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024

越靠近中心，就越能感覺到來自風中的威脅。

這是雙方同樣的感受。

近距離的廝殺遠比白鴉從山頂處看到的更為激烈，廝殺聲、叫喊聲，以及人類殘破的肢體，武士們悍不畏死，前仆後繼的在命令下沖向妖怪們，而陰陽師則使出渾身解數干擾着天狗的位置，敗則葬身於此，勝則加官進爵，古代人骨子裏的暴戾在這種原始的爭鬥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白鴉一直都不喜歡這種血腥的場面，沒有馬賽克……但也逐漸適應了。

畢竟要生活。

余光中瞥見作為此行中身份最為尊貴的朝臣源博雅已經被護衛團團圍住，保護的密不透風，白鴉這才放下心來，說白了，這群人就算是死多少都不會比源博雅折在這更令上面的人心痛，雖然可以理解這位有點天真的皇親大臣的想法，無非是想要用這雙眼睛給他們提供些許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有時候對妖怪最有用的還是力量碾壓，搞這些花里胡哨的真不管用……

翠色的眼睛透過月光看向戰局之中，妖狐說這傢伙是大天狗還是太保守了，這明明就是捅了天狗窩，這群黑翼的人形妖怪擁有着控制大風的能力，光是肉眼可見的成年天狗就有四隻，更別說這樣的群體不會缺少藏在暗處被保護好的老弱婦孺。

族群式的妖怪彼此合作無間，光一隻就夠這群人喝一壺的，一口氣出來四個，怕是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這群人有命活着回去。

這可不行。

冷冽的颶風如同飛速旋轉的刀子，其間還夾雜着黑色的羽片，人們往往只注意到那吹的睜不開眼睛的大風，忽視了這些不起眼的利刃，反而被割的鮮血淋漓。

不，說到底再像利刃，也只是藉著風力的高速旋轉而增強威力，本身的硬度……

白色的羽翼猛的一展，更加劇烈的風暴自中心爆開，在場不論是人還是妖怪，皆是一個踉蹌，控制着風暴的天狗更是首當其衝的砸倒在地。

這是完完全全依靠蠻力，強行用一雙翅膀逆轉風向之人。

「真是不堪一擊。」

莫名出現在戰場上的第三方妖怪，擁有着一雙不同於天狗的白色羽翼，身手矯捷，力量可怖，他像一隻蠻橫介入雁群的隼鷹，憑藉著一身鋼羽似的防禦，幾個回合便將幾隻躲閃不及的天狗抽落在地。

其中一隻一頭撞在樹上，暈的不能再暈了。

天狗一族普遍金毛黑羽，白白凈凈的，論賣相非常之好看，白鴉作為一個「常年不討人喜歡已經自暴自棄了」的高顏值大佬，自然是選擇打人照臉抽。

沒錯，雖然對自己的外表非常自信，但這並不妨礙他討厭長得好看的人。

尤其是對方的種族特徵還疑似和他撞設定。

這是一個靠臉吃飯的紙片人最不能忍受的憤怒！

原本還在高空中凝聚風暴的大天狗才回過神來，就看見自己的族人們歪歪斜斜躺了一地，這要不是晚上視野不好，保不準就被人類補刀了。

好氣啊！

這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妖怪多管閑事？！

「天狗一族的首領？」輕身落在樹冠最頂頭尖尖上的白鴉歪了歪頭，刻意背對着月亮，像給自己的美貌開了個巨大的聚光燈，低沉沙啞的聲線聽的人後脊背都酥了，「看來那邊的傢伙，也不過如此。」

這種居高臨下，用眼神把對方從頭批評到腳還附帶言語攻擊的態度……

視力驚人、躲在安全地點的源博雅都驚了，卧槽，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鴉！

兩腳獸們並不知道鳥類之間、尤其是雄鳥之間的鬥彩有多麼的兇惡，事實上，在某些季節，骨子裏再溫和的雄鳥也會在遇到同類同性時，升起一種把對方的尾巴毛揪禿的惡念。

同理如此。

雖然只是看起來撞了種族設定，但其實並沒有半毛錢關係，強勢介入的戰力天花板說不清是向著哪一邊，只有源博雅心裏知道鴉可能是晴明派來接應、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的，隨即就往地上一倒，發出一聲銷魂的慘叫：

