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冤家路窄

醫館的大門被拍得啪啪作響，老郎中的兒子杜小郎手中握着葯杵，不敢上前應聲。

笑話，昨夜城內的喊打喊殺聲直到天亮才停下來。

誰知道外頭砸門的是人是鬼？

直到門外的敲門聲停止，杜小郎才靠近大門邊，從門縫裏往外看。

但他只瞧見了地上似乎有什麼被白布遮住的東西，直覺告訴他，白布下面是個人。

猶豫許久，杜小郎聽見外頭似乎沒有人了，他才敢大着膽子打開一扇門，往外走去。

他從白布的皺褶和凹凸看出來是個人的形狀，但他想不出來，這一大早，誰把死人放在他門前？這不是故意噁心自己嗎？

正當杜小郎決定將白佈下的屍首拖遠些時，突然起了一陣風，刮開了白布，讓他得以看見白佈下的場景。

雖然躺在地上那人已經看不出模樣，乾巴巴得像木乃伊，但杜小郎還是憑藉那人的穿着一眼認出了是自己親爹。

「爹！爹！孩兒不孝！嗚嗚……」

杜小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撲在早已死去多日的老郎中身上痛哭，差點哭背過氣。

適才抬老郎中到醫館的兩個漢子在不遠處，見此場景，忙將杜小郎扶起來：「小兄弟，節哀！」

這會兒杜小郎明白適才的敲門聲不是北蠻子找茬，而是面前的兩個漢子送他爹回來。

因此，杜小郎朝兩個漢子感激道：「多謝兩位恩人送家父回家，小子感激不盡！」

言罷，杜小郎就要跪下道謝，被兩個漢子攔住：「小兄弟不必謝我們，我們兄弟倆也是受人囑託。」

聞言，杜小郎眼中滿是詫異，他想不明白是誰如此好心。

但緊接着，其中一個漢子將懷裏的一貼葯遞給杜小郎，然後囑咐道：「這是一個大兄弟讓我們交給小兄弟你的，他受了傷，但不想讓家人擔心，希望小兄弟你能幫他遮掩一二。」

接過熟悉的藥包，杜小郎頓時反應過來，這位好心人是誰了。

故此，他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照做的！」

辦完事，兩個漢子準備離開，但被杜小郎叫住：「兩位恩人，不知那位恩公傷勢如何？家父在世時還留有不少傷葯，都讓我給藏起來了，若是恩公需要，儘管拿去！」

見杜小郎不似客套，兩個漢子對視一眼，傷葯可是個好東西，他們正緊缺呢，但這件事還要經過韓老大的同意，因此二人回應道：「這我們得先問問軍醫，如有需要，定會來找小兄弟討要！」

