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第92章 清風不止,君子無期

第 92 章 第92章 清風不止,君子無期

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相遇的人終會相逢,時間早晚,漫漫而來。

在與帝家老爺子會面后一周,冥情,就是被奶糰子叫做輕輕的少年,帶着奶糰子回了無極洲,而另一個秘密到訪帝都的人,卻直接將所有事務甩給了四位掌事主三十二位執行官和百位特助團,自己喝喝茶寫寫字作作畫下下棋,日子過得那是逍遙快活。

嗯……除了身邊跟隨的幾個狗皮膏藥,忽略他們,確實是值得推薦的養老生活!

「你們幾個賴在我身邊也沒用,我這根本沒有他的消息。」

「不可能!」

開口的是藍司淺,也是這幾天挨罰最多的人,動不動就戳人痛處,還完全不知道收斂!明面上被杞君處罰,私下裏被牧岫雲南辛教訓,水深火熱的生活也沒能讓他學會閉嘴,看南辛一臉沒救的表情就知道,等下絕對有藍司淺哭的!

「你要是不知道怎麼可能這麼平靜!還提前過上了養老生活!」藍司淺開口就沒在怕的,「還有,你早已把事務權移交了,除了汪家兄弟,他們可都是被家裏人勒令叫走幫忙去了,要是真沒有消息,你不可能會安守在這裏!」

藍司淺說的其實也有點對,杞君有多不想踏入帝都,有多不待見帝都世家的那些人,跟隨在神風身邊的人都是知道的,只不過因為神風,杞君這個變臉食人花又不得不妥協,不露面不問事不見人,正事沒有,就呆在別墅里養老!!!

這個老不正經的變臉食人花!!

啊呸!

老是真的老,至於不正經,那還真沒有!

整天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正經的不能再正經了!

「你這麼閑,那不如讓厲如堯多給你安排點工作?」

杞君一句話堵死藍司淺,藍司淺閉了閉嘴,還想再說什麼被南辛一把捂住了,「你可閉嘴吧!」

天知道這幾天他們被藍司淺連累多少次了!

南辛這一說話,杞君立馬想到了什麼,道:「沒記錯的話,你們兩個不是開學了,逃課?」

牧岫雲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我和南辛哥學分已經修完,並且也完成了論文,申請了…申請了提前畢業。」

「考不考慮考研讀博?」杞君撥了撥茶葉,「或者國外深造?」

牧岫雲深吸一口氣,「我已經向華晟娛樂投了簡歷,目前還沒有回信。另外,Y國的皇家哲學院研究會的邀請函通過學校發給我了……」

杞君笑了笑,「緊張什麼,既然是邀請,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再說又不是什麼名校課堂,沒必要如此重視。」

牧岫雲先是一愣,隨後也放鬆了下來,是了,對於面前人來說,皇家哲學院確實不是什麼名校,聽神風說,杞君曾經隱下姓名遮掩面容去了世界排名靠前的大學,結果那些大學沒有一個人能把杞君難住,一人單挑數百所學校,杞君不愧是食物鏈超級超級超級頂端的存在!!!

眼看牧岫雲想通了,杞君又問了南辛:「你呢?有什麼打算?」

南辛一貫知道分寸,曉得這是杞君在替神風為他們做打算,否則就他們這種小人物哪裏請得動這位霸王花大佬!

「我已經得到Y國里斯納恩大學的通知書,另外國的聖延禮教協會向院方申請交換生點名要我過去,並且可以同時拿到國際禮儀學院的畢業證。」

「那你如何想的?」

杞君漫不經心的問着,手中的動作行雲流水,美不勝收。

南辛回答:「我沒有出國的打算,我已經和蘭教授談過了,他特許我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只要不耽誤課題和畢業,學校會給予最大的自由!」

杞君了解了,這兩個和之前那幾個一樣,明明有更好的發展,偏偏就是不肯離開。

行吧,不離開就不離開吧,不行就將他們安排進杞家,那麼多勢力公司的,還容不下幾個職位怎的!

不得不說,大佬就是豪橫有底氣!

「你們應該也收到了消息,文曄原原他們都要回來了,你們不去找他們聚聚?」

牧岫雲早就收到了消息,只不過他們當時無暇其他,所以沒有回復,現在提起來......

