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末日將至?
李林獨自行走在一個已經死去的世界。
這個世界宛如一幅靜止的畫作,目光所及之處,唯有遮天蔽日,散發著不詳氣息的漆黑天空,以及那連綿不絕卻支離破碎,早已在歲月侵蝕下變成廢墟的城市。
在這以沉鬱的黑色為基調的絕望畫作中,唯有畫面中心那一抹鮮艷的紅色,似乎給觀眾傳遞出一絲絕望與壓抑之外的情緒。
李林的目的地就在那片紅色的區域中。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這經典的哲學三問,足以難住這個剛記起自己名字的男人。不過,他隱約覺察到他似乎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於某種承諾沒有實現的負罪感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更重要的是,在這片死寂的世界中,他好像能聽見前方有某種聲音正在呼喚着他。
失憶不僅帶給李林一種似乎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也帶給他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
說不定,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過這裏。
李林左右四顧,在這沒有半點生機的世界中,除了那些還未徹底化為塵埃的殘垣斷壁能證明生命曾存在過外,其他末日般的景象與他印象中的世界實在是相去甚遠。
既然如此,他為何會感覺到懷念呢?
這時一陣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的風中斷了李林的思考,被腥臭味所刺激到的李林咳嗽了大半天,甚至是嗆出一大口鮮血。
五臟六腑傳來的劇烈疼痛讓李林意識到,這個只剩下死亡的世界正在快速奪去他的生機,企圖將他同化進漆黑寒冷的死亡之中。
李林打了個寒顫,他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跑!
求生的意志像是給李林打了一針腎上腺素,體能算得上是戰五渣的李林居然也跑出了短跑運動員的速度。不過,應激反應帶來的短暫爆發很快就耗盡了李林的體力,但是他不敢停下,要是他慢了那麼一點,死亡的腳步就會追上他。
終點似乎離他越來越近,他好像再努力跑一秒鐘就能抵達安全的地方,然而這最後一秒鐘卻彷彿被拉長了無數倍,他與終點的距離也被拉成了無限遠。他感覺自己的肺葉突然爆炸了,隨之無數泡沫和血液從喉嚨中湧進了他的口腔。
李林眼前已經是一片漆黑,他拼盡全力,最後還是跌倒了下去。好在充斥在他模糊視野中的大片紅色,讓李林確定了他已經抵達了安全的紅***域……
安全?
可是這裏真的會是安全的嗎?
李林感覺到一絲違和感,這片浸滿紅色的區域,似乎並未給他帶來一絲安心,反而讓他的心臟跳動得更加劇烈。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企圖看清眼前的景象。
屍山血海。
李林第一次用視覺確定了這個詞語的含義。
原來這幅以死亡為主題的畫作上的紅色並不代表活潑與熱情,紅色,是用來點綴死亡的妙筆,是對死亡的概括與升華。
李林眼前的可怖的場景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描述的血腥與暴力的極限,語言在認知的邊境外已經失去了意義。
「嘔!」
那比任何R18G圖片都要驚悚恐怖的視覺衝擊力讓李林全身痙攣,他感覺他下一秒就要將五臟六腑全吐出來了。
即便這樣,為了爭取到明白自己死在何處的時間,李林還是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掙扎着抬起頭,向那座屍骸堆積而成的血色單峰的頂端看去。
立於萬千屍骸之上的,是一個形似人類的模糊身影。
等等,人類?
這個死掉的世界,除了自己之外居然還有活人?
