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022

妖狐在吃過晴明家的體力加十飯之後就徹底賴着不想走了，如果以前這傢伙還思考着要不要等熬死陰陽師就逃跑，那麼現在已經完全熄了這個念頭，甚至還在建議陰陽師從小鍛煉養生習慣，爭取多活幾年。

對此安倍晴明哭笑不得，他家的伙食的確不錯，因為白鴉在白天裏都會抽出時間外出巡邏，每天指不定帶回來點什麼東西，有時是連晴明也認不出來的草藥，有時是被打的半死不活、特意留了一口氣保持肉質新鮮的動物。

當然，晴明也好奇過白鴉在沒有自己在場時，是怎麼判斷這些東西是不是妖怪的，只見白色的式神很自然的回答：「我沒有砍頭，如果是妖怪它們一定會呼救的。」

所以呼救之後你就可以砍頭了是嗎？

這還真是單純不做作的選擇。

同理的，被晴明宅這種自由散漫的生活態度所打動的妖狐也不例外的升起了一絲敬佩，要知道，此方世界並不是沒有變得更加繁榮開放的條件，妖狐最厭惡的一點就是人們對那些條條框框的遵守以及對未知事物的畏懼，最好的東西要進奉給陛下，最奢侈的物資只有貴族才能享用，平民就連擁有都是不能的。

甚至這邊連使用衣物的顏色都有着十分嚴格的禁令。

這讓他一個連正式身份都沒有的妖怪十分煩躁。

他是沒有足夠的黃金嗎？他是沒有豐富的學識和禮儀嗎？他什麼都有，卻什麼都用不了。

好不容易從矇昧無知的動物成為了妖怪，卻告訴他要遵守人類的規則，選擇隱遁世外或是成為賤民將一切奉上，這對一個奉行享樂主義、並慣於遊走世間的體面妖怪就很不友好。

或許妖狐的本生世界能讓他過得很舒服，但這裏是絕對不行的。

於是，能在這樣嚴格的社會規則之下生活的稱心如意，不被外界的條條框框所影響，可見晴明此人本性便十分圓滑，利用有限的條件，在最大程度上給自己留好處，行方便。便宜都讓他佔了，還沒人能挑出他的毛病。

這點在妖狐看來是服氣的，毫不客氣的說，如果不是這小陰陽師不喜奢侈，不好炫耀，說他日子過得比宮裏頭那位舒服一點都不過分。

京都文化源自對海對岸唐國的學習，故而中津國的一線技術方方面面都最先流於京都，在京都最首要地位的又是貴族階層，單看京都頂級貴族的日常衣食住行的配置，就能確定這個國家最高層次的文化技術到了什麼程度。

但是在晴明宅，妖狐基本上能確定，這裏有很多東西不僅是他這個喜歡附庸風雅、追求潮流的體面狐狸沒見過，可能連宮裏都是沒有的。

當然，妖狐是不知道，如果不是晴明有心阻攔，可能這處晴明宅早就被白鴉換上電燈泡了。

靈力導電了解一下。

所以現在妖狐只是覺得這小陰陽師日子過得真不錯，悶聲發大財，爽到讓人羨慕。

直到白鴉日前那鍋肉一下肚，他才徹底綳不住了。

狐狸都是喜歡不勞而獲並以此為榮的動物，它們視這種狡猾為本事，這是根植於本性中的東西，如果問狐妖們認為誰最強，十個狐狸精里得有九個告訴你是海對岸的蘇妲己，屁事沒幹僅憑一張臉就享受了一個國家的資源，這才是狐生巔峰。

只要不努力，單拿腦子騙幹啥都算血賺。

於是他開始反思，自己奮鬥了這麼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麼，幫助那群所謂的自己人把此方世界搞亂有用嗎？就算成功了，它們會種地嗎？會織布嗎？會燒瓷器嗎？啥都不會自己又跟着他們幹啥，喝風啊？

虛假的狐狸才整這套沒用的，韭菜偶爾割點那沒啥，天天想着燒韭菜地才是腦子有坑，真正的大狐妖就該自己找富婆。

想通了這點的妖狐果斷抱上了新大腿，並且試圖推測出當初和自己合作的人到底是誰，把他賣了能不能給自己改善下生活環境，例如不用掃地什麼的。

這麼一想，他就覺得那個應該是傳說中的大天狗。

本生世界裏的妖怪們雖然挺愛亂跑，卻也不是全都互相認識，更別說妖狐從以前就愛往人堆里湊，大部分妖怪都是不喜歡干這個的，搞的他就很獨。

但妖狐本身有個挺難說出口的興趣愛好，就是他喜歡勾搭妹子，尤其是那些正值青春、活潑可愛的類型，故而妖怪之中大部分一米六的女妖他都見過。

只是一米六的男妖……

就那一個了吧。

還怪有名的。

本生世界的妖怪不像這邊大多一個名字裏只能有一隻，那邊如果說妖狐，那指的則是一個出身相似的族群名為妖狐，對此更沒有什麼傳說限制，可以說只要夠強就能活的很好，不需要去維持什麼傳說的唯一性。

可惜妖狐倒了血霉流落到了這邊，最一開始知道需要維護自身傳說時差點嚇死他，妖狐惜命，又沒什麼道德觀，馬不停蹄的開始在京都屠狐狸，等有了些許名氣這才有了逃亡的底氣。

他是不覺得自己能做到大妖怪玉藻前那種流傳千古的程度，狐狸中只要有了天花板，那底下的其他狐自然不能再走同一條路，於是他果斷選擇了先把有可能超過他的傢伙們率先解決掉，這樣起碼幾十年裏都能安枕無憂。

