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師不利
北疆的天空一碧如洗,縷白雲嫻淡不動。
當馬車越行越遠時,從上面看,那天幕之上的藍色越發濃重得像是要傾瀉下來一樣,彷彿要重重的壓在馬車之上。
從官道上下來,前面的地勢越來越空曠,兩邊的山壁也漸漸地散開。
原本是寸草不生的石子地面上,也漸漸的出現了一些野草。
老李頭把腰間的一壺酒葫蘆取下,對着乾枯的嘴喝了一口。
“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門試問野人家。”
“茶和酒比起來,我還是喜歡酒多一點,少爺外面風景不錯,不出來瞧瞧?”
馬車的門帘拉了起來,青衫少年從馬車裏站了出來,伸了一下懶腰,而後又坐在老李頭身旁。
見他喝酒模樣不由笑道。
“你這傢伙自我懂事起便呆在王府,就沒見你像今天這麼高興過,往日要喝這躍龍香,非得是過節不可,怎的?在王府呆夠了,今日你要好好地發泄一番,連這酸詩都要嚼上幾句。”
老李頭連忙抹抹嘴,用木塞把葫蘆口塞住,把葫蘆重新系回腰間,只不過是自己腰間的另一側,離身旁的少年要遠一些。
“瞧你這點兒出息,本少爺還會搶你的不成!我只會--光明正大地拿!”
說完,少年右手便繞過老李頭的腰間,對着葫蘆底輕輕一彈。
酒葫蘆瞬間跳了起來,左手一伸一把接住。
“你敢!你忘了我可是少爺。”
對着老李頭驚恐的眼神,少年伸出一根手指頭來,老李頭立馬就萎了,欲搶的雙手戛然而止,可眼睛裏依然是不舍。
少年咬住酒塞吐了出去,在老李頭的驚呼聲中,一口喝進嘴裏。
酒入喉嚨,一股辛辣無比的水流流入腹部,感覺全身都像着火了一般,火辣辣的,少年忍不住地咳嗽了兩聲。
可這辛辣之意還沒完全散去,一股幽香的回甜又從舌尖散開。
“還是我們北疆的躍龍香好啊!老李頭知道這酒為啥叫躍龍香嗎?”
老李頭見葉一南還在感嘆,趁他不備兩手便把酒壺搶了過來,抱在懷裏,那模樣就像街邊孩童生怕別人搶他的糖葫蘆一樣。
雖然臉上依然鑲着笑意,可眼神卻委屈道。
“少爺,這趟出門我就帶了這一壺,咱們省着點兒,這躍龍香不是王妃取的名嗎.”
“是啊,是王妃取的..”
原來這躍龍香是在葉一南7歲時,王妃桑白雪親自釀造,採用桂花、竹葉、北疆自產稻穀等數種常見配料。
當年梁國犯境,百萬大軍已經離陵州城僅一河之隔,朝廷遲遲不派軍資支援,葉世昌憑藉60萬北疆軍硬生生耗了8個月,才把他們趕了回去。
那一戰極其慘烈,由於物資缺乏,甚至還發生了未戰死卻餓死人的情況。
王妃桑白雪親上西域,短短1個月,籌到了三十萬擔糧食,才幫葉世昌乃至整個北疆軍熬了過去。
那躍龍香就是那時流傳下來的,是王妃為此戰犧牲的將士釀造。
葉一南還記得王妃帶着他在城邊等候北疆軍凱旋時說過:“忠肝義膽鎮山河,一心報國無二慮,我北疆勇武無雙,天降良將如斯,何愁犬梁犯境?!”
當年朝廷得知王妃的義舉,派人封王妃為護國夫人,據說還是未來皇后親自送聖旨而來。
而王妃桑白雪還沒等身為使者的未來皇后說完。
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把詔書給奪了過來,一把撕得稀碎,並留下一句話。
“戰爭是紛亂的來源,對我而言,國境邊境之爭無非是人為的遊戲,這種東西它不會長久存在的,真正該關心的應該是為國而戰的將士與辛苦操勞的百姓,沒有他們!什麼頭銜都是個屁!”
說完,牽着葉一南手走了出去,旁邊的王爺葉世昌早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葉一南至今都還記得那位未來的皇後娘娘,臉色是有多麼的陰寒。
時隔多年,想到那場面,葉一南依然會發笑。
“少爺,對不起,喝了點酒,我這牛鼻子說錯話了。”
自知失言的李老頭雖然臉上還是笑嘻嘻的,可眼珠子都要着急出火來。
“行了!你別用你那張臉對着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噁心死個人。”
老李頭急忙把頭轉了過去,不讓自己的臉對準葉一南。
瞧他這模樣,葉一南心頭一軟,語氣也溫和了不少,慢慢說道。
“老李頭,這次出去,假如碰見名醫,無論多少錢我都出,治治你這面癱之症,這些年我知道你沒少受苦。”
“哈哈哈!少爺有心了,這天冷的時候,笑着說話就能吹出了一個鼻涕泡,逗逗王府的侍女老有意思了。”
老李頭雙手一攤,配上自己這個面容,倒是真有幾分搞笑的樣子。
“你就沒恨過葉世昌?”