「聚是要去的,只是有些事也是要收尾的。」

杞君輕笑,「你們是對現在有什麼誤解嗎?你們的記憶是因為對大局不會產生影響,同時也是因為這是神風不想刪除關於你們生活的一點一滴,同一陣營不會危及杞家,所以你們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站在我的面前。」

「真是不知該說你們什麼好,有時候聰明的不像話,有時候卻又愚蠢的令人想抽一頓。」

還抽??!

三人同時一激靈,什麼話也不說了,就這幾天,他們三個可謂是身心疲憊,別看沒有一絲外傷,但身體受到的傷害絕對絕對比有外傷要嚴重許多!

「你們又吵什麼!」

聽到這聲音,三人機械的轉頭,對上那張冰寒冷漠的娃娃臉立馬賠笑:「我們就是討論今天還有任務沒做完,這不正求情呢!」

天音冷臉相對,「沒做完就去做,別墅不養廢物!」

牧岫雲一手拉着一個趕緊離開了這危險之地!

笑話,不走難道要這冷麵的娃娃臉「請」走嗎?!

束凝心厲如堯和亦約三個已經夠可怕的了,但是!天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神風還是別的什麼事,原本溫和的氣場陡然橫變,冰冷無情,冷漠陰鬱,除了杞君這位大佬,已經無人敢近身了。就連神風的四位理事管家也無法跨近他三米之內!這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讓藍司淺三人發悚,就連杞家的人也不敢輕易觸發。

藍司淺三人是經過血的教訓的,之前他們三個不知,就在天音面前提了神風,還提了那些過往,雖然只是他們的訴說思念,但不知道他們的哪句話觸到了天音的底線,渾身冷氣面無表情的把三個人抽了一頓,牧岫雲身為女人也被抽了幾下,更別提藍司淺和南辛這兩個人,外傷沒有,內傷嚴重,要不是杞君大佬攔着,他們三個差點就內出血身亡了!

也是從那天起,他們三個在天音面前相當的乖覺,比在杞君大佬面前還要乖覺!

乖覺的原因很簡單啊,杞君大佬雖然手段層出不窮,但罪不至死。要是落在天音手裏,那絕對下死手還是那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的那種!

看見那三人見了自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天音嗤笑一聲,倒是杞君,聽了他的笑,道:「他們是該怕你,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比之前更甚了。」

天音執手端起白玉杯,一雙無情漠然的雙眸望了眼浮動的茶水,嘴角勾起的弧度既是冷酷也嘲諷:「怎麼,你也想教訓我?」

杞君搖頭,「自然不會。你都敢與那新上任的小天道叫板了,我哪敢惹你啊。」

消遣人也不帶這麼消遣的。

天音撫摸了白玉杯,「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問出他的消息了!」

杞君給自己添了一杯茶,不緊不慢的模樣還真的有種歲月靜好的樣子,「問出來了又如何?天音,那一屋子的畫你不是沒見,他用了所有的祈願之力造就了現在的局面,你真的能狠下心破壞掉?」

杞君垂眼輕笑,「就算你能狠得下心,我也捨不得將他的心血統統化為烏有。」

原本那就是他所有的記憶和痕迹,失去了就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了……

就像杞家所有人一樣,不相信他的離開,卻還是為他穿上一身素白。而杞君也是如此,雖然期盼能夠再次相見,可心裏的那一絲理智又清楚明白的告訴他,屬於神風的世界已經過去,屬於神風的痕迹也終會被抹去。

散靈復魂,或者它還可以擁有另一個名字——血靈祈願術,那是只有那位故人才會的靈術,只施展過一次,結果神形俱滅,結果記憶消散,結果無法回頭。

杞君他再是願意相信神風,可有了前例,他心裏也有了顧慮和猶豫。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茶水一飲而盡,天音將白玉杯放下,「根據卦象顯示,太微星已經移出本位,你不去找長情,反而守在此處,你不覺得多餘了嗎?」

「多餘?」

杞君嗅了嗅茶香,「天音,有些事勢在必行且刻不容緩,有些事明明暗暗且順勢而為。」

天音俯身盯着杞君那已經恢復的卻又附上絲綢條遮掩的雙眸,「順勢而為?怎樣的順勢而為?」

「把他們統統送進地獄的順勢而為?還是把他們囚禁起來慢慢折磨的順勢而為?」

杞君飲了口茶,「天音,你想被慾望淚控制讓它吞噬掉你的記憶,還是帶着這些記憶好好生活?」

天音沉默了,垂着眉眼坐在杞君身側,「慾望淚控制不了我,是我自己不想……」

天音這麼說杞君還能不明白?只是他們都沒有辦法,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這一場分離,是他們遲早要經歷的。