至於那個酷似本生世界謠傳中大天狗一族的傢伙，到底是具體哪一隻，又因為何種原因無法離開領地，這就無從猜測了。

總之先賣了再說，蒙對了血賺，猜錯了不虧。

晴明得到了最新情報，可惜鳳凰火已經離開了，他只能先聯繫源博雅，紅紙疊成的小紙鶴晃晃悠悠的把還在家裏彈古箏的源博雅帶到了近郊，虧得是這位從四位大臣脾氣好，不然換成誰自己正在家裏快樂，迎頭就被一隻紙鶴砸腦袋都不會多開心，更別說出來見人。

源博雅出來的時候匆匆忙忙的，因為不知道晴明忽然聯繫的原因，甚至腰間還佩了刀，只不過一進庭院，看見這群自由散漫的傢伙又在看書/喝下午茶/教育孩子，就知道其實也沒多大事了。

抱着自己禿毛尾巴的妖狐正在給自己塗雞蛋液，鳳凰火那幾下把他尾巴上的毛基本上都燎乾淨了，他只能拿着白鴉推薦給兩隻小鳥的偏方試試看能不能改善自己的禿毛狀況。此時源博雅一到，它也認出了當時在場的，這個擁有奇特雙眼的人類。

「喲！」狐狸抬了抬爪子，這就算打招呼了。

「博雅大人請坐。」安倍晴明親自倒了茶，眉眼彎彎的看着青年從開始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大概在源博雅的眼中，這處庭院從裏到外都有着另一副模樣吧，也是很辛苦了。

「阿喏，你們所說的‘天狗"真的已經確定了嗎……」

源博雅懷疑的看向一旁梳毛的妖狐，說實在的，這個傢伙以前就是破壞京都治安、視規則如無物的典型惡妖，讓他相信這樣的妖怪所說的話，還是持保留態度吧。

「不，這只是妖狐自己的猜測，」晴明搖搖頭，手上不知何時攜了一枚短箋，少年並指如刀，飛快的勾勒出一張惡鬼面具的模樣，「不知博雅大人可在京都見過此物？」

輕而薄的竹片也是陰陽師們常用的材料，源博雅雙手接過，竹片上淺淺劃了一隻惡鬼的面容，其目大如銅鈴，鼻長似柄，通面赤紅，的確不似常人祭典所用之物。

畢竟惡鬼面具太凶會嚇到小孩子，商人也不會賣這種看上去太逼真的東西，還是狐狸和狸貓之類的比較多，而正經的祭祀官所用的法器和道具都是有備案的，肯定也不是出自那裏。

更何況……

「這個東西，我大概是見過的。」源博雅忽的一語，平地驚雷。

「呃？」原本只是想讓源博雅認一下模樣以後好留意的晴明詫異了，「難道此妖怪進入過京都城區？」

不是他不信，不論是按照妖狐的說法還是晴明自己所遇見的本人，他都已經非常了解，在妖怪們眼中，京都城區從數年之前就已經是屬於大妖怪玉藻前的地盤，同等級的大妖只要不想結仇，都不會主動把爪子伸到京都來。

就連妖狐和鳳凰火都顧忌着這尊大爺的心情，不敢過多放肆，不然京都早就開始大規模出現妖物傷人事件了。這其中不僅僅是陰陽寮方面的努力，更多是妖怪本身所遵循着的強弱法則形成的獨特情勢。

如果說對方真的是和玉藻前一個等級的強者……

晴明無意識的用指節敲着手背，腦子裏開始深挖如何突破這種來自未知的封鎖。

「已知人類無法離開居住地，如果能知道這傢伙藏匿的地點和他的目的……不，如果是能讓妖狐被追捕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落網的隱匿手段，可見其非同一般啊……」

源博雅見他思路陷入困局，忽然恍然大悟道：「那隻面具在山上！在那座一直在移動的山上！我曾經見過的，那隻放過了我一命的妖怪！如果說他的藏匿之所一直都沒有改變，離開的或許不是妖怪，來到京都的也不是妖怪，而是那座不時出現在京都附近的山！妖怪也在山上！這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青年的語氣逐漸激動而興奮起來，隨即猛的一拍石桌，把蹲在桌子一旁打瞌睡的童男嚇了一跳，「我得去趕緊告訴陛下！」

「很急？」晴明愣了一下，看他風風火火的樣子，還險些被台階絆倒。

「回見了晴明！今日武士隊伍進山，如果真的是那樣的大妖，我絕對要阻止他們——！」

說出這話時這位年輕的大臣已經跑出去很遠了，聲音只剩下聽不清楚的一點，晴明搖了搖頭，感嘆現在的文官還真是豪邁，便起身準備睡個下午覺去了。

醒來大概就快到逢魔之刻了吧，也不知道源博雅能不能趕上。

「您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一旁圍觀了全程的白鴉忽然說道。

「嗯？karau怎麼會這麼想？」晴明一回頭，眼睛裏雖然滿是詫異，但也沒否認。

白色的式神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局促，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去直視他的眼睛，後來乾脆就低着頭看自己大袖子上的墨綠綉紋，「只是下意識這麼覺得，可能是一種感覺。」

「那你確實沒感覺錯，」少年人點了點頭，吩咐道，「先去準備一下吧，應該還在上次那個地方沒錯……雖然這一行很有必要，但總不能讓我們備受期望的朝臣大人為此而喪命啊。」

說罷，晴明就打着哈欠回屋補覺去了，陰陽師嘛，熬夜觀星是日常，一到了這種需要付出精力的時候就要抓緊時間補充睡眠。

不過倒是沒想到，這些事情之間居然存在着聯繫……

水還真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