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感同身受的滋味
原本那段過去陸培風覺得自己已經釋懷了,但異客父親對待異客的態度,又深深地刺痛了陸培風內心中的那道傷。
陸培風的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也是青梅竹馬,結婚後成為了家喻戶曉的模範夫妻。
但真正讓全國知曉,還是通過一檔關於《如何教育子女》的節目。
“我們作為父母,家庭教育使用填鴨式的方法並不能讓孩子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反而讓你覺得自己已經儘力了。”
“這種來自父母的推諉,對於孩子而言是種不作為。”
“你覺得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的教育孩子,甚至因為教育把自己送入icu,最後孩子永遠都是班裏的後幾名。”
“班裏的孩子的同學今天報了藝術班,明天報了學習班,甚至還在休息時間請家教進行學業上的填補。”
“但是結果依舊不理想。”
“也許內卷能讓你孩子的同學成為人上人,卻並不能讓所有孩子都走上康庄大道。”
“從你孩子記事起,就需要對孩子進行未來的評估,對於那些沒有學習天賦的孩子,我們需要的不是內卷,而是適當的引導。”
“當引導也無效時,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保證孩子不要成為一個社會垃圾就可以了,至於學業對這種孩子而言,完全可以不予理會。”
“當然,沒記事前的教育該做還是要做好的。”
“這就是我與丈夫對我家培風的教育理念,‘而後乃近培風’,儘管我們希望孩子能以我和丈夫的知識底蘊作為風,乘風破浪,但也要及時止損,面對現實。”
“所以,該上學還是要上學的,基礎教育沒毛病。但對於那些不適合學習的孩子而言,只要能讀完學業就可以了,完全沒必要進行內卷式的教育。”
那年才只有三歲半的陸培風,跟隨父母參與了那場影響他一生的節目錄製后,便儼然成為了他那一代小孩的孩子王。
因為她的父母對他的未來評估是不適合走鑽研學習的道路,於是便放任他去玩耍了,一直到7歲上學,這種情況才有些改觀,但也是放了學做完作業,便隨着他的性子看動畫片,和小夥伴玩到天黑才回家,他的父母也從不多問一句。
但隨着年齡的增長,身邊同齡的孩子逐漸將生活重心轉至學習上,陸培風的玩伴越來越少。
有些孩子甚至在學校都裝作不認識他,因為他們的父母不讓和他玩。
常年學業墊底的陸培風突然發現,原來從沒有人關心過自己。
父母從不詢問他的學業,也不過問他有沒有交新的朋友。
現在連曾經的小夥伴們也與自己離得越來越遠。
那年,才9歲的陸培風感受到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孤獨。
索性,他的家教很嚴。
父母從不允許他碰那些明令禁止的東西;出去玩的再晚也要在零點前回家;別人給的東西不要接;別人幫助了他,要跟對方說謝謝……
鄰居們都說,陸培風這孩子很懂事,誇讚他的父母教得好。
但一說到學習,鄰居們也不便多說什麼,畢竟人家的家庭教育就是如此,甚至當年還上過電視。
讓孩子離這種學習不好的孩子遠點就好了,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兒。
在這種教育下,原本性格開朗的陸培風逐漸變得安靜,沒有了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有的朝氣,反而每日陰沉的像只被圈在籠中的狼。
直到陸培風16歲這年,法律意義上成年的陸培風參與了父母提出的家庭聚會。
“培風,今天除了慶祝你的生日外,我和你媽還有件事要跟你說。”陸爸爸神色冷漠道。
陸培風當即坐好,完全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多麼冰冷的現實。
“既然你已經成年了,那麼未來的路就需要你自己走了。我們給你準備了直到18歲的生活費,這裏還有足夠你租下普通小區兩年的租賃費。”