「啊！我的腿——！」

「博雅大人！博雅大人您怎麼了？！」

「快來人啊，博雅大人骨折了——！」

甭管是不是真的，總之武士們急匆匆的圍攏過來，攙扶着傷員，他再嚎兩嗓子就能直接撤退了。

這次討伐不僅沒能除妖，還死了二十多個精銳，剩下的除了受到保護的陰陽師，幾乎無不帶傷，源博雅心裏心疼的要命，這都是為他們源氏盡忠的好男兒啊。

換成個膽大的估計就留下來看戲了，源博雅帶人走了，大天狗想攔，但邊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陌生妖怪，對方的身法很快，尤其是那把不出鞘的黑刀，抽人是真的疼，每當他想騰出手來凝聚風暴時，對方總是能抓住空隙一頓貼臉輸出，招招都想把他往地上砸。

大天狗十分惱火。

雖然他已經很多年不曾出世匡扶正義了，但正義的風暴永遠不會停歇，這卑劣的妖怪居然如此看不起他……

「可惡……你這傢伙！」眼看族人們已經撤回族地，大天狗也不再留手，一個晃身勉強閃過從眼前掃過的肘擊，卻被忽然出鞘的黑切削掉了衣角。

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憤怒的風暴不再有所保留，蒼天巨木受風力牽引拔地而起，恍若地龍翻身一樣的場景出現在這片多災多難的山林，無數石塊與樹枝夾雜着不時閃過暗光的黑羽向著那目中無人的陌生妖怪席捲而去——

「嘖。」白鴉緊了緊臉上的半片鳥嘴面具，頗為拉仇恨的瞥了一眼這個只有一米六的對手。

也只有臉和聲音能威脅到他罷了。

而大天狗的腦迴路很神奇的和鴉對上了。

畢竟誰還不是個重度中二病了？論裝逼他大天狗以前還真沒有輸過誰。

但是，面具、佩刀、翅膀，這三樣元素使得大天狗莫名想起這方土地上的天狗傳說。

只是白鴉並沒有給他過多思考的時間，身為正兒八經的鳥類，他比天狗這種沒事還會落地的陸行妖怪對天空熟悉太多，適應詭異多變的天氣和風速是所有野鳥的生存必修課，也只有妖怪們會把這種本就該掌握的天賦技能當大招來練。

所謂的生死之斗，就是要儘可能的掌握敵人不會的東西。

還是那句話，少拔點毛它不香嗎？

擁有白色羽翼的劍豪飛快的穿梭在不停改變的氣流中，襲來的樹木與石塊不是被他一刀劈成兩段，就是成了他大長腿下的借力點，而那些暗色的黑羽，也僅僅只能在白鴉的身上留下幾道細小的割痕，大半都被鋼羽擋下了。

大天狗不住的後退，鉑金色的髮絲被汗水緊貼在額間，他試圖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但是即便戰場是在天空，這裏也不完全是天狗的主場，對方對天空的熟悉程度像是游魚入水，即便是如此兇險的環境中，也絲毫不見慌亂緊張。

「抓到你了。」

一個緊急降落，寬大的白色羽翼再次展開，這其中的慣性衝力甚至都被白鴉利用到了，白色與墨綠的長袖劃過一道弧，雪白的刀身在月下有着炫目而危險的美麗。

如果它不是橫在大天狗的頸前。

如果不是白鴉算好了時間的振翅，假設稍微晚了一瞬的話……

大概他已經人頭落地了吧。

「你……就是此方世界的天狗吧。」作為一個遠程脆皮，被戰士貼臉打就是一個死字，大天狗無法解決眼前的困局，輸了就是輸了，雖然很不甘心，很屈辱，但是……

白鴉終於念出了晴明臨行前交給他的台詞：

「我來自高尾山。」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如果這就是晴明大人想讓他達成的效果的話，他也沒有必要給自己多加戲，事實上，這半天把這個長着一副他很想要的臉和聲音的傢伙打了一頓，就十分滿足白鴉的私心了。

這個時候就很想念一千多年以後的天之父和天之母們，孩子想換聲優，孩子特別想換聲優，這麼有氣勢的聲音他一點也不想要，他想換成面前這隻狗子這樣的……

這傢伙明明只是個一米六，為何如此惹人嫉妒。

白鴉心裏酸的直冒泡，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帥氣，誰也不能透過這副俊美容顏看穿裏邊住着的的小玻璃心和小檸檬精。

很明顯大天狗也被這副皮相給騙到了，他看着橫在自己脖子上的雪亮長刀，自嘲道：「這就是強者的傲慢嗎，沒想到這個世界的我居然已經強到了這種程度……」？？？

小夥子，你內心戲也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