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入夜後,行路不便。
正當眾人默契地收拾鋪蓋卷準備宿在野外時,客棧掌柜卻一人趕着驢車往處小路離開。
賀傳雯見此,先讓兒媳們停手,說不準掌柜能找到住的地方。
果不其然,等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后,掌柜又趕着驢車嘚啵嘚啵地返回。
掌柜喜道:“大娘,讓他們收拾收拾東西,坡下半里地有戶農家,我已說動他們,讓你們歇息一晚,雖然是柴房,比宿在荒郊野外要好。”
賀傳雯注意到掌柜說的是你們,知道掌柜在避嫌,但掌柜找的地方,若是還讓掌柜睡在野外,怕是不妥,故而道:“多謝美意,只是我家人多,恐怕柴房也睡不下,不若還是掌柜去歇息吧,明日再到此處會和。”
掌柜卻搖了搖頭道:“大娘和胖丫都要是睡在荒郊野外,我一人又豈能睡得安穩。”
說完,見賀傳雯有猶豫之色,掌柜又笑道:“大娘就聽我的,別推辭了,要是大娘擔心我睡在外邊不安全,不如留個人陪我一起,山坡狹小,馬車是不能通過,不必要有人留下來看車,不如就讓三富兄弟留下來吧。”
賀傳雯抽了抽嘴角:這幾個人咋越看越像小孩子鬥氣逞凶?
老三聽見掌柜的話,並未氣惱,反倒主動朝賀傳雯道:“娘放心,您帶着荷花他們去歇息吧,兒子就留在這兒看馬車。”
怕二人打起來,沒人阻攔,老三的脾氣又是一點就着,賀傳雯有些擔憂地望向老三:“你行嗎?”
這時不待老三開口,掌柜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大娘,三富兄弟不是奶娃娃,他的孩子都快到了成親的年紀了,難道還要讓您老擔心?再說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三富兄和我在一起,不會有危險,大娘你不必擔憂。”
老三瞪了掌柜一眼,眼中的憤怒不言而喻。
賀傳雯暗自道:我可不是擔心老三,而是擔心你,畢竟老三吃過大力丸。
但賀傳雯也瞧出來了,掌柜這一天都在故意找老三的不痛快,老三一氣就和荷花鬧彆扭。
說不準讓老三和掌柜相處一晚,把該說的話說開了,也就不鬧氣了。
因此賀傳雯點頭道:“那好吧,老三就留下來。”
但怕趙三富萬一太過生氣,下手沒輕沒重,臨走之前,賀傳雯將老三拉到一旁小聲囑咐道:“老三,千萬別動手,那掌柜瞧着弱不禁風,你一拳下去他還不被你打死?”
見親娘不為自己擔憂,反而怕自己傷害了那隻弱雞,趙三富瞪了掌柜一眼,接着不情不願道:“是了,兒子記下來了。”
但在掌柜眼裏看來,趙三富是吃癟了,他達到目的,有幾分得意。
掌柜牽着驢車,將賀傳雯等人給拖下山坡,沒走多久,果然瞧見了一座農家小院。
小院內燃着微弱的燭光,打從裏頭走出來一對中年夫婦,熱情地將賀傳雯等人引入柴房內,原本打算拿舊的被褥給賀傳雯等人用,但見驢車上有乾淨得被子,便沒拿出手。
掌柜將驢車停放在小院內,和中年夫婦寒暄一番后,離開了。
由於夜晚有些涼,中年夫婦送來熱湯,等趙家人鋪好被褥后,中年夫婦端走了唯一的照明的蠟燭,讓賀傳雯等人早些歇息。
不知為何,賀傳雯覺得自己最近特別嗜睡,她閉上眼一會兒便睡著了,再次睜開眼,已經天亮了。
她見自己身上蓋着被子,而身邊只有五丫、六丫還有七丫在被褥上玩,中間還圍着八丫和九丫。
見賀傳雯醒了,五丫忙從被褥上爬起來,朝六丫七丫道:“你們把八丫、九丫抱起來,娘說等奶醒了就把被褥收拾好。”
賀傳雯老臉一紅,連孫女都起了,就她還在睡。
故而她也爬了起來,和五丫一起將被褥卷好,放在屋外的驢車上。
這時,恰好周喜兒和李荷花端着做好的飯菜出現。
李荷花笑道:“娘醒了?我和喜兒借用了這家的廚房,做了些熱食,正準備去叫娘呢。”
賀傳雯心虛道:“帶上去和老三、客棧掌柜一塊吃吧,他們在外頭睡辛苦,怕是餓壞了。”
“就依娘的,”李荷花點了點頭,但又補上了一句道:“娘,黑子原名叫蔡康,你就叫他原名或者就叫他黑子吧,掌柜掌柜的聽起來生分。”
確實,掌柜幫了許多忙,若是再客客氣氣的,反而傷感情。
既然李荷花都這樣說了,賀傳雯便道:“那我就叫他黑子好了。”
三郎牽着驢車,讓幾七郎、八郎還有五丫、六丫、七丫幾個坐被褥上,緩緩地離開。
而賀傳雯則和五郎還有兩個兒媳一起走路,特別是李荷花和周喜兒懷裏抱着八丫、九丫,走得很慢。賀傳雯則提着食盒,跟在後頭。
原本賀傳雯以為,自己見到掌柜和老三會是一副劍拔弩張或者冰釋前嫌。
但沒想到,掌柜是一臉笑意,但老三臉色陰沉得不行。
飯菜很是可口,掌柜連吃了兩碗,老三卻沒有吃的興緻,吃了幾口就去牽馬喂馬去了。
李荷花見自家男人胃口不好,很是擔心,便留了一碗飯菜,去找老三。
等大傢伙都吃飽了后,老三和李荷花才牽着馬回來。
不過老三和李荷花的眼眶都紅紅的像是哭過了。
賀傳雯以為老三又欺負李荷花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拽着老三的耳朵躲在一邊,質問道:“荷花多好的媳婦啊!見你吃的少還去叫你,怎麼你就如此不知好歹?還欺負她?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媳婦沒有娘家人你就能為所欲為了,若是把我惹急了,我就不要你這個兒子了!”