陸媽媽笑容和藹的說著冷酷的話,這一刻父母的身影在陸培風的視線中顯得從未有過的陌生。
“放心,租好房子后,用手機把地址發過來,我和媽媽抽空會去看你的。”陸爸爸道。
“不過,”陸爸爸的臉上突然露出憧憬的笑容,“我們最近準備再給你生個弟弟,已經兩個多月了,也是趕在你成年的時候告訴你,怕你有其他的情緒。”
“鄰居們都說這孩子絕對是個學習的好料子,我和媽媽也是這麼認為的。”
陸爸爸夾起一塊蛋糕放入口中。
陸媽媽笑眯眯的摸着小腹,“哦對了,你的東西我已經打包好放在房間裏了,我們和搬家公司約好了明天傍晚他們就會過來,明天白天記得抓緊租房子,如果不好找的話,爸爸好像有個朋友可以幫忙。”
陸爸爸點點頭。
時至七月的暑假,寒冷與無助如跗骨之蛆般,在這個只有16歲的大男孩的四肢百骸中不斷的抽離着一切的希望。
“不用了,房子我會自己找的。”陸培風強忍着淚水,咽下口中發苦的奶油蛋糕,咧嘴笑了笑道:“多大點事兒,找個房子而已,您二老的大兒子還是有點用的。”
“我吃飽了,先上去收拾一下。”
說完,陸培風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頓鴻門宴。
推開房門見除了床上用品外,那些被收進紙殼箱中的東西,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陸培風捂着嘴,就這樣靠着房門,坐在地上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帶上墨鏡下樓。
墨鏡下方拴着一個口哨吹卷,這東西還是去年一家人去海邊,陸媽媽給他買的。
“難得的早起呢,怎麼還把這東西翻出來帶上了。”陸媽媽溫柔的笑着在樓下的廚房忙活着早餐,陸爸爸則在餐桌旁看着報紙。
“嗯,突然想帶。”陸培風聲音沙啞的說。
“先去洗漱吧。”陸媽媽道。
“不了,我想儘快把房子定下來,免得晚上搬家公司白來一趟。”陸培風走到門口穿鞋。
陸爸爸放下報紙,有些稱讚的看着陸培風,笑着說:“孩子果然是長大了,去吧,錢都帶好了吧?”
“嗯,都帶上了。”陸培風開門擺了擺手,“先走了。”
轟的一聲關上門,樓道里的安靜讓陸培風有一剎那覺得,與自己出門找小夥伴們玩耍的那種日常沒什麼差別。
這時,對門的張阿姨剛巧推門走了出來,一塊的還有自己的發小張恆和他的父親。
大包小裹的,像是要出遠門。
“是培風啊,起這麼早出門?”張阿姨笑容滿面,感覺比媽媽的表情真實得多。
“嗯,有點事兒要處理,”陸培風笑了笑,“您一家這是準備去旅遊?”
“什麼旅遊,”張阿姨擺了擺手,“這不是你張叔有個朋友能給張恆辦進重點嘛,帶了點東西過去看看。”
“別聽你張姨瞎說!”張叔急忙推了張姨一下,“好久不見的朋友了,人家孩子和張恆同歲,考進重點了,這不,讓張恆過去學習學習。”
見陸培風帶着玩具墨鏡的模樣,張恆皺了皺眉問道:“剛中考完,你們家沒去旅遊?”
陸培風望着這位許久未說過話的發小,笑着搖了搖頭:“本來是要去的,可我媽懷孕了,出遠門這種輕易就不去了。”
張姨突然接過話,嚷嚷道:“對對,你就說陸媽媽這人,這歲數還懷二胎,也是有點拼了,兩個月還沒怎麼顯肚,但也不能不當回事兒。”
“不也是想要個有學習潛力的孩子嘛。”張叔偷瞄了陸培風一眼,見他表情有些僵硬,又補充道:“這兩種孩子一樣一個也是一種幸福的表現。”
“行了,趕緊走吧,一會路上堵車晚點了就不好了。”張恆推着他的父母進了電梯后,又回頭對陸培風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給我打電話,我的號沒換過。”
望着張恆一家下了樓,陸培風的一雙藏在玩具墨鏡下的雙眼又有些發紅,淚水在眼眶打轉。
猛的吸了口氣,呼氣時無意中吐到了口哨吹卷上,隨着一陣讓人爆笑的聲音,吹卷拉直了長了出來。
他覺得他就像個小丑,人生也只是場笑話。
這一刻的回憶如一張燒灼着的泛黃信紙,燃盡化作一顆顆斑點,停駐在他的記憶深處,無法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