「亦約昨天不是才說過,除了我杞家人,也就只有煙雨月樓還記得那麼多,畢竟煙雨月樓也是承接的節點,他們沒有記憶也無法令他們發展下去。」

天音抬眼相看,對杞君的話不認同,「怎麼沒法發展下去,聞人家的又沒死絕,方南亭不也好好的在那嗎!他們只是被削減了力量,又不是被廢了,有什麼無法發展的!」

說到力量這件事,杞君指尖一動,白玉杯便浮在半空中,茶水靜寂,任春風拂面,也沒有吹起一絲波動。

「你這一鬧也不是沒效果,我們的力量沒限制半分,倒是把那些人的力量削減了七七八八,這削減的人里也包括含淵谷吧?」

天音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得意什麼!杞家的人不也受了點影響!」

「不。」杞君搖了搖頭,「那不是影響,那是運勢相,他們頂多會倒霉一陣子,其他那還真沒什麼問題。」

你管那些平地摔出門撞喝水嗆暈睡死過去的只是倒霉??

天音無語,「你怕不是安生的太久了!」

久到有神風在的時候那種隨處可見的整蠱!

杞君笑了笑,沒有理會天音的揶揄,「這幾天你沒出門,那你知道外面的變化嗎?」

變化?天音自然不會蠢到連杞君的弦外話都聽不出來,不屑的眼神說來就來。

「有什麼值得關注的!不就是一幫蠢貨變成一幫蠢人!一躍成人這種事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杞君指了指消融退卻后的春枝,「是曾經消散,新視界的到來。」

「還不是那個小廢物的干預!」

天音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悶響,天音瞥了眼天色,「怎麼?你不是廢物能連上一個的十分之一能力都沒有?」

接二連三的悶響弄得杞君都看不下去了,趕緊阻止天音,「可以了,別鬧太過。」

行吧!天音選擇閉嘴!

不得不說,天音嘴毒起來,亦約都得遜讓三分,也唯有薄情的厲如堯能和他平分秋色了!

也不得不讓人感嘆,杞家養出來的人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啊!

說到厲如堯,不得不提另一個與之相關的人,這個人就是冷靜且豪橫的醫學界神級大佬——束凝心。

眾所周知,這位束凝心雖然獨身一人,但他心裏卻有一個深愛的人,正式的公開的場合束凝心都沒有否認過深愛之人的存在,指間的那枚戒指就是最好的見證。而現在呢,戒指仍然在指間,深愛依然在心裏,只是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雙眸之中不再是掙扎與執念,現在則是安然與靜謐。

以前,求而不得。

現在,不願再求。

束凝心的心思從來沒有隱藏,所有人都知道他深愛厲如堯,包括厲如堯自己也是知道的,可那又怎樣呢?他還是在苦求里放過了自己。

手術室的燈熄滅,束凝心摘下口罩對靜守在外面的景熙道:「手術很成功。術后恢復找北堂珏就行。」

景熙轉動着玉佛珠串,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多謝你。」

束凝心瞥了眼風溶和帝言聿,不在意的回答着:「沒什麼,這本來就是應該發生的事情,只不過延後了而已。」

景熙知道束凝心的意思,「你...你們是不是都要回去了?」

束凝心望着那完好無損的玉佛珠串,心下瞭然,「是要回去的,至於是部分還是全部,要看家裏的意思。」

景熙捏緊了玉佛,垂下眼詢問着:「我...還能回去嗎?」

「無論是嶼汶水澗還是駐地中心,都沒有限制你。」束凝心回答他,「你若要去,自然沒人攔你。」

景熙笑了,溫和淺笑,是這段時間以來最為放鬆的笑容,「原來如此......我懂了......」jj.br>

杞家從來沒有排外,有的只是他們的怯弱與逃避。

所幸,他們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和毅力去接受和思念了。

束凝心佔領了北堂珏的休息室,換好衣服準備離開的他卻收到了一條消息,他看着面前的人,心底漠然,「你來這裏做什麼!」

來人揚起臉,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映入束凝心眼中,「你能不能去見見她......」