目送兩個漢子離開后，杜小郎將父親的遺體暫且停放在家中。

這時韓老大的人差不多做好清理，便派人在全縣城各個角落敲鑼打鼓，並高喊口號：「北敵已退，蠻子已除！」

某些躲在家中逃過一劫的人，聽見鑼鼓聲，還有些不敢相信，以為這是北蠻子可以引誘他們出來。

但鑼鼓一遍又一遍的響起，藏在各個角落的百姓終於按耐不住，探頭探腦地出現在街上，試圖一探究竟。

趙家也不例外，不過她們並不是所有人都出來了，而是李荷花自告奮勇，加上如意擔心王三爺徹夜未歸，外加如月不放心二人，姑嫂三人便互相攙扶着離開了地窖。

柔和的陽光打在三人身上，只讓她們覺得恍如隔世。

但三人出門時，並未發現有其他人。

接着便按照如意的意思，三人往醫館的方向走去。

到了正街，便時不時能看見依山縣的百姓，但並不多，三人走了一大圈也只瞧見了二三十人。

足以見得大部分百姓都由典史護着逃出了城。

不過倒是看見了不少大武的兵，一對一對的，人數還不少。

到了醫館，三人見到了杜小郎，說明來意后，杜小郎知道這三人是恩人的家人，便按照囑託，說王三爺適才有事去忙了，讓他們不要擔憂，而且將葯煎好，用瓦罐裝着遞給趙如意。

三人聽見王三爺沒事，算是把心擱在肚子裏，特別是聽杜小郎說，北蠻子已經被趕走了，如今城裏都是大武的士兵，讓三人更加高興了！

這樣她們再也不用躲在地窖里，總算能安安心心、自由自在地呼吸呼吸地面上的空氣了。

姑嫂三人提着藥罐，往回走，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在地窖的眾人。

眾人的反應一致，皆興高采烈地。

待肖環喝完葯后，由丫鬟小桃和婆子攙扶着肖環到地面，其餘人開始收拾東西，往趙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趙家，眾人看見趙家的大門大大敞開，雖然沒有大門被打破，但院內雜亂不堪，看起來是被翻過了。

「這些天殺的蠻子！乾的真不是人事！好好的不在自己家獃著，非要破壞別人的家，真是畜生！」

李荷花一手叉腰怒罵，一手又不得閑地收拾院子。

五郎帶着六郎幾個小的撒歡，快活地在地上打滾，渾身沾滿了泥土，但覺得心裏暢快極了。

見此，李荷花也沒制止幾個小的，覺得大家都在地窖里憋壞了，原本小孩子也好動，拘在地窖內也是苦了他們。

而其餘人也紛紛忙起來，將被推倒的物件擺回原處，最主要的是將今晚睡覺的地方收拾出來。

在地窖睡了一個多月的土床，眾人渾身腰酸背痛，可不得相信軟和的床？

如月和如意先將肖環的房間收拾好，從地窖拿出被褥，讓肖環躺在床上歇息后，才準備去收拾自己睡覺的地方。

但二人還沒離開，便被肖環叫住：「姑……」

如月與如意扭頭，還以為肖環身子又出問題了，故而擔憂地望向肖環：「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誰知肖環卻搖了搖頭，緊接着帶着懇求道：「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這時如月反應得快，立馬明白肖環想要說什麼，故此她安撫肖環道：「你好好養病，別擔心，我這就去肖家看看。」

說完，如月給肖環捻了捻被子，拉着如意出門，並將房門關好。

如意拉着如月的手，不放心道：「如月姐，咱們現在就去肖家瞧瞧？」

「不必了，我一人去就成，」如月拍了拍如意的手道：「你先收拾屋子，咱們來晚上住一間，省的麻煩，我腿腳快，去去就回來，反正肖家又不遠，到處又都是大武的兵。」

如意一想也是，便同意了。

小桃和婆子仔細地收拾了廚房，李荷花從賀傳雯的小菜地挖了些新鮮的蔬菜，準備做些熟食吃，小桃和婆子則打下手。

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玩意，但對於吃了一個多月乾糧的眾人，還是很有吸引力，因此如意還囑咐如月早去早回。

可如月還沒離開家多久，便看見了打從肖家來的一個婆子。

原來肖言和萬氏帶着家裏的僕人，還有劉琴、劉卓躲在桃園。

由於桃園裏埋有人骨的事情散播出去后，肖言覺得不吉利，便請人將桃園的門掀了，砌牆堵死了。

所以肖言等人藉助木梯翻入桃園后，雖然北蠻子也進肖家掠奪過，但並未發現桃園，肖家人和劉琴、劉卓也得以逃過一劫。

今日聽見外面的鑼鼓聲，肖言夫婦知道縣城安全了，原本想親自來趙家，奈何腿腳不太利索，便一刻不停歇地派人先到趙家瞅瞅，想要知道肖環是否安全。

從婆子嘴裏，如月知道了肖言夫婦安然無恙，且這些天肖家發生了一些事情的大概。

雖然如月說肖環生了病，但喝了葯，現在沒有大礙，但婆子還是想親自看看自家姑娘是否安泰。

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月便帶着婆子去了。

雖然如月沒說其他的話，但婆子到底有閱歷，知道肖環正病着，故只挑些好的說給肖環聽，讓肖環放寬心，說明日肖言夫婦再來看她。

肖環也沒說自己小產的事情，怕惹父母擔憂。

兩方都是替對方思量，報喜不報憂。

在依山縣最近的山峰上，趙二華和典史帶着二百五十個兵準備下山，留下五十個兵護着在山上的百姓。

原本趙二華找到典史后，打算與韓老大回合，但奈何百姓人數眾多，他們又不能直接撇在百姓離開，所以他們只好先在山上護着百姓。

可昨夜依山縣城突然響起一陣喧鬧聲，雖然他們能聽見聲音，但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了。

