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魔頭師妹
陵江八千里,煙淡水雲濃。夾岸兩山,色如眉黛,湛湛江水,點映出楓林層翠。一行人辭別白河郡,乘舟沿着江水,順流而下……
高大壯觀的官舟,高達三層。一層是守衛們的處所,二層是卧寢,三層是舟中最精緻華美的閣樓,一半雕樑畫棟,一半敞在空中,既可以宴客雅集,又可以遊覽江景。
江歡將暈舟不適的謝夫人扶回房中休息,之後便徑直走上第三層的閣樓,來看看風景,透透氣。
這都顛了有兩個時辰了,她也有些暈船。
一上樓,便聽到六師兄楚江,正一臉高盛莫測的小表情,在給小丫鬟們講他在志怪中看到過的鬼怪故事。
江歡:「……」
所以現在已經不是他怕鬼怕得要死,滋哇亂叫的時候了,是么?
……
「話說這一日,正是元宵佳節。一位娉婷的紫衣姑娘行走在熱鬧非凡的街市中,羅紗覆面,雖朦朧得看不真切,可單憑她那風情萬種的身姿與勾人心魄的眉眼,足以看出,這一定是位大美人——
這紫衣姑娘提着一盞蓮花形狀的精美宮燈。然而與旁人不同的是,她的燈,所用燈油乃是妖血所化,只有她要吃人的時候,這燈才會亮起。
這時一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輕浮地湊上前來,嬉笑着搭訕道:‘你這姑娘,怎的提了只不亮的燈,讓公子我來給你添些燈油吧。’說著就要去抓她白玉般的手。
‘我這燈,你可添不了’,女子柔媚一笑,說話間就要離去。公子哥兒自是不肯罷休,抬腳就追了上去,攔住姑娘的去路,公子說:‘你也不打聽打聽爺是誰,還有爺點不亮的燈?’
紫衣姑娘掩唇嬌笑道:‘是么?’
公子認準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風塵女子,於是耍了個滑頭說:‘若是這燈被本公子點亮了,姑娘便要允諾在下一樁美事,嘿嘿。’
‘好!’那姑娘倒也爽快答應,只是那面紗底下,卻緩緩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路邊行人見了這一幕,瞧出公子不懷好意。可他乃是城主之子,城中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且睚眥必報,大家縱然有心提醒姑娘,也不敢開這個口,只能連連嘆息走開。
紫衣姑娘意味深長地說:‘可若是……這燈不亮,公子也得答應小女子一樁美事。’女子聲線幽惻,透着些許莫名的古怪。
然而公子早已色|欲熏心,哪裏聽得出來,他連連稱好,無有不應的道理。
兩人一前一後,行至燈火闌珊處,不知不覺遠離了喧囂的人群。公子還美滋滋地想着要一親芳澤,他哪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
他急不可耐地掏出火摺子點燈,卻怎麼也點不亮。公子乾脆破罐子破摔了,他耍賴表示是燈壞了,又說:‘小爺家裏要什麼樣的燈,就有什麼樣的燈。只要姑娘隨我家去,想要什麼,都可以隨便挑。’
‘真的可以隨便挑?’那女子古怪地笑着重複,公子點頭歡欣應允,問她:‘那姑娘想要什麼?’