似乎覺察到了李林錯愕的視線,那個宛如端坐在王座上的人類終於低下頭。李林已經完全看不清那個類似人類的存在的樣貌,但他依稀可以感受到上方的注視帶來的巨大威壓。
「你來了。」
那個存在開口道。
隨後,李林耳邊像是同時響起了億萬聲尖叫與哀嚎,無數恐懼與絕望的情感湧入了他的心靈。
「鐪嬫潵浣犲け璐ヤ簡……」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李林痛苦地大喊起來,他感覺自己的理智正在扭曲中不斷分解,一種想要自我毀滅的癲狂讓他開始用手狠狠地撕裂自己的皮膚,彷彿是要將真實的自我從肉體的囚籠中解放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名的存在看見李林在癲狂中撕下了自己的臉皮,嘆了一口氣。
祂(?)輕輕抬起了手,王座下的屍骸居然重新活了過來,它們將自己的骨頭當長矛,隨後便一輪齊射將變為血人的李林射成了馬蜂窩,從物理上結束了李林的痛苦。
「下次見。」
「李林。」
這是意識消散前,李林最後聽到的聲音。
-------------------------------------
「李林!」
李林費力地睜開惺忪的眼睛,感覺自己像是中了一顆震撼彈一樣,耳邊只剩下一陣陣耳鳴。他用力晃動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腦袋,才勉強驅散了他視野中的那層模糊濾鏡。
可是,從噩夢中驚醒的他卻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他面前突兀地出現了一雙盛滿怒意的大眼。
李林還有些懵,他的腦子依然處於混亂狀態,然而直覺告訴他,他正處於危機之中。
可惜李林的語言能力並未跟上他的思維活動,在他想出脫險的方法前,他的嘴巴已經擅自開口道:
「請問你是哪位?」
沉默。
詭異的沉默。
他好像聽見有人偷笑了一下。
這詭異的氛圍讓李林內心警鈴大作。
「我……」
「啪!」
還未等李林反應過來,他腦袋踏踏實實地挨了下教尺的敲擊。
「睡覺睡糊塗了?開始裝失憶了是吧!」
這熟悉的聲音,老張?
老張是誰來着?
就在這時,如潮水般的記憶湧入李林的腦海。
李林,男,16歲,是高二學生。父母健在,沒有妹妹,家中有套背了三十年貸款的房,愛好是看動畫,打遊戲,沒有特長,沒有女朋友,是個死宅。
老張,張國棟,男,46歲,天衡市第二中學高二(13)班的歷史老師,教學能力優秀,但性格暴躁,課上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在抱怨,據說他老婆給他戴了綠帽,因此他極其熱衷於拆散學生情侶,有「教導處の惡鬼」之稱。
我是李林?
對,我是李林。
像是突然找回了自己的角色,李林嘴角瞬間揚起了獻媚的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裝傻道:
「哎呀,您看我這腦子,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上課睡覺,擾亂教學紀律,我自罰。」
李林還沒等張國棟回復,就很自覺地拿着課本站到教室最後去了。
「你小子行啊,還挺自覺的。我問你,昨天遊戲玩到幾點啊。」
張國棟臉上的怒意也瞬間消失,變成了慈祥的笑容。然而了解張國棟性格的同學們卻越發同情李林,因為他們都知道張國棟笑容越燦爛,他內心的陰損主意就越多。
李林笑容燦爛地豎起大拇指:「報告老師,我昨天玩遊戲玩到4點。」
「好傢夥,你沒猝死可真是個奇迹。」張國棟環視了一下教室,不禁陰陽怪氣地問,「李林啊,我問你,上次統考,你歷史考得怎麼樣啊?」
「全市第三吧我記得。」
「額。」張國棟的笑容略微有些扭曲,「第三啊,真是了不起。哎,我們班可真是出了個大天才,即便不聽課也能考第八,在這不就說明我這歷史課不就是在浪費同學們的時間嗎?同學們也要跟這位天才哥學習啊。」
李林放低姿態誠懇地回答道:「不敢不敢,我是負面例子,除了歷史之外的科目,我都是考倒數。然而即便是我這種上課睡覺的廢柴,也能通過您的隻言片語取得不錯的成績,這恰恰說明您的教學技術非常出色。」
「哼哼。」
張國棟本想繼續為難李林,但李林這副恭敬的模樣讓他感覺非常受用,於是他搖了搖頭,走回講台,接著說:「上節課我們講到了工團國際與莫斯科協約兩大陣營在取得了對德皇的勝利后,為了爭奪世界霸權開始了接近半個世紀的冷戰,這節課我們來講講美洲工團主義運動……」
暫時解除了危機的李林又回到了日常的懈怠狀態,他雖然裝作一副認真學習的姿態,但他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我剛才好像做了什麼奇怪的夢?
