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殺人誅心

「

李林像是接受觀眾喝彩的喜劇演員一樣，陶醉地向圍觀群眾張開雙臂。

「同志們，你們可以為我獻上如萬雷般的喝彩了！」

然而李林期待的喝彩並沒有到來，他只聽見了噓聲。

圍觀的學生聽完李林的口號，他們的第一反應並非激動，而是懷疑李林是不是腦子出了點問題。

在他們眼中，李林完全是後現代行為藝術家，像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這樣一句話：「OK，同學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嗷，看我看我，我宣佈個事！我是個傻！」

學生會眾人也傻眼了，他們終於意識到了李林的本質---

這人，就是個見誰咬誰的瘋子。

和這種人鬥智斗勇的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啊？

學生會成員感覺非常沮喪。

事實證明，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喊出口號。口號不是自我感動，也不是宣傳標語，它是號召群眾的衝鋒號角，它是勇敢對敵的戰鬥宣言，它是確認同志的作戰暗號。

每空喊一次口號，旁觀者的期待就會減弱一分。

當敵人已經侵略到你家門口時，你一邊高呼「勿謂言之不預」，一邊靈活地修改自己的底線，事後裝作無事發生。這樣的事情多發生幾次，可就沒人會相信狼來了。

李林的口號完全起了反作用，群眾壓根就沒有積蓄對學生會的憤怒，既然如此，他匆匆忙忙地與學生會交惡，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答案是---

沒有目的！

是的，李林壓根就沒考慮那麼多，他只是單純覺得這樣做很爽而已。

交惡就交惡唄！學生會能拿他怎麼樣？

最壞的結局不過是魚死網破罷了。

此刻，李林還沒有察覺到，他自我厭惡的心情與死期將至的焦慮，正不斷扭曲他的心態。自我毀滅的衝動摧垮着他的理性，將他一步步推向深淵。

可就在李林即將重蹈覆轍之際，他聽見柳雲樂說：

「李林，大家都信任着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我知道，你想活下去的信念，比任何人都堅定。」

「等會要是打起來了，你先逃出去，把其他人叫過來，不管怎麼樣，先打贏再說吧。」

信任？

信任我？

大家為什麼要信任我這樣的人？

李林清醒了過來。

他差點就辜負了信任着他的同伴。

對啊，他已經不再是孤單一人了，他有自己的同伴。

我可要好好活着啊！

「雲樂兄，你覺得我是正常嗎？」

「如果你能少發一些癲，你和正常人也沒啥區別。」

「我想也是。」

輿論對李林非常不利，可李林卻面帶笑意。

嘛，為了信任他的人，他也得加把勁才行。

OK，來一波華麗的逆轉吧！

李林收斂起他臉上的瘋癲，露出輕鬆愉快的微笑。

「好，玩笑時間結束。接下來該進入正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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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的話讓秋嵐瞬間緊張了起來。

李林到底還有什麼牌沒打出來？

他到底想做什麼？

秋嵐自始至終都沒輕視過李林，哪怕是他喊出那白痴般的口號后，她也只是皺了皺眉頭。

李林的犯蠢不過是他的偽裝，他的行動看似毫無邏輯，實則粗中有細。一個能在末日伊始就迅速拉起一支強大隊伍的人，會是一個莽夫？

人類的行為並不難理解。

現代心理學對人類精神現象的研究已經非常深入。通過精神分析等手段，秋嵐能輕鬆理解隱藏在他人的行為背後的思維活動。

他人的心靈在秋嵐面前，幾乎是不設防的。

然而李林不一樣，秋嵐看不穿李林的內心。

秋嵐收集了許多關於李林的資料。她知道李林出身於普通家庭，是個存在感很低、從未表現出任何的侵略性的宅男，可除此之外，秋嵐便再無收穫。

李林沒有任何流言蜚語，也極少參與社交活動。

這樣的人，卻和秋嵐一樣，敏銳地覺察到末日的到來，還以最快的方式爭奪權力。要不是秋嵐反應迅速，重新整頓了學生會，恐怕整座學校都將被李林掌握在手中。

秋嵐的確忌憚着李林。

李林就像是矛盾的聚合體。這樣的人，要麼是瘋子，要麼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天才。

如果作為天才的秋嵐都看不懂李林黑洞般的思維，那麼可能性只有一個---

李林是比天才還聰明的瘋子。

「親愛的會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

「你認為烹飪人肉的最好方式是什麼？」

李林這句意義不明的話，直接飛過秋嵐牢牢加固的心理防線，把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

李林舔了舔嘴唇，然後猛吸了一口空氣。

「會長你身上的味道還挺香的，不知道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卧槽，這人該不會是變態吧！

學生會的成員們面面相覷。

要不要把這個精神變態的瘋子關進小黑屋？

「我身上可沒幾塊肉喲。」

秋嵐微微一笑。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很不對勁。

最初的時候，秋嵐以為李林是個權力慾望很強的野心家，但經過接觸，秋嵐發現李林對權力的慾望其實並不強，他爭奪權力，最主要的目的是保證自己的生存。

他的做法無可非議。但讓秋嵐感覺奇怪的是，李林對其他慾望也是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

這個男人，似乎是個保持着低慾望生活的禁欲主義者。

然而此刻，李林卻罕見地對秋嵐表現出慾望的情感。

秋嵐對她的外貌很有自信。她很可愛，聲音也好聽，還是男人們會喜歡的白幼瘦類型的美少女。

李林作為正常男人，沒理由不喜歡她。

可是，秋嵐覺得，李林喜歡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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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李林對她的慾望，好像是食慾……

