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對峙

「我能去洗個澡嗎？」

「不行，你先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

李林身上的血液已經凝固了，被黏糊糊的東西包裹的感覺讓李林渾身難受，他開始在椅子上亂動，卻被兩個保安給按住。

「我說，這審訊犯人的架勢是怎麼回事？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浪費時間嗎？」

平時李林面對老師，基本是一副唯唯諾諾的姿態。被罵也只會說是是是，我馬上改，要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就跟一個天天在工作群回答收到的社畜一樣，活成了現代奴隸的樣子。

可是今天，李林卻像是吃錯了葯，對老師沒有絲毫尊敬之心，還擺出一副囂張的嘴臉。

坐在李林一旁的柳雲樂倒是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他盯着辦公室的門，思考着外邊到底守着多少保安和老師。

張國棟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遠比平時更有威嚴。

可惜，親手幹掉兩個喪屍的李林早已脫胎換骨，氣場完全不遜色於張國棟。

暴力這種東西，可以把人從自卑感中解放出來，改變他們對事物的看法和自我毀滅的態度，使其變成無所畏懼而擁有強烈自尊的人類。

換言之，從李林揮出棒球棍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會再屈服於任何形式的權威之下，張國棟的咄咄逼人，反而讓他有些樂。

「不是我說老張，既然你請我喝茶，怎麼還把我給綁起來了，你這態度是否有點？」

被李林囂張的態度惹惱的張國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呵斥道：「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李林裝作無辜道：「我這不為民除害嗎？你不給我發個錦旗真是說不過去。」

「李林，我跟你講，你已經滿16歲了，殺人你是要負刑事責任的！你真以為你不會受到懲罰？我告訴你，你再想見到你父母，只能在監獄裏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張國棟主動提起李林的父母，正好踩中了李林心中的雷區。

內心的憂慮與過往的舊恨疊加在一起，讓李林握緊了拳頭。不過，李林一向擅長情緒管理，憤怒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於是他壓制住內心的怒火，只是冷靜地嘲諷了張國棟一句：

「說起來，我記得有人給我說過，你瞧不起我父母，說我父母是農村的土包子來着。怎麼，你被我父母的稅金供養着，卻瞧不起我們這些為祖國添磚加瓦的勞動人民，你覺得你這教師當得合格嗎？」

張國棟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想到李林居然敢這樣跟他說話。

要是放在以前，他會直接讓李林滾出學校，但他看了眼李林身上的血跡，還是決定先把事情解決了再說。

「別扯那麼多，警察馬上就來了，我看你怎麼給他們解釋。」

「警察？」李林忍不住笑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根本聯繫不上警局吧。」

「你什麼意思？」

原本還一臉憤怒的張國棟皺起眉頭，瞬間冷靜了下來。

張國棟突然有種被李林看穿內心的感覺。

嚯，還真聯繫不上了啊。

李林沒想到這簡單的一詐就能讓張國棟上當，張國棟的反應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李林露出惡魔般狡黠的微笑：「我不但知道你們聯繫不上警局，我還知道校外已經變成人間地獄了。用你們的話來說，現在外邊到處都是暴恐分子，所以你們被迫關上了校門，是吧？」

「……」

張國棟閉上眼睛，巨大的壓力讓常年積累的職業病以更加劇烈的方式折磨起他的神經。

沉默了一會，張國棟開口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今天帶了手機。」

「……」

張國棟嘆了一口氣。

「放開他吧，叫外邊的老師和保安去做自己的事情。」

等辦公室只剩下幾個人的時候，張國棟盯着李林的眼睛問道：

「你還知道什麼？」

「我知道的我會告訴你，我現在就問一個問題。馬上就要到中午放學時間了，學校打算做些什麼？」

「哼，你小子，真的是聰明得可怕。」

張國棟拿起茶杯，茗了一口青茶。

「我們聯繫不上校領導，也聯繫不到任何領導，現在學校可能就我還能做點事。外面情況很糟糕，我沒什麼好辦法，能做的事情就是暫時讓學生呆在學校。」

「今天上午的時候，有個人突然倒在學校門口，當時值班的保安報告了這件事後就去查看情況，沒想到那個倒下的人突然攻擊了保安。」

「路過的老師發現情況不對勁，和其他幾個保安聯手才把他們兩人拉開，那個瘋子已經咬下了保安身上一大塊肉。」

「就在學校老師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時候，卻發現這片區域的信號出了問題，醫院和警局的電話很難打通，打通了也是忙號。好不容易聯繫上了警方，他們卻告訴我們，他們那邊的人手全部派出去了，現在還在申請支援。」

「開車出去找派出所的老師回來說，整座城市都亂套了，他說街上現在一片混亂，城區那邊甚至還能聽到槍聲。」

「那你們最後是怎麼處理那兩人的？」李林眉頭緊皺。

「咬人那個瘋子被我們綁起來關進了小黑屋，至於受傷的保安我們把他送去了醫務室。」

李林與柳雲樂相互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駭然。

醫務室就設在教學樓裏面！

教學樓現在人員密集，一旦保安屍變導致教學樓淪陷，所有人都會被困死在這裏！

「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依然還在高燒狀態。」

「馬上叫人把醫務室里的其他人帶走，然後把醫務室封起來!」

「怎麼了？」

見李林情緒激動，張國棟有些疑惑。

「那保安已經沒救了，你要是趕緊把他火化了我們可能還安全點。」

李林接着解釋了一下喪屍病毒的傳播特性以及喪屍的一部分特點，聽完李林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形勢的嚴峻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

