
是何進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還是宦官在察覺到了什麼之後,做出的拚死一擊?
抑或是……董家本身就有戲精的天賦神通,姑侄倆都覺的一招鮮就能吃遍天?
信息不足,劉協都無法做出相應的推斷。
這個時代,信息的傳遞速度實在慢的讓人接受不能啊。
畢竟,習慣了後世的便利條件之後,他比誰都清楚信息收集上的重要性,尤其是他還是從部隊裏出來了。
所以,看來還是得未雨綢繆,早做打算啊!
不過,劉協的這番疑惑,很快就被另一則消息壓下去了。
西北方面傳來消息,原先一直在河東郡打的磕磕絆絆的白波軍和南匈奴聯軍,忽然選擇了兵分兩路,然後展開了更為猛烈的攻勢,變的勢如破竹。
一路以白波軍為主,過襄陵,破臨汾,直逼安邑。
另一路則以於夫羅的南匈奴騎兵為主,向東殺入上黨郡,連克沁源、安澤,繞過長治,劍指高平。
很明顯,下一步馬踏晉城之後,就能長驅直入直接威脅河內。
然後和白波軍主力遙相呼應,就能從西北兩面陳兵洛陽。
整個京師上下,瞬間嘩然,鬧得人心惶惶。
何進都被嚇住了,一時間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洛陽這邊,眼下滿打滿算,也就五六萬的兵馬,又能抽出來多少出去迎敵?
鄭泰對何進諫言,“為今之計,只能從地方上調兵鎮壓了,萬不可再延誤時機。”
何進皺眉,“地方上?就指望河東的韓純和河內的龐勃?”
荀攸捻須微笑,“當然不可能完全指望這些郡兵,攸覺的,南匈奴那邊,大將軍可責令并州丁建陽揮師南下,和河內龐太守前後夾擊,何愁此患不除?
“至於河東那邊,韓太守是指望不太上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坐視白波賊北上又南下,縱橫來去,進退自如。
“所以,只能調用董仲穎的兵馬了,而且,他如今就屯兵於河東邊郡,也便於以最快的速度,對白波軍完成合圍,直接禦敵於河南之外。”
何進深以為然。
頷首稱善,“那洛陽這邊,公達覺的應該由誰帶兵出征最為合適?”
荀攸淡然一笑,“城門校尉朱公偉,可堪此任。”
朱公偉就是朱儁,是和盧植,皇甫嵩齊名的人物。
何進再次頷首認可,“善。”
本來他覺得,董重才是最合適的,可惜,這老東西也不知道是該說他運氣好呢,還是算他運氣壞。
說他好吧。
他最近上躥下跳的,和那些閹宦斗得不可開交,結果呢?一個不小心,這不就被人刺傷了嘛?
說他壞吧。
還偏偏就躲開了帶兵出征,被自己算計的命運。
唉,也算是讓你暫且逃過一劫了。
這筆帳,咱們以後慢慢的算。
這樣想着,何進就覺得自己最近看待事情和問題,又更加通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