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黑化（1）

冰雪消融，冷冽的風帶來了魔力的氣息，安靜的黑白世界中，第一株植物鑽破了逐漸解凍的泥土，冒出了嫩芽。

介於淺藍色與青色之間的植物在這片曠野上違背着風的意願，自由的擺動着，獨自沐浴天空中白色日輪的光輝。

林克漠然地看着這個世界，白色的陽光照耀在融化的積雪匯聚成的溪流上，反射出斑斕的碎裂光芒，這些溪流向著東方流去，穿行過漫長又漫長的荒蕪大地，在這趟孤獨的旅程終點，將流入那片與灰白天空同樣顏色的海中。

也看着這株植物長成大樹，三瓣的紅色花朵為這個世界又添加了一種色彩，它在魔力的風中孤芳自賞，結出的果實無人採摘，落入泥土***出淺藍色的芽。

枯黃的落葉提供了它的養分，也使這個世界再度新增了一種顏色。

這片森林在白日的照耀下，在灰月灑落的光芒下，恬靜的慢慢擺動着，趁着風帶來的魔力，用風鈴的聲音小聲私語。

林克記不清自己究竟看了多久，從混沌不清的灰色，再到黑白分明的高山與雪原，這片繪製在黑白背景之中的彩色森林又到底花了多少個世紀。

森林用風向林克告別，感謝他願意觀看到最後，森林將顏色贈予了世界，至此，黑白的世界出現了顏色，每一樣物體都擁有了屬於它的色彩，唯獨這片曠野，森林已經不見。

在經歷如此漫長的時間，目睹猶如創世一般的景象后，林克依舊如泥塑般一動不動。

繁多的物種開始出現，又因為各種原因經歷了幾次生滅，最後，一種體型中等的爬蟲類在又一次的生命爆發期中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人。

林克看着他們從山火中引來火種，保存在洞穴里，又有一聰慧的個體，發現了生火的秘密，在無光的黑夜裏，他們會燃起篝火，向著森林祈禱，並將火焰傳遞給下一代。

一雙更加靈活纖細的手接過了火焰，他們用泥土與木頭的圍欄築起家園，用多變的嘶鳴聲與同族交流，用爪子笨拙的在獸骨、泥板上刻下圖案，將耕種的知識，狩獵的知識、建築的知識傳遞給後人。

這些泥板被鐵蹄踏碎，部族之間爆發的戰爭淘汰了弱小者，統合后的大部族在曠野上用石頭建立起了國度。

他們尋來了珍奇的花卉培育種植，在街道兩旁雅緻的樹木下，花團錦簇，流光的噴泉池中裝飾着大量的夜明石。

整座城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鎏金的宮殿象徵著王權，引來眾多身着白袍者的叩見膜拜，詩人述說著這千年的繁榮盛景，並將詩詞刻在城中的石碑上。

博物館中，昔日的輝煌已成為介紹里的寥寥數行文字，宮殿早已不復存在，述說千年盛況的石碑也成了千年前的古物。

或許這個種族再發展數十年，就有機會離開地表，前往那片他們只能仰望的星空。

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在一次突兀的戰爭里，這個文明覆滅了，殘存的人口經歷了幾代的愚昧，在林克的注視下，這個種族的最後一名個體，躲在廢墟的石頂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他死於體內畸形器官的突然衰竭，也是戰爭之後的個體，最普遍的一種死法。

毫無靈智的獸類在這片廢土之上生存，直到下一個冰期的到來，萬物葬於冰霜之下，世間又歸於黑白二色。

看着眼前的一切歸於寂靜，林克終於活動了一下腦袋，眨了眨眼，隨着他思維的活躍，

無窮的惡意扭曲了這個只有一個平面的世界，這個不知位於何處的夢境世界崩毀了，變成了謳歌宇宙中心黑暗宮殿之中魔君的笨拙蕃神。

在一場又一場的夢境裏，林克對這些禁忌知識的理解也越來越深，密不可分，那些知識教給他的法術也好，舊日支配者的名諱也罷，都不過是努力將自己包裝的無害化的表象。

它們猙獰的本質是，一個完全不同於這個宇宙內所有生物的思考方式，一個從不存在的面對萬物進行解析的公式，一個無數邪教徒所渴望得到的，神的視角。

在這種視角下審視自身的林克，也終於知曉了自己存在的本質。

世間萬物都是來自於存在於更高維度的投影，若是他們其中一位有幸，或者說不幸穿越了那道通向世界之外的終極之門，走入那超越一切維度的外延中，便會立即意識到一種強烈的驚駭——他不再是一個人，他是許多人。

在其他地方，在一個由無數圖景交織的混沌里，有着無數的存在——它們就和這穿越了終極之門的存在一樣，都是他，而它們那無窮無盡的數目以及龐大可怖的多樣性足以將常人逼到瘋狂的邊緣。

但是林克是不同的，他不是任何存在的投影，若其他生物是矇著蝙蝠標誌，打在天上呼喚英雄的蝙蝠燈，那麼他就是一盞上方空無一物，純凈樸素的聚光燈。

奈亞拉托提普所做的，便是為這盞燈蒙上了自己的標識，以便順理成章的出現在現實世界之中。

林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片無窮無盡的夢境世界的，但是至少這裏給了他無數次試錯的機會。

起初，他試圖反駁這些知識與視角，但是他淺薄的知識根本無從駁斥這至高真理，再之後，他嘗試着用漫長的時間去淡化這段經歷，但是同樣失敗了，被淡化的反而是他身為人類的那些記憶。

那些知識就像刻在泥板上的文字，不踏碎泥板，就將永遠存在於他的腦中。

現在，他的思維已經無限趨同於千面之神，但是拜其本身的千面特性所致，他自身的個性並未被抹消，他仍有機會。

現在，該開始新一輪的嘗試了，林克看着這個全新的，扭曲的世界，躍躍欲試。

黑色的星星漂浮在宇宙中，像一隻眼睛一樣，觀看着這場人與神的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