李林玩過一款遊戲，這款遊戲為玩家中提供了細菌、病毒、真菌、寄生蟲、朊病毒等基本病原體，玩家可以通過改變病原體的基因序列來達成滅亡人類或者控制人類的目標。李林恰好用這款遊戲中的喪屍病毒滅亡過人類。

在遊戲，如果玩家正常傳播喪屍病毒，那麼喪屍病毒的爆發會逼得世界各國聯手研製解藥，甚至組成軍事組織對抗喪屍。然而這個遊戲還有種玩法，那就是先把喪屍病毒的傳染性點滿，然後抑制它的變異，不讓它出現任何發病癥狀，讓人類始終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最終，在全人類都感染喪屍病毒后之後，直接一口氣把病毒的致死性點滿，這樣一來，人類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國家會迅速崩潰，醫療研究將陷入停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也沒機會組織起軍事力量，很快就會被屍潮吞沒。

將遊戲帶入現實，現實應該處於點滿喪屍病毒致死性的階段了。

由於人類活動的影響，物種滅絕速度比自然滅絕速度快1000倍，平均每小時就有一種生物滅絕。只是，傲慢的人類並不關心這一切。

人類會這樣辯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你滅亡，不就是因為你弱嗎?」

終於，滅亡的物種變成了人類。等人類滅亡后，觀察地球的外星人估計會嘲笑道：

「拜託，你們人類很弱誒，說自己是智慧種族，結果困死在了地球上。你說地球的霸主，一屆一屆換了多少種族了，改過嗎？換湯不換藥啊。人類航天現在什麼水平，就這麼幾個機構，你思密達國都在探索宇宙，它能飛嗎？飛不了！沒這個能力知道嗎！人類輸完了，接下來沒人輸了。」

不得不承認，外星人說得很對。

人類確實有夠丟人的，遇上小小的喪屍病毒就徹底躺平，到了未知的宇宙又該怎麼辦？

李林有個願望，他希望他有生之年能看到人類移民宇宙，現在看來，他的願望永遠實現不了。

遺憾啊，真是太遺憾了。

張國棟當了二十多年的教師，心理素質自然不會差。他很快就擺脫了絕望的情緒，盯着李林眼睛問：「你之所以殺了那兩個學生，是因為他們已經變成了喪屍？」

李林攤了攤手，解釋道：「沒錯，如果我不出手，你們回來的時候，教學樓估計都變成喪屍開的大型自助餐廳了。」

柳雲樂開口道：「我可以為李林作證。我親眼看見那個去世的男同學變成喪屍活了過來。」

「放在以前，學校出現傷亡，學校一定會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之上。可是現在……」

張國棟搖了搖頭，做出了決定。不管喪屍病毒情報是不是真的，他都不能讓學生身處危險的境地。

「小周，你去醫務室看看，按照李林的話去做。」

「好！」

周姓的年輕老師憂心忡忡的離開了辦公室，走之前還在辦公室拿走了一把從學生那收繳來的不開刃的裝飾日本刀。

安排了工作，張國棟又看向李林：「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信息的？」

「因為我提前看了劇本！」李林心裏這樣想，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二戰中有位出生於伊比利亞聯盟的雙面間諜，同時為德意志帝國和法蘭西工團提供情報，他的情報準確率非常高，甚至是引起了兩大陣營情報部門的警覺。可情報部門一經調查卻發現，這位間諜根本沒有潛入到任何國家，他一直呆在老家，所有的情報，其實都是他從買來的報紙上推斷出來的。」

「互聯網的信息量遠勝於紙媒時代，我有辦法獲得各種我想得到的信息。」

李林一邊扯辦公室的紙擦乾淨自己臉上的血，一邊禍水東引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問下上官玥。她父親可是外交官，可能知道一部分內情。」

柳雲樂主動說：「那我去叫她吧。」

「你去吧。」張國棟點頭同意。

這時李林拉住柳雲樂，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把我買的食物藏好，接下來我們能不能活下去就靠它們了。」

「交給我吧。」

李林錘了幾下自己的胸口。

柳雲樂走後，辦公室就剩下他和張國棟兩人。

李林蹺着個二郎腿，隨手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漫畫來看。

辦公室的書架上擺的書大多是老師收繳的「閑書」，其中還有幾本輕小說屬於李林。

這就叫奴隸翻身做主人嗎？

這種把教師辦公室當自己家的感覺，果然爽啊！

張國棟已經懶得理會李林了，他自己都心情複雜。

末日降臨，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居然是給他戴了綠帽的前妻。

「張國棟，我當年是腦子裏進了水才會嫁給你這種人！」

要強了一輩子的張國棟，在意識到他的人生可能要走到盡頭之後，第一次反思自己做錯了些什麼事。

他盯着茶杯中上下沉浮的茶葉，彷彿看到了他的一生。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