「她大限將至......」

束凝心冷眼以對:「她是死是活,與我有甚干係!當初我母親所受的苦現在報應在她身上,不是挺好的!」

當年歐陽家背信棄義出賣了母親,九死一生的母親硬生生的接下了歐陽家對她的所有傷害,最終等來了父親。父親在母親奄奄一息時給了她一場定下身份的婚禮,而母親更是在昏迷中生下了他,從他出生就在醫院,聞着消毒水過着每一天,直到父親將母親喚醒,他的生活才算圓滿。長大以後的束凝心不是沒想過讓歐陽家付出代價,是父親阻攔,母親勸解,才讓歐陽家安安穩穩的存在至今!

就是不知道歐陽家到底是有多大的臉面居然敢調查他,甚至敢出現在他面前!

「表弟......」

回應這聲「表弟」的是來自束凝心的一記柳葉細刀,脖子上的一抹血紅令來人不敢再說一句,而聞訊趕來的臧輓歌,在看到人還好好的站在那裏立馬鬆了口氣,然後走過去將那堵門的糟心玩意推了一把,以防再在他們面前礙眼。

「哥,咱要冷靜!冷靜哈!」

束凝心瞥了眼面前的傻缺,「怎麼?又是你哥讓你來的?」

臧輓歌在束凝心面前和在厲如堯面前一樣,是狗腿的不能再狗腿了,「這個啊...哥不愧是能降服我哥的人,一猜就中!」

「說人話!」

臧輓歌立馬老老實實,「其實是歐陽家也去找了清姨,只不過半路被我哥的人給攔截了,我哥挑了歐陽家幾個天賦好點的人和他們打了一架,沒成想還有個漏網之魚。」

臧輓歌看了眼旁邊還算鎮靜的歐陽舟,束凝心冷厲的眸子落在歐陽舟身上,「你們是嫌命太長了,居然敢去束家!」

「臧輓歌。」

「到!」

臧輓歌立正姿勢應道,要有多老實就有多老實,只聽束凝心冷冽的聲線響起,「去通知一下吳家、關家、梁家,趁着天涼,該讓他們破產了!至於歐陽家——」

束凝心瞥了眼歐陽舟,不屑道:「那就你去通知吧,好好享受最後的富貴吧!」

「滾吧!」

臧輓歌對歐陽家的做派也看不上,「哥,其實很早以前,就有人幫你報仇了。」

說到此人,束凝心收斂了幾分冷意,「我知道,當初歐陽家處處碰壁只能找上一些不入流的家族尋求庇護時我就知道了。」

「那你和我哥怎麼還......」

束凝心將柳葉細刀丟進消毒盆里,語調冷淡:「又不是你哥自願的,他不過是聽令行事。」

臧輓歌這就聽不下去了,趕緊替他哥辯解:「雖然之前不是自願,可後來確實是心甘情願的!絕對不摻一點假!」

「行了別貧嘴了!」

束凝心實在不能理解,厲如堯那個薄情的人居然會有這麼傻缺的弟弟,果然臧家那位妻奴兒奴就是不如厲家伯伯!

「你最好今天把我的意思傳達下去,不然你就涼了!」

臧輓歌臉上笑瞬間凝固,「哥!你忍心看我被人欺負?!」

束凝心眉眼壓低,「被人欺負?臧輓歌,你是什麼德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臧輓歌可是後悔極了,就那麼一次大殺四方的時刻還好巧不巧的被束凝心撞見,至此以後被壓榨都是輕的!

「可是...關家背後是帝家,你們不是暫時不對帝家動手嘛!」

束凝心踢了他一下,「你也說了是暫時,至於這個「暫時」能撐多久,誰說得准呢!況且,沒有神風,帝家也就只是一個新國帝都的世家而已!」

有神風,那幾家自然身後有倚仗,一些麻煩事也根本到不了它們跟前。沒有神風,誰還管那幾家死活!

神風的事一直都是定時炸彈,所有人都在憋着火,所有人都在等待,一旦點燃這個炸彈,那後果可不是輕易就能令人接受的!