待天一亮，趙二華與典史商量后，決定帶着手頭的兵，去依山縣打探打探。

但他們沒走多久，聽見一陣馬蹄聲，怕暴露百姓們的藏身地，趙二華和典史帶着兵先隱蔽起來。

「首領，甩掉追兵了！」

「好！都停下，咱們在前面歇歇腳！」

一陣對話后，一個騎着大馬赤裸着上身的漢子下馬，他的手下立馬上前替他牽馬。

此人正是豪鼠首領，他逃了大半夜，終於甩掉了追兵。

想起昨夜攻城，他還心有餘悸，要不是他跑得快，恐怕真要命喪於依山縣了。

但想到這兒，他臉色便難看至極，既恐懼又憤怒道：「要不是大武人夜晚搞偷襲，本首領何至於如此狼狽！」

作為手下，見自己的上司都如此狼狽，逃得時候，連衣裳都沒來得及穿，他們的內心自然焦灼不已，也顧不上首領難看的臉色，上前詢問道：「首領，咱們這是要往何處去？」

雖然豪鼠首領腦子也跟漿糊一般，但他其實在逃跑的路上也在想這件事。

對於他而言，自然是去臨近的縣城最好，比如說落雲縣，畢竟落雲縣內把守的人是曼袈的人。

豪鼠部落又是斑虎部落的附庸，尋求曼袈的庇佑自然再好不過了。

但他又怕丟了依山縣，被恥笑。

因此正搖擺不定。

可不容他多想，要是再猶豫，說不得追兵又要追上來。

故豪鼠首領咬了咬牙道：「去落雲縣，若是不成，大不了咱們先回部族，好過整日提心弔膽。」

此言一出，其餘人心中也有些鬆動。

見此，豪鼠首領也顧不上歇息了，蹬上馬，準備帶着人離開。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冤家路窄，竟然恰好碰見了趙二華和典史。

「站住！大武可不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弟兄們，一起上，殺了這群北蠻子！」

趙二華一聲怒吼，帶着身後的士兵往前沖。

北蠻子也沒想到，竟然在山上還藏了這麼多人，一時間被圍起來，無法逃脫。

加上豪鼠首領是個膽小怕死的，因此他並未反抗，而是認命了似的。

見北蠻子人不多，趙二華和典史直接帶人將豪鼠首領在內的幾十個北蠻子抓了起來。

得知依山縣已經被奪回來，趙二華和典史先押着北蠻子，繼續往依山縣走。.

但為了防止這是北蠻子的圈套，二人準備先看看實際情況，要是真的已經收復縣城，那他們再回來接百姓。

半路上，趙二華和典史押着北蠻子，碰見了蒙厲的手下。

蒙厲手下的親衛正是追殺北蠻子的人，見趙二華和典史已經逮住了人。

且趙二華和典史從親衛口中得知了真相，忙派人告知山上的兵，讓他們護送百姓回城。

山上的百姓知道這以消息，紛紛手舞足蹈，收拾東西準備下山，這一刻他們等得實在太久了。

百姓中不乏有些人的家人生死不明，他們渴望早些回城，想要確認家人是否安然無恙。

裏面就有趙三富帶著兒子和侄兒們。

在北蠻子攻入城中時，趙三富原本也想回家，但奈何北蠻子來勢洶洶，他只好帶著兒子、侄兒們跟典史一塊跟着百姓離開。

特別是大郎，那時他的媳婦才懷上身孕不久，他還沒得及高興幾日，便被迫和肖環分開。

這些日子他一隻很挂念肖環，希望能早些看見肖環。

由於王三爺的傷需要靜養，但杜小郎的爹不能再放，於是韓老大派了幾個人幫助杜小郎安葬老郎中。

得知老郎中的死，縣城內久未開張的棺材鋪將棺木便宜賣給了杜小郎，基本上不賺錢。

最終，在城北的外的一處山坡上，杜小郎安葬了父親，了卻了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