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鬼

次日酉時，夕陽西下。

距離蜀州城二百裡外的山野之中，一處荒廢多年的山野小路上。

孫雲聖徐徐而行，依舊是變成《倩女幽魂》中寧采臣的扮相，文文弱弱一書生。

在荒野里走了三四里路，上了一個山坡后，視野突然開闊起來。

前方出現一座荒廢的廟宇，外面圍牆早已成了殘垣斷壁，爬滿了青苔藤蔓。

圍牆內古木森森，野草蔓延，偏殿及廂房都已經倒塌，唯有正殿尚算完好。

孫雲聖見院中荒草被踩踏出一條直通殿內的小道，心中疑惑：「我來此的小路早已廢棄多年，難道還有人來不成？」

這般想着，便又朝四處細細打量了一番，也沒見半個人影。

孫雲聖一步一步走進古廟，心中又隱隱興奮起來。

「深山古廟，書生夜行，多麼熟悉的橋段，不枉費我精心變化一場……」

古廟內遍佈蛛網盤結，窗戶四面透風，所幸門戶尚算完好。

孫雲聖在大殿中轉了一圈，見滿地都是塵土，不像是有人來過得樣子。

抬頭看案上神像，見是個獸首人身的形象，耳上掛着靈蛇，腳下踏着雙龍，香火也不知斷了幾百年了，神像上顏料都一塊一塊地剝落下來，更顯得形象陰森可怖！

孫雲聖也不害怕，就在大殿中簡單收拾出一小片地方，放下書箱，閉目端坐。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等待妖精上門。

「我這送上門的弱書生，又在這荒山古廟裏，不信妖魔不心動！」

「不知有沒有什麼艷麗女鬼，樹妖姥姥之類的……」

「黑山老妖估計是沒有的，這等大妖如果現世，早被我派長輩給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孫雲聖在殿中升起篝火。

門外突然傳來猛獸的低吼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孫雲聖站起身來整理下衣冠。

「山鬼果然能馴服虎豹為伴，俊書生夜遇美貌山鬼，也算佳話！」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隻巨大的花斑豹走了進來。

花斑豹上坐着一人，赤着腿，腰間繫着綠葉做成的圍裙，身材健美，背後披着山草編成的披風，頭戴花冠……

「這……怎麼是個男的？！」孫雲聖忍不住大叫。

這進來的山鬼，確實是騎猛獸，批綠蘿的形象，但那垂到胸前的鬍鬚，那披散的頭髮，那粗壯的胳膊和大腿上的汗毛，手裏還提了把獵叉……

瞬間把孫雲聖給整不會了！

「要不拔劍便殺？可是還沒弄明白這山鬼是善是惡，有沒有害過人……」

「老藝術家果然是不靠譜的……」

正當孫雲聖糾結的時候，那山鬼也驅使花斑豹停下，在廟宇里四處打量一番，像是在找東西。

接着抬起手中獵叉一指孫雲聖：「這裏……怎麼就你一個男的？」

孫雲聖：「你來此作甚……不是，你害過人嗎？」

那山鬼卻不回答，只把孫雲聖從頭到腳細細看了個遍：「男的就男的吧！長得還挺俊俏，柔柔弱弱的，抓回去湊活過日子吧！」

「哎？你什麼意思？」孫雲聖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山鬼從花斑豹上跳下來，嘿嘿笑着來抓孫雲聖：「看你這書生如此清貧，讀書有什麼用？跟着我回去吃好的喝好的，整個大山都是自家庭院，豈不快活？」

孫雲聖總算回過味來，頓時大怒：「我……你個老玻璃！」

口裏說著，伸手從舊傘中拔出利劍朝山鬼殺去。

山鬼見那書生縱身而起，手持一把銀光閃爍的長劍斬落，連忙把手中獵叉一橫，朝上格擋。

「咔嚓！」一聲，獵叉木柄被斬成兩截，長劍去勢不減劈落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山鬼張開大口「噗」一聲吐出一個赤色火球朝孫雲聖撞去。