窗外的陰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一場春雨過後,碧海之間,青空出現了一座彩虹橋,很淺很淺,在大片白雲之間,才隱約看得出。

而在彩虹橋上,並排而坐的兩個幾近透明的身影。

「這一世,你明白了嗎?」

旁邊那個精緻少年笑了笑,「從前我不懂降生在這裏是為了什麼,現在卻是明白了。」

「這裏有我的緣,也有我的劫。這裏有我的愛,也承載着我的恨。這裏有希望千千萬,也留下回憶數億幀。」

「天道殊一門不是什麼大愛無私之人,卻為了你們甘願摒棄一切。這最後的機會你確定要放棄嗎?」

精緻少年搖了搖頭,「靈梵,你自己清楚,倘若我真的了卻心愿,不止我,就連你也會受到牽連。我知道你為什麼會代替知籪,但我想告訴你的是,你要學知籪,這樣才能活得久。」

靈梵面上不顯,「你真是操心太多!天道殊一門的事不用你管,你把自己的後路全部堵死,你的心當真無懈可擊!」

無懈可擊?

精緻少年目光幽深,「我保留了一部分的記憶,這一部分記憶還是在時光里消散,只留下點點光影讓我知道我的來處。我的任務其實完成了,我以漠然心將愛留在身邊,我以孑然身令無數身影伴隨左右,我以無命換生機萬象,我以時光對流證幽藍不變。」

「以我靈魂之引,恭請故人不散。我做到了……」精緻少年眉眼間帶着哀傷,「可是,我還是傷了他們的心……父親和杞君,還有杞家勢力里的人……」

為他誦經千百冊,為他祈願千千萬,為他掌燈數億盞……

而他自己卻要令他們失望了……

「你真的愛,你也真的恨,只不過你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那兩位,也只有在他們面前,你才是你。」

靈梵太了解神風,了解到他此時此刻為什麼會冒險來見他。

「你不願意和他們見面,你又將那個孩子推到他們眼前,你究竟想做什麼?」

神風俯瞰萬般景象,透着雲層彷彿看到了那幅美好的畫面,「消除我對他們的影響,隔斷那些因我而受的懲罰。」

「你!」靈梵咬牙切齒的意味明顯,「清風不止,君子無期!這才是他們!造成現在這個局面根本就不是因為你!」

神風望着靈梵跳腳的模樣,輕輕開口:「杞君的歷世烙印因我而破封,父親的歷世劫期因我而延長,杞君的傷疤因我而無法治癒,父親的祈願因我而無法言表,杞君因我而斷長生相,父親因我而碎心蝕骨。樁樁件件又有哪一個其中沒有我呢?」

「歸根究底,我們三個人,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了牽絆,身也好,心也好,靈魂也好,早就印刻在深處。要想打破這個牽絆,就必須要有人做出選擇,杞君選擇過,父親也選擇過,正是因為他們的選擇,我才能有重新站在人世的機會。但我不同,我的選擇與他們的保護不同,我是要斬斷,斬斷他們因我而多出的劫,斬斷他們對我的保護,斬斷他們為我而逆天的代價延伸。」

靈梵懂了,也不再勸他了。

「神風,你單方面的能斬斷,可他們不會忘的。你充斥着他們的整個人生旅程,他們不會那麼輕易就被你捨棄掉。你需要我出手嗎?」

神風拒絕了,「不用的。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他們忘記我,我的斬斷是我要結束,不是他們要終止。我才是那個源頭,選定、相識、認可、分離、重逢、訣別,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只有我或者神域才有最終的歸屬權。但我從小的教養,神域或者父親和杞君的教育來看,我無法違背原則,他們那裏過不去,我心裏同樣過不去,以殺止殺可以,但以殺禍亂,我們都不會做,不是為天下,是為了我們自己。」

靈梵握緊了拳頭,「所以,這才是你們無法重新回歸的根本原因。」

身為一方領袖,萬物無法入心,心亦無畏懼與敬畏,這在上界根本無法立足。也或者,他們有一部分人是自願受輪迴劫期之苦,也不願去面對虛偽至極的上品界。

在神域之主消散之後,主君雖然強勢管理,但畢竟處處制肘,無法顧及全部,所以上品界也好,重天界也好,都逐漸分崩離析,演變成這樣一副虛偽嘴臉。

神風不知道靈梵的糾結,他能認出靈梵是因為靈梵喚醒了他的點點記憶,其他的事情他已經不是那麼清楚了,也許就像他們說的,洗盡鉛華,卻不再相見吧。

能不能去見一見久遠的故人?