“哪裏會去恨,當年不是王爺這番計謀,牛鼻子我可能還在被人追殺呢。”
“可是...”
“哎~少爺無須為我擔心,今天都走了快3個時辰了,食盒的包子也吃完了,少爺你到底準備去哪裏?”
葉一南雙手環抱於胸,堅定地說道。
“梁國,去見見那封信上的第一個人。”
“什麼!梁國!”
老李頭緊張地扯住韁繩,一臉無奈道。
“少爺那可是敵國,你這個身份...再說臨走前王爺可是囑咐過你的呀!”
“少爺在外,父命有所不受,他有他的計劃,我自然也有我的計劃,甭廢話,往北走。”
“可這..”
“你不是用你的三枚銅錢算過了嗎?害怕個毛線,走!”
就還在二人爭執的時候,數道馬蹄聲從後面響起。
葉一南往後看去,只見數十騎快馬沿着路邊一路馳來,馬蹄聲、吆喝聲、笑鬧聲捲起陣陣塵土,驚飛了樹上的一隻只鳥兒。
“山匪?”
葉一南摸向腰間的聽風刀,心想這下來得好,這數年來辛苦練習刀法,自認已經達到准一流武夫水準,正好可以試試自己的刀法造詣。
可當這群“山匪”靠近馬車的時候,為首的一名女子只是側過頭看了二人一眼,便帶人從馬車旁飛馳而過,一刻也沒有停留。
“老李頭,他們的目標好像不是我們。”
“嗯..他們領頭的那個姑娘長得還不錯。”
“不錯...咦!不錯你大爺,少爺我正興緻勃勃地以為能大顯身手呢,你這老色痞,居然還有閑心去看女人。”
本以為可以試試身手的葉一南不免大失所望,可此時心裏已經戰火升起,這可如何是好。
“老李頭,他們有沒有可能是去劫別人的。”
“有可能。。”
“那就好。”
哐當!聽風刀出鞘一把割掉韁繩,葉一南翻身一躍騎到馬背上。
“你在這裏等着,我去去就回!”
話還沒說完,便騎馬揚長而去。
“少爺!你這樣我真的很難做啊!等等我呀!”
見葉一南已經遠去,吃了不少灰塵的老李頭無奈地從懷裏拿出小刀,割掉另外一匹馬的韁繩,跟了上去。
“怎麼你們老葉家的人都是這樣,該忍的時候不忍,不該忍的時候像個王八一樣一動不動,愁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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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了沒多久,葉一南就聽到前方殺聲震天,急忙從馬上跳了下來,拿着聽風刀,躲進了樹叢里。
從山坡上向下望去,這夥人正攔住了一行車隊。
正把車隊的侍衛殺得雞飛狗跳,不少侍衛丟下兵刃逃走了。
這夥人也沒有去追,剛才為首的女子從馬上跳下,走到一輛馬車前喊道。
“就你一個人了,還不出來?”
剛才葉一南沒注意到那女子模樣,此刻看到后,心中不免想到。
“嘿!這老李頭眼光還真是毒辣,這女匪首長得確實不錯。”
只見那女子身穿紅色衣袍,相貌俊美,更有一股女子中罕見地勃發英氣,配上手中彎刀,就算臉上沾染少許鮮血,仍顯得神采不凡。
而馬車上一位全身發抖的女子從裏面走了下來,女匪首一把抱住她的細腰,一個翻轉,二人便騎在了馬上。
那位發抖的女子低下了頭,也擋不住她更加美麗的長相,一雙又圓又大的明媚星眸,滿頭黑髮如同漆染,身着雍容錦袍,錦袍之上,綉着用金線縫製而成的花紋,看上去似乎地位不低,可能是沒見過地上的死人的關係,嘴唇微微顫抖着,隱隱間透着一份讓人憐惜之意。
“這麼多人就為了搶一個可憐人兒?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女匪首一個哨聲響起,一句扯呼脫口而出,所有人都跟着女匪首的紅棕馬準備沿路返回。
可就在這時,一位青衫少年跳到了道路中間攔下了眾人。
只見少年手持一把長刀扛於肩上,眉頭微微一挑,對着眾人說道。
“我說你應該是當家的吧,長得還不錯,怎麼地還干起殺人搶人的勾當?”