老三癟了癟嘴,正欲解釋,誰料李荷花卻搶先開口道:“娘,不是,老三沒有欺負我。”
賀傳雯詫異,看着李荷花的眼睛懷疑:“那你眼睛咋回事?”
李荷花聽見婆婆為自己出頭很感動,同時白胖的臉一紅,不好意思道:“老三說了許多貼心話,還和我說昨天使性子是他的不對,跟我道歉呢。”
賀傳雯挑了挑眉,見李荷花不像是在說謊,又看了老三一眼。
看得老三黑臉一紅,忸怩道:“這話咱倆知道就行了,你咋還說給娘聽呢?”
李荷花卻理直氣壯道:“怕啥,娘又不是外人。”
老三無奈道:“好,你說啥就是啥。”
雖然賀傳雯不知道老三為何會突然道歉,但她猜想可能和黑子有關。
既然兒子、兒媳都和好了,賀傳雯樂見其成,不必去追問緣由:“見你倆好,我就放心了。”
一路相安無事,在黑子的帶領下,在下午終於到了安魂山。
安魂山的墳墓在半山腰,馬車難行,三郎便暫時留下,看馬車以及照顧周喜兒還有幾個小弟弟和妹妹。
上山的人只有黑子以及賀傳雯、老三、李荷花。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墳冢。
抬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小土堆,讓賀傳雯全身起雞皮疙瘩,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感覺在大自然面前,人類實在渺小如螻蟻,一場地動便死了成千上萬的人。
由於李荷花已經記不起她祖父和父親埋在何處,但有名字,故而賀傳雯提議道:“咱們四人從三個方向找,只要找到李茂盛和李木森,咱們就聚攏。”
賀傳雯知道,李荷花激動得時候容易腿軟,故而讓老三陪着李荷花一起,自己則和黑子另尋了一個方向。
賀傳雯快速地掃視着眼前成排成列的墓碑,有許多是無名碑,興許是家人早已逃離,來不及銘碑,也有可能是無人銘碑。
像李荷花的祖父、父親好歹是她母親親手埋葬,後人想要祭奠也不至於找不到。
沒找多久,黑子便高聲道:“找到了!”
聞言,李荷花連忙往黑子的方向趕,老三也緊隨其後。
等賀傳雯趕到時,只見李荷花抱着一塊墓碑淚流不止,嘴裏高喊:“爹,女兒不孝,讓爹和祖父在這兒孤零零了二十幾年,未受一寸香火,女兒不孝啊!”
老三看了一陣心痛,將李荷花從地上抱拉起來:“別難受了,咱們現在離得近,以後每年清明,我都帶着孩子來祭奠岳丈還有祖父。”
賀傳雯卻看着兩座墳墓中間卡着的半拉紙錢,那紙錢看起來似乎還挺新,並未受到風雨的侵蝕,說不準是有人最近祭奠過死人。
但除開李荷花的祖父還有父親這兩座墳外,相鄰還有幾座墳,而且墳的主人都姓李,想來是和李荷花有關係,說不準是同村的人。
故而賀傳雯沒多想,而是靜靜地等待。
等荷花哭夠了,將情緒宣洩完了再說。
在老三的安撫下,荷花的漸漸平復。
老三突然跪在墓前,豎起三個手指頭,嚴肅且認真道:“祖父、爹,我是荷花的丈夫,荷花為我生了三個兒女,你們把荷花放心交給我,我以後再不會惹她生氣,定會全心全意地對待她,呵護她,不讓她受半分委屈,我在此立誓,若違背誓言,就讓我天打雷劈!”
說完,老三又朝兩個墳墓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李荷花很是動容,撲在老三的懷裏又哭了一場:“他爹!”
見老三有如此覺悟,賀傳雯暗自點了點頭,老三是個重感情的,只要這話說出口,他必不會違背。
夫妻倆過日子,就像舌頭和牙齒,哪有不起摩擦的?
不過有了老三的話,以後就算三房算是吵不起來了,省的雞飛狗跳了。
賀傳雯給黑子使了個眼色:“黑子,勞煩你叫荷花的四個孩子都上來,還要麻煩你在山腳下等候片刻。”
黑子很是通情達理,“大娘,不必言謝,我這就去。”
過了一個時辰,賀傳雯遠遠瞧見了二丫、三郎、五郎和五丫,彼此攙扶着山上。
賀傳雯接上孫子、孫女后囑咐道:“你們娘適才已經哭過了,等會可懂事些,別惹你娘難過。”
二丫和三郎心情都很沉重,默默點頭。
五郎也一改往日的頑劣,悶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