神風否定,他連父親和杞君都不見,又怎麼能去見那些舊人?更何況他們為了救他還特意過來一趟,如此他就不應該再見了。

因為神風隱約記得,被打落而入世的人是無法聯繫其他人的,即便有信物,他與他們還是無法相見。至於他為什麼還能記起自己的任務,可能是因為他以抽離燃魂為代價才保留了那麼一點印記。

曾經那個家裏的人都出來了,他們也會像他一樣,經歷的甚至比他還要殘酷數百倍,天道殊一門再容情也無法避免他們身上的印記,深刻在神魂里的烙印才是不容於世的根本所在。

神風沒有命玉了,就連紫光絲帶也沒有了,所以他不會再想要去見那些久遠的故人了,他自己給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不管在其中能有多大的幫助,終歸都是他的一點心意。

靈梵看着神風身上散發的點點光澤,感嘆道:「不愧是他們教養出來的孩子,你經歷了那麼多,卻還能保持心思澄凈!」

神風輕撫着心口,予以溫柔:「流於表面的黑暗困住的是身,當我想明白之後,心境自然會有變化。蔚拾風一直提醒我那些過往,不是因為我過不去,而是他自己無法過去。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當初那些人都餵了我葯,但為什麼都沒有人敢動我,浮於表面的欺辱是他們保命的手段,但凡他們對我這副身軀做那種事,他們一個也活不了。我的劫是要經歷,但該有的底線還是一點都沒少的。知籪知道這些,所以不管重複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蔚拾風知道我的身份不一般,卻又不肯承認,只能自欺欺人,永生孤獨的他只是太想要一個完完全全屬於他的人陪伴着他了,所以對於我的執着遠遠超過了他自己的承受範圍。」

「你不怪他嗎?」

神風搖頭,「他對我好是真,他養育我是真,他傾力教導我也是真,就像父親說的,他雖然罪有應得,但他也曾給了我美好的記憶。過往固然伴隨着黑暗,然而那些美好的記憶幸福的瞬間也都是無法抹去的。父親和杞君以前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他們為了我卻把蔚拾風逼上了死路,最後還能為了我放下對蔚拾風的殺念,我也同樣可以。因為我是——」

「杞氏神風,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可他們不是同樣騙過你......」

神風望着雲山浮動,望着碧海晴空,「父親和杞君沒有騙我,那個十五年之約,那個二十五歲的諾言,我們都已經實現了。那個被蔚拾風和四方守護拋棄的我,那個經歷黑暗血腥死亡的我,已經被長情和杞君治癒了。」

「他們給了我重生,給了我朋友,給了我任性妄為的倚仗,給了我無所不能的能力。他們用隱忍教會了我愛,教會了我親人陪伴,教會了我希望,教會了我幸福的定義,最重要的是教會了我心的容納。還有很多很多,從前我不懂的,現在可能也不能完全明白,但是他們是用自己的一切教導我,治癒我,把我的過往一點一點打散,再融合他們的心,慢慢的不計代價的治癒了我。」

「我知道知籪曾經也是頂着被處罰的危險保護過,要不然那幾個被我扭轉過命數的人不會安然無恙。所以靈梵,你能不能也保護一下他們,那些在這場治癒之路里給過我歡笑和淚水的人?」

靈梵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呢,早在自己下決心召喚他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決定的。

「我的能力雖然不如知籪師兄,但保護他們壽終正寢還是可以的。」

神風笑了,如此溫柔,又如此安暖,清風拂過,點點光澤遊離,身影漸漸消散。

靈梵也笑了,可笑容中卻又那麼的無可奈何。神風到最後還是放不下這場治癒之路,更放不下那兩個籌謀這一切的人,就連死訊都不敢透露給他們,還費盡心力把視線引到中洲域謝家君姓的那個孩子身上,可是神風,他們做了那麼多,怎麼可能會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來?

除非......

靈梵心目脈絡貫通后,知曉了一切,「原來你救他,是為了下牽引......」

為了他們,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神風,你的選擇和結果,並不能代表他們兩個,甚至是更多的人,他們想怎麼做,要怎麼做,又會怎麼做,不在你我,在他們自己啊!

你忘了嗎......