令人毛骨悚然。

秋嵐往身後微微退了幾步。

「看來會長你沒理解到我的意思啊。既然如此，我就換個說法吧。」

李林緩緩逼近秋嵐。

在學生們的眼中，李林彷彿逆潮而上的瘋子，徒勞地向大海發起衝鋒。只要大海隨便拍幾個波浪，李林就會變得粉身碎骨。

然而現實卻讓他們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李林只是在秋嵐耳邊說了一句話，原本鎮靜無比的秋嵐竟然身體顫抖了起來。

「會長大人，學校儲存的食物，還夠上千名學生吃幾天啊。」

秋嵐慌張地抬起頭。這一瞬間，她從李林佈滿血絲的眼睛中，同時看到了噬人的瘋狂與頑強不屈的理性。

「你知道嗎？我今天可是看到了相當精彩的一幕。你的學生會幹部們，帶着一大群人，破壞全校的自動售賣機，強制住校生與在校老師交出宿舍里的食物，甚至把退休教師們種的蔬菜都拔了個一乾二淨。這中間可是爆發了不少激烈衝突。你猜猜，你的那些忠犬們，有沒有濫用武力？」

「我，我只是想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當李林提到食物的時候，秋嵐徹底慌了神。

根據食堂的統計數據，每個學生平均每天消耗0.65斤食材，學校一千多名學生，一天就要消耗接近1噸的食物。

即便以最樂觀的方式進行估算，學校儲存的各種食物加起來，也只夠學生們生存三天。如果減少食物配額，食物將在一周后消耗殆盡。

秋嵐有種預感。

離開學校的校車，不會再回來了。

剩下的學生將被困在學校，苦苦等候那不一定會到來的救援。

作為學校實際上的管理者，秋嵐必須承擔起重任，以不近人情的方式確保絕大部分人的生存。

她沒有逃避責任的權力，因為除了她，沒人能組織起力量繼續維持學校的秩序。

學校上千人的生命，重得像是一座山，沉甸甸地壓在了秋嵐的纖細的肩膀上。

她飽受壓力的摧殘，還要在學生會成員面前，裝出一副胸有成竹，遊刃有餘的樣子。

所有人都可以動搖，但她不行。一旦她表現出絲毫的軟弱，學生會內部就出現裂痕。失去了學生會的保護，學校這座孤島就會被風暴瞬間吞沒。

她很疲憊，可她決不能倒下。

因為她是學生會會長，所以她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學生。

秋嵐一直提防着李林，就是害怕李林會把那些物資佔為己有。

如果李林是個自私自利，只為自己着想的利己主義者，那麼其他的學生就得挨餓。

她要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惜，李林不打算給秋嵐反擊的機會了，他咄咄逼人道：

「我懂了，你的本意是好的，只是你的下屬執行命令有問題是吧？問題在於，你的學生會，可不代表你一個人的意願。你的手下有自己的慾望訴求，而你身處高位，只能靠他們來維持統治。因此，你一定會優先滿足他們的需求，否則你就會被更無下限的人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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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會的各位，我說得沒錯吧？」

秋嵐回頭觀察着學生會成員們的反應，在秋嵐銳利目光的審視下，他們羞愧地低下了頭。

秋嵐在心底默默嘆息。

李林是對的。

副會長的遺毒，她沒時間清除了。

現如今，她只能繼續依靠這些心懷鬼胎的學生會成員。

「我願意相信學生會的各位。」

李林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嘲弄地說道：「相信？你真的敢保證，你的學生會不會變成吸人血吃人肉的怪物？假設食物耗盡，你們僅剩下最後一袋米，你們會乖乖把米分給飢餓的學生嗎？」

「我會！」秋嵐目光堅定。

「你當然會，可一袋米哪夠學生們吃飽飯啊。哪怕你們確實沒剩下任何糧食，他們也會認為你們把糧食私藏了起來。那群飢腸轆轆的學生一定心懷怨恨，他們會撕了你們這群‘自私鬼，的皮，扒了你們的肉。你看，到了那個時候，你和冷兵器社的結盟，不就有意義了嗎？」

「你們打不過喪屍，你們還打不過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

李林盡情地發揮着他的表演天賦，他大笑道：

「啊，真是太棒了！這樣的結局真是太棒了！學生會最後一定會將屠刀狠狠地揮向手無縛雞之力的同學！等你們鎮壓完反抗的學生，你們會把死人當成糧食，繼續維持你們腐朽的統治。這樣的輪迴會重複一次又一次！直到這座學校的人死得一乾二淨！到最後，活下來的人，可能就只會剩下你們學生會吧！」

李林瘋狂中帶着愉悅的笑聲讓人們感到毛骨悚然，然而他們又知道，李林的話絕非危言聳聽，如果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這樣的未來幾乎可以預見。

李林用痛快淋漓的暴論一轉攻勢，讓學生會的風評急轉直下。原先還安靜的食堂瞬間炸開了鍋，學生們議論紛紛，看學生會眾人的眼神變得不怎麼友善。

李林成功在學生們心中種下了猜忌的種子，很快，這個種子就會得到鮮血的澆灌。

「會長，你快反駁我呀。你再不說話，所有人的命運都將滑落向恐怖的深淵喲。」

李林興緻勃勃地等待着秋嵐的反擊，可他等了大半天，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只等來了少女絕望而無助的抽泣聲。

糟了，我好像玩脫了。

李林終於意識到他闖下了什麼彌天大禍，他只想敲打一下學生會，只要學生會交出裝備，雙方就能握手言和。

然而李林說著說著就上頭了，一時沒收住攻擊性，竟然直接把學生會給干碎了。

這下收不了場了。

「不會變成那樣的！我保證……我只是……」

李林殺人誅心的話徹底摧垮了秋嵐的理智，她無法再保持冷靜，嗚咽着流下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救不下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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