女子陰聲道:‘我餓了,想向公子討要人命一條,聊以充饑,不知可否?’說著便要露出本來面目。一陣妖風吹過,哪裏還有什麼紫衣姑娘。只見一隻張牙舞爪的紫色蜘蛛,足有丈高,一口就將公子吞入腹中。
這時,那盞一直沉寂,怎麼也點不着的蓮燈,終於開始發出耀眼的光芒……」
一個故事講完,楚江如願欣賞小丫鬟們害怕的神色,意猶未盡,正要再講個別的。
正在此時,一個小丫鬟雙目驚恐,顫抖着手,指向楚江的身後,「楚楚……楚公子,快看你身後。」
「別鬧,」楚江一怔,但還是一臉玩笑的模樣,他以為那只是小丫鬟在逗他玩。誰知不是,小丫鬟們捂臉尖叫着,一鬨而散。
楚江終於知道怕了,他背後發寒,哆哆嗦嗦地慢慢回頭,待看到身後之人,頓時驚恐萬狀,睚眥欲裂。因為他看見死在地宮裏的顧謙,此刻竟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啊啊啊!」楚江兩眼一翻,一頭栽倒在地。
「顧謙」伸手從臉上撕下一張輕薄的臉皮。江歡不屑地「嘖」了一聲,一邊單手一上一下地拋着手裏的臉皮玩,一邊用腳尖頂了頂躺在甲板上昏迷不醒的楚江。
「呵,沒用!」膽子這麼小,還學別人講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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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閣樓中,正在對坐博弈的兩人將一切盡收眼底,正是霍寧與謝珩。
如此失禮!霍寧立刻眉頭一皺。雖說大家死裏逃生,玩鬧着鬆快鬆快,也無可厚非。但這實在是太不雅了,一個當朝郡主,一個朝中官員。簡直有礙觀瞻。
霍寧一本正經地道:「謝師弟,你與小師妹同時入門,又比她年長几歲,平日也該好好約束她一番,哪能總是如此任性妄為呢,這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了……」霍寧身為大師兄,自認有教導之責,一開口便止不住,搖頭晃腦引經據典地嘮叨個不停。
誰知,他那一向冷淡守禮的謝師弟,破天荒地展露出一個恰如暖春降臨般的和煦淡笑,看着甲板上的女孩,一臉寵溺,顯然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霍寧:「……」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謝珩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回應霍寧,還是在自言自語。雖然江歡還是一如往常喜歡冷着臉,說刻薄的話,但謝珩知道,這一世有江皇后和太子寵愛的江歡,與前世還是不同的。
尤其是他們出遊的這一路,她雖然嫌棄大師兄太耿直不會變通,嫌棄六師兄咋咋呼呼,嫌棄七師兄碎嘴子,但謝珩從她的表情中可以看見,她是很開心的。
她一直在努力回應大家,偏執暴躁的江歡也開始學會擔心別人,保護別人了。謝珩不禁想要好好守護住江歡心裏的這朵正在逐漸發芽的花。
……
開心?霍寧再次看向甲板,看到他剛剛刷新三觀認識的小魔頭師妹,正蹲下身子,伸出指尖戳了戳六師弟的頭,精緻的臉上既困惑又不屑,那表情彷彿在說,他怎麼還沒醒,真沒用。
霍寧:「……」這屆師弟師妹真難帶。
一直在旁邊觀棋不語的郭儒林,早已看透一切,他搖頭失笑,認命地向甲板走去。再不出去主持大局,他那倒霉的六師兄,就要被下手沒輕沒重的小師妹弄死了。
唉……
「六師兄?」江歡試探着叫了一聲,楚江還是沒反應。啊?不會吧,被她嚇死了么,六師兄也太弱了叭……
江歡從楚江寬大的袖子中扒拉出他的手腕,一本正經地蹲在地上探脈。
脈象平緩有力,比她還要生龍活虎。
郭儒林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女孩一邊搭脈,一邊凝眉沉思的樣子。女孩面色不善,好像十分棘手的樣子,郭儒林不由心中一顫,問道:「小師妹可是探出什麼了?」
相識這幾日,這位能文能武的小師妹,算是擴大了他們對名門貴女的眼界。江歡身上有一種類似於穩定軍心的安全感,好像什麼事兒她都能輕鬆擺平。此時此刻,就算有人對他說,他小師妹可以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他也能信。
江歡將楚江的手一扔,無語道:「他沒事,只是睡著了。」而且睡得還挺熟的。彷彿為了印證江歡的診斷,楚江甚至打起了鼾。
郭儒林:「……」
突然感覺好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