在神風消失之後,彩虹橋也隨之消失,靈梵望着小世界,面無凄清,卻心有悲傷,他和神風認識的時間很長了,長到他還沒有入天道殊一門,長到神風也還沒有被九弦子帶回神域,他們在微末之初就已經建立了友誼。在那場戰爭到來之前,他先一步找到九弦子,求九弦子救救神風,後來神風得救了,被送入了梵世小世界,而他,也經歷了一場滅門之劫,再出來,就是接到小師祖的命令過來這邊。知籪師兄是被重傷才召回,他和神風有情意,他們那些人是不會對他不利的,是以他安然無恙。

師父和師叔也在不同的地方幫助着,就連閉關多年的小師祖也去找尋那一絲生機去了,天道殊一門和神域究竟還要多久才能面世?

這一場劫期,又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杞君在天音那個邪君重傷他之後,也過來找過他,沒有詢問神風的事,也沒有詢問長情的蹤跡,只是問了他一句,杞君說:「神域可還在?」

那時候靈梵才知道,杞君這個魔王中的終極大魔王至少是一個和神域之主同時期的人,就這樣一位大佬也怪不得天道規則奈何不了他!

而長情更別說了,這一位雖然一直在下靈界,但誰也不敢觸這位的霉頭,更別提干涉他的輪迴劫了!

要不是因為神風,這兩位本不會乖乖受天道壓制。所以為了他們各自的自由,神風很早就謀算,可就算這樣,也僅僅解開了天道規則壓制,還是斷不掉那無限的輪迴。然而幸運的是,他們兩個的輪迴循環期不會再那麼快了,換句話說,他們兩個的分離時間不會再那麼漫長了,從此以後,他們的相逢要遠遠大於分離。

長情回了無極洲,那個孩子也去了無極洲,杞君也察覺出了長情的存在,杞家的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藍司淺他們也有着他們各自的理想,帝都那些世家也在各自吸納吞噬,一切的一切都在繼續,可總有人會疑惑。

那個小小少年,他為什麼不在了?他為什麼沒有出現呢?

這個答案,杞君早已瞭然於心。

杞君望着古琴上方掛着的那一首《情深不記年》,低聲說著話,好似在與寫這首詩的人對話,「如果我早點知道你的心思,也許你還能在我們身邊......你一直都在尋找記憶,你也一直都在謀算,可你都忘記了自己的年歲,小小的身軀卻總是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大人,一個獨立的人,你那麼怕我們傷心,怎麼就沒想過我們知道真相的模樣呢?阿姐說你是個小狼崽子,我一直都不信,現在來看,你確實是個小狼崽子!」

「你離開了,你又沒有地方可以去,那麼著急離開做什麼!等你父親長情回來,看到你不會再回來,你要讓我怎麼告訴他這個真相?你又讓我如何哄他?」

「在你被蔚拾風和四方守護欺負的時候,他都能將他們打到只留一口氣,這一次你還想讓他殺了他們不成?這個殘忍的真相一旦公開,你父親可是要自責死的,你怎麼能忍心看着他再為你身形俱滅呢?」

「清風不止,君子無期。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並且也已經接受了。當然了,那是在還沒有你的時候,現在既然有了你,那這個批卦就不再作數了!可你這個死心眼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總是把一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早早的離開,卻要讓我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你這小崽子確實心狠!」

杞君嘆了口氣,「說了這麼多,你倒是一句都不反駁了,你的離開對於我們來說,天地傾覆不外如是,是你自己不知!」

風是自由的,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可是風也是需要停留的,那些為你打開心門的人,不值得你為他們停留嗎?那個為你天地煙塵不改的人,不值得他們的挽留嗎?

萬里神域,容風依序——那是你的家。

御之則已,往而神風——那也是你的家。

你曾是神風,你曾是依序,可你現在是杞氏神風......

你不敢把杞家宗祠里的家譜毀掉,卻敢在杞家主和長情的心上剜下一塊,你是活得明白了,可你依然是個傻子。

讓所有關心你愛護你的人承受永遠失去你的痛苦,你的一顆傻子心卻要換所有人的死心痛苦,何其傻,又何其不公呢!

別看杞家人個個人模人樣,知道真相,那些人是會瘋的......

新來的這位小天道,很有可能承受不了。

真的想知道,究竟什麼才能激起你心底的不舍,從而喚醒你將你留下......

神風啊神風......

杞家所有人都想你了,杞君和長情...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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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寵的治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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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第92章 清風不止,君子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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