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戲劇
01上吊
天一黑,清明橋就亮了。
黃泉酒吧就開在這兒。
一頭勾着幽冥的奈何橋,一頭又連着人間的萬丈繁華,酒吧的生意不好才怪。
酒吧老闆婁姐坐在吧枱前面,慢條斯理的從酒架上抽出一瓶窄瓶肩寬瓶身的勃艮第瓶,卻又甩手放了個大海碗在枱面上。
酒倒進碗裏,肉眼可見的分成了兩層,一層半渾濁的液體,一層四捨五入約等於固體。
酒吧里唯一的不定時短工小白看了直咋舌,黃泉最近污染也太嚴重了吧。
婁姐大人不記小人過,沒理他這一茬,反倒是翹起小手指,用長指甲蘸了一點酒水,放到嘴裏嘗了嘗。
“味道沖了點……算了,反正都是死的,喝了也不能再死一次。”婁姐說的氣定神閑。
黑店,黑店!小白良心發現的想去幽冥工商舉報她。
冷不防一塊抹布被扔在了臉上,小白義憤填膺的瞪着婁姐,婁姐長指甲往門口一指,“去看看誰來了。”
小白想怒吼,婁姐一抬眼:“還不動?”
還是……好男不跟女斗。
夜色從四圍籠過來,黃泉酒吧的招牌亮的跟死不瞑目一樣。招牌底下站着一個人,淺咖色的長褲,寬鬆的蓼藍薄線衣,背着一個今年流行的運動包,在周圍沙丁魚一樣的人流中顯得卓爾不群。
小白眯着眼睛,隔着落地玻璃看這個人。這人他沒見過,所以肯定不是黃泉酒吧的客人。
黃泉酒吧,做人的生意也做鬼的生意。執念散不了,過不了奈何橋的鬼就來黃泉酒吧一趟,喝一杯婁姐的十全大補各種奇怪酒,然後開開心心投胎去。
至於人的生意嘛,嘿嘿,沒有白爺這個引路人是進不了門滴。
這人要呼吸有呼吸,要心跳有心跳,怎麼看都是活的。
他唇形一動,似乎是重複了一遍黃泉酒吧的名字。然後他一雙溫潤的眼睛微微上挑,漾滿了笑意。
這一笑,讓小白心頭一緊,這一笑,不懷好意的有點太明顯!
那人哼着小調,不緊不慢的從隨身帶的包里拿出一根繩子來,看準了一甩,扔到了酒吧門口的壁燈上。
緊接着,他又從包里拿出一個摺疊小板凳,站在凳子上,把繩子挽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然後系了個死結,還用力抻了抻。這會功夫,酒吧外面已經聚了一圈人,指指劃劃的瞧着這人奇怪的舉動,也有人拿着手機在拍。
那人站在凳子上,悠哉悠哉的把自己的脖子往繩圈裏一伸……
小白:!!!
這特么!
小白風急火燎的衝出去,一把薅住那人,“你幹嘛呢!”
那人抿着嘴一樂:“叫門。”
02插隊
婁姐亭亭的往酒架前一坐,一手拖着腮,笑意盈盈的看着坐在吧枱前的那人。
小白撇嘴,長得好看了不起啊。這種小鮮肉也就剩一張臉了,尤其是這個人,自從他出道,各種負面消息就沒停過。原來還覺得,是不是媒體為了吸引眼球亂寫,你看剛才,這廝敢跑到黃泉酒吧門口來上吊,怎麼滴,想死都能彎道超車是吧!
小白腹誹不已。
這人叫周珩,是這幾年火起來的一個小鮮肉。男團出身,但是唱跳都很嘖嘖嘖,演技嘛,當沒這回事吧,這樣大家都好過一點。
但是架不住長的是真好看,而且還是特別招女人喜歡的邪痞型的好看。走哪都是尖叫一片,要是普通人也能看見這裏,就他剛才在酒吧門口,不哭不鬧光上吊,能把這裏沖成最新打卡聖地。
不過這個周珩的人品不怎麼樣。當年男團的時候他有個好兄弟叫寧桉。但是後來有一個演電影的機會,原本已經定好了寧桉,周珩楞是耍手段給搶了過來,還是不怎麼好的手段。
打從那開始,周珩和當年的團友再無交集。
這兩年寧桉也逐漸熬出了頭,成了和周珩並駕齊驅的當紅小生,而且還屬於競品那一系列的。寧桉的粉翻出了這等舊賬,成為攻擊周珩的重要歷史數據。
不過這個周珩還真的是自帶外掛,走哪都有貴人幫襯,越黑越紅。就比如今天他跑到酒吧門口來超車,是陳逸驍給他提的醒。
陳逸驍曾經有個下屬為了還他傘,在奈何橋邊站成了釘子戶。所以陳逸驍才成了酒吧的客人,誰成想陳逸驍把酒吧的位置推給了周珩這種腦迴路有坑的人。
周珩也沒什麼幹了缺德事的自覺性,跟婁姐要了一支小叉子,不停的攪拌碗裏的沉澱物,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婁姐閑聊:“你們這兒不是了人執念么?我專程來的。”
婁姐一反平時店大欺客的惡劣態度,“不準確,我們這了不是人的執念,不然過奈何橋的時候怕翻車。人基本是買一贈一的綁定。”
周珩輕輕笑,渾濁的酒水映着他的臉孔,“我這種番位肯定不能是綁定。”他遞過去一張薄薄的紙。
婁姐擦着丹蔻的指甲一挑,拿了過去,略掃了一眼,平淡道:“也行,我幫你插隊。”
WTF?!
小白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去瞧那張紙,被婁姐一抹布扔到了臉上。
就聽門口的風鈴一響,小白把抹布從臉上擇下來的時候,發現眼前又多了一個人,一身淺色的休閑套裝,脖子上帶着一個圓形的掛墜,再仔細一看,靠,寧桉!
黃泉不火,天理難容!
寧桉一張玉色的臉漲的通紅,單手拎着周珩的領子,一把把他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周珩不當一回事,笑着問:“這麼快就來了?”
婁姐在一旁冷眼瞧着,手底下利索的抄起枱面上的海碗,幽幽的說:“插隊要有插隊的自覺啊……”
03對頭
周珩,寧桉,肩並肩坐在吧枱前面,每個人面前一大海碗的黃泉水。那氣勢,但凡婁姐喊一聲一拜天地,倆人就能不求但求。
“我們不是死對頭么?你來的這麼快?”周珩挑着一雙桃花眼問寧桉,