孫雲聖身在半空，腳下現出一道清光，隱約是一把飛劍的模樣，托着他朝後方飛退。

同時手中長劍舞動將火球斬成碎屑，才避免了引發大火的危險。

那山鬼見孫雲聖能御劍騰空，頓時大叫：「媽呀！是劍仙！」

接着把斷掉的獵叉一扔，跨上花豹，催促坐騎往外逃去。

孫雲聖正要放出飛劍結果了那廝性命，突然又記起還沒問明白善惡，不好痛下殺手！

於是彎腰拿起地上的書箱，御劍朝山鬼追去。

山鬼騎着花斑豹剛跑出院子，抬頭便見到那書生在半空追了上來，從上方扔下一物。

「嘩啦」一聲，山鬼感覺眼前一黑，就被砸得從坐騎上跌落地面。

書箱四分五裂，書本、硯台等物撒了一地，那花斑豹還不知道主人被人打落，此時已經跑到遠處山林里去了。

孫雲聖降落劍光，拿劍抵在山鬼勃頸上：「還跑不跑了？」

山鬼大叫：「劍仙兄弟！不跑了不跑了！我沒害過人，別殺我！」

孫雲聖手中長劍一探：「叫大爺！」

山鬼忙叫劍仙大爺，連聲發誓不再跑了！

孫雲聖從地上拾起雨傘，將長劍插入傘柄之中，轉身往破廟裏走去。

「把地上書本什麼的收拾一下，跟我進來，我審你一審！」

山鬼連忙收拾了東西跟在孫雲聖後頭。

那花斑豹終於發現主人失蹤，從樹林裏跑了出來，齜牙咧嘴地朝孫雲聖吼叫。

山鬼回身一巴掌扇在花豹頭上，那花豹立馬低頭不敢再叫喚

一人一獸都低眉順眼地跟在孫雲聖身後進了破廟裏。

正殿中篝火旁，孫雲聖拿着根木棍在撥弄火堆。

「說說吧！你怎麼回事？害過人沒有？」

山鬼滿臉堆笑，就要插科打諢。

孫雲聖拿起雨傘晃了晃：「說好了我就放你離去，說不好就宰了你！」

山鬼頓時一陣哆嗦，趴在他身後的花豹開始低吼起來，又被他扇了一巴掌，安靜了。

然後這山鬼再不敢賣弄口舌，老老實實交代自己的來歷。

原來這山鬼名叫羅宣，本是幾百裡外山腳下的獵戶。

大約八十多年前，羅宣自感生計艱難，便和自家婆娘商議去蜀州城謀個出路。

夫妻二人帶了乾糧衣物走了十來天後突遇天降大雨，便舍了大路到這破廟裏躲避。

當時兩人糧食已經吃完了，羅宣冒雨出門想摘些山中野果充饑，不想腳下一滑就跌落山崖下。

接着羅宣感到自己整個人都漂浮起來，低頭可以看到崖底自己的屍體。

然後一陣大風，自己整個人就飄飄蕩蕩回到了破廟中，被風吹着附着到神像上面。

接着羅宣見到滿眼都是紅光，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依舊仰躺在山崖底部，只是周身沒有一點傷口，且變得力大無窮，三兩下便跳出懸崖，同自己的婆娘匯合。

後來又發現自己能口吐火球，能同山中的野獸說話，那些豺狼虎豹也肯聽自己的命令……

這種種神異之處讓羅宣即欣喜又害怕，於是和自家婆娘一合計，決定不去蜀州城了，免得被人當妖怪給殺了去。

於是夫妻二人就尋個山洞住了下來，直到六十年後，妻子衰老而死，羅宣就成了獨自一人在山林中生活。

這羅宣自己又苦挨了二十來年，終於撐不住了，便尋思着出山抓個婦女陪自己過日子，然後就遇到了孫雲聖……

孫雲聖聽后心中信了八九分，畢竟自己都能穿越了，這羅宣的遭遇也就沒什麼離奇的了。

「你果真沒有害過人？」

「沒有沒有！我怕被人給斬妖除魔了，連這片山都沒出過！」羅宣連忙擺手。

孫雲聖想了想，又問：「那你聽說過山鬼嗎？」

羅宣搖頭，面臉都是迷惑。

孫雲聖又道：「天亮後到你住的山洞看看，要是真沒有害過人，我便饒了你！」

羅宣自然點頭答應。

次日清晨，孫雲聖和羅宣一起到了山洞中，果然只有一些乾草鋪成的床鋪，石頭磨成的鍋碗瓢盆等器皿，並未發現什麼人骨骷髏之類的蹤跡。

洞門口不遠有一座墳，收拾的十分乾淨，埋葬的應該是羅宣的婆娘。

「過日子得兩廂情願，不能隨便抓個婦女回來！抓男人也不行！」孫雲聖苦口婆心地規勸。

羅宣連連點頭：「唉！曉得了！」

孫雲聖想了想又說：「這附近都是我玄華派的地界，只要你不害人，就不會有人來殺你！」

羅宣頓時高興起來，連聲道謝。

「你要覺得煩悶，就把這些書讀一讀，就當打發時間了！」

孫雲聖覺得再沒有什麼好說的，就御劍騰空而去。

羅宣看着洞中的幾本書，滿臉都是愁容：「可是我不識字兒呀！」

「要不出去抓個先生回來？我好吃好喝供着，應該不算害人吧？」

「劍仙大爺讓我多讀書的……」

「未被天帝或人皇冊封的山神，便為山鬼！」

「他吸收了這破廟裏火神祝融的殘存神力，就能隱約感應到廟中動靜，所以才跑來抓人！」

搖光峰天經閣中，破雲耐心為孫雲聖解疑答惑。

「原來並非所有山鬼都是曼妙女兒形象！」孫雲聖暗道。

「你下山所遇精怪都沒什麼厲害手段，此行只是為了驗證你的秉性而已！」

孫雲聖才恍然大悟：「不知弟子表現如何！」

「你能在那等煙花之地辨明蛇妖所在，可見心有智謀！除妖之後能細細查找其害人罪證，可見處事謹慎！」

「至於這山鬼並非邪惡精怪，你能明辨善惡，不一味濫殺，可見能辨是非！」

破雲說著從蒲團上起身：「我心甚慰！你來，我有一場機緣送你！」

「不知是有什麼仙劍神兵，或是道法秘術之類的賜下！」

孫雲聖心中滿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