女匪首一愣,用一種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着葉一南,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其餘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來。
“哪裏來的青屁股娃娃,敢攔我們紅袖當家的道兒,我看今兒你是別想活了。”
一位大漢怒罵道,轉過頭去看了看被稱為紅袖的女匪首,見她輕蔑的點點頭。
大漢一聲怒吼,身邊其餘幾人跟着他沖了上去。
葉一南不慌不忙,嘴唇默默念叨。
“兩火一刀行亂后,會須乘興雪中行。”
聽風刀出鞘!
一陣出鞘聲響起,霎時間天地色變,其餘眾人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那名大漢與其餘幾人紛紛墜馬下地,每個人的脖子處都有細細的刀痕。
那幾人徹底沒了動靜。
“雪落刀法?!傳聞此刀法脫胎於血飲劍法,閣下難道是孤音仙島的人?”
居然能看出自己刀法出自孤音仙島,這倒讓葉一南高看了這位紅袖幾分,顯然她並非一般的山匪。
“但孤音仙島開派至今從沒收過男子,不知你是哪裏偷學而來,說不準還就會這一招呢。。”
葉一南覺得有些好笑,確實這刀法秘籍是姐姐那兒送來的,可要說說自己堂堂北疆小王爺偷學武功,這不可笑嗎?而且還認為自己就會這一招?!
“見你模樣不錯,說話還真是難聽,是不是只會一招試試便知!”
紅袖眼珠子轉了轉,厲聲喊道。
“一起上!”
一聲令下,其餘山匪騎着馬一擁而上,直對那臨風而立的少年。
葉一南嘴角上揚,丹田氣機一轉,手中的聽風刀似有感應一般,發出一聲低鳴,迎風而上。
咔嚓聲接連響起,一個個山匪的頭顱已被葉一南砍斷,血水漫天飛舞。
紅袖見狀大驚失色,想不到這隻攔路虎如此厲害,自己手下大多都是三流武夫境界,這少年怕是有二流以上的境界,隨即連忙喊道。
“擺陣!”
就在這時,九道人影從馬上跳了下來,圍住了葉一南,九把彎刀以各種不相同的姿勢角度,在九個方位同時劈斬而出。
那縱橫交錯的寒光,籠罩着四周,幾乎沒有給他留一點空間。
葉一南一聲暴喝,全身上下爆發出一股勇猛直前大氣磅礴的氣勢,如黃河浪騰,怒向東海,震撼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聽風刀的低鳴,在轉眼間遍佈所有人的耳中,一道道寒光從這些人身上掃過,如波浪一般,層層起伏。
聽風刀寒光騰空,一個掄圓橫掃,在少年腳下形成一朵美麗而耀眼的蓮台,飛速地旋轉着,整個奇景看上去既美麗,又令人震撼。
只見那9道身影拿刀的手臂,被生生斬斷,整個場面血霧更濃。
還不等其他人反應,這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一道寒光人影一閃,上一刻還是在數丈之外的葉一南此時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刀法好似細雪落下,凌厲刀風暴閃而出,與他交手的人一個接着一個慘呼着頹然倒地,待他停下,面前的山匪竟然一下子失去了大半!
紅袖實在想不到他會如此厲害,就在山匪還剩下幾人之時,她面色一沉居然朝葉一南沖了過去,抱起她身後的那名早已花容失色的女子跳了起來。
她利用所騎之馬為跳板,又用女子擋住自己的身體,從腰間摸出一枚紅袖鏢對着少年射去。
葉一南立馬抽刀擋住,哐當一聲,紅袖鏢射中刀身。
“你這娘們兒,射得也忒差了,就這樣還能當首領?咦~!”
說話間,紅袖與女子已經騎上了葉一南所乘之馬,敢情她真正的目的是跑到葉一南身後奪馬!
紅袖微微一笑,吹了一聲口哨,在場所有的馬聽到這口哨聲后,全部向她跑去。
瞬間滿地黃塵飛舞,葉一南一下被塵土給迷住了眼睛,喪失了追擊的機會,其餘還活下來的山匪立馬向飛奔的馬匹沖了過去,仗着自身的馬術,跳到馬上跟着自己當家的逃了。
開玩笑,難道還留下給這殺神當肉靶子不成?!
“他娘的,出師不利啊!着道了。”
看着所有馬遠去的身影,葉一南接連咳嗽了好幾聲,甩了甩聽風刀上面的污血,十分不滿地把刀放回刀鞘。
“還好,老李頭還有一匹馬,要不然只能用這雙腿走回去了。”
“少爺..少爺!”
只見老李頭笑嘻嘻地走了過來,時不時地還用手揮了揮四周的塵土。
葉一南見他獨自前來,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問道。
“你的馬呢?”
“剛才突然發飆,把我踢了下來,跑了。”
“啊!”
葉一南欲哭無淚,對着天空大喊道。
“仇家舉意半夜鳴。小兒女子不可近!!他奶奶的!”
“少爺,你這詩也挺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