李林試圖回憶剛才他睡着時到底做了個什麼樣的夢,然而記憶像是被加上了一層禁錮,只要李林開始回想,他就會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能夠回憶起的,只有遺留在身體中的,近乎本能的絕望情緒。
怎麼回事?
醒來后遺忘掉夢境再正常不過了,李林決定從其他地方尋找思路。
我為什麼會上課睡着來?
難道我昨晚真的在通宵打遊戲?
不,我記得我昨晚準備寫日記時,發現了日記上……
李林突然愣住了,隨後他冷汗直流。
他終於記起來了,記起來了這一切。
他幾乎是顫抖着撫摸了一下依然在隱隱作痛的右肩,最後摸到了肩上那幾道深深的牙印。
即便上學前他已經用酒精再次消毒,被那個發瘋的精神病人咬傷的地方依然散發著一股微小的腐爛惡臭。
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巧的事情?
雖然李林相信外星人存在,也常常和人討論各種靈異事件和陰謀論,但他骨子裏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直到昨晚為止。
昨晚,他寫日記時,突然發現日記的內容不再是他那平鋪直敘毫無波瀾的日常,而是變成了一本叫《天衡市劇本設定手冊》的設定資料。
他敢發誓,除了自己,絕對沒人能打開他那加了密碼鎖的保險箱,而他長期在外出差的父母自然也不可能專門回家拆開兒子的柜子整出這種惡作劇。至於小偷就更不可能了,哪個小偷會閑得不管任何貴重物品,冒着坐牢的風險去撬保險箱偷高中生的日記啊。
現在就只有兩種可能,李林有精神分裂,是他自己換掉的日記,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有某種超自然的力量替換掉了李林的日記。
假設是某種超自然的力量介入了李林平平淡淡的日常,那麼《天衡市劇本設定手冊》上的內容確實是重量級了。
李林所在的天衡市,即將爆發生化危機,在這場生化危機中,只有極少部分人能活下去,而大部分人都將會成為喪屍或者喪屍的食物。
這極少部分的倖存者包括班上的幾個學生,他們將殺出一條血路,在這個即將成為人間煉獄的世界上演一出真人版《求生路》。
只是,李林沒法走到最後。
因為他是推進劇情的配角。
一個開局就被喪屍咬傷,最後被同伴幹掉的大冤種。
不是吧?
在這個唯物主義的世界中,怎麼會發生生化危機這種只會存在於小說電影動漫以及遊戲之中的事情呢?
太荒謬了吧!
就在李林還在安慰自己,那個日記可能是有人在整蠱,壓根就不會存在什麼生化危機的時候,一個白襯衫被鮮血染紅的教師突然衝進教室,氣喘吁吁地對台上講課的張國棟說:「主任,出事了,你趕快去校門看看!」
張國棟放下教材,皺着眉頭說:「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身上是怎麼回事?」
那個教師掃了眼班上的學生,他們正滿臉好奇地打量着教師身上的血跡。教師只好小聲在張國棟耳邊說了一句話,張國棟聞之臉色瞬間一變,立刻追問:「聯繫醫院了嗎?」
「聯繫了,但是醫院那邊說他們那邊……」
張國棟臉色越來越差,最後咬牙道:「嘖,看來只能讓我們自己處理了。校領導怎麼說?」
「領導們今天好像一個都沒來。」
「一個都沒來?」
眉頭緊皺的張國棟瞥了眼蠢蠢欲動的學生們,大聲說了一句「這節課上自習,保持安靜」,隨後他便帶着那個全身是血的老師匆匆離去。
班上的同學等張國棟腳步聲遠去后,立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還是第一次見那個惡鬼那麼嚴肅呢。」
「哇,你看到沒,他身上有血誒?」
「難道是有學生自殺了?」
「應該是有人在打架鬥毆吧?」
「前幾天我看到新聞,說最近有某種流感會加重人的暴力傾向,難道我們這邊也出現這種流行病了?」
「學校會不會放假啊?」
「放假?咱們今天本來就是假期啊……」
「我敢說你現在舉報,等會惡鬼就要抓你去辦公室喝茶。」
「嘖嘖嘖……」
在同學熱情討論的時候,只有李林如墜冰窟。
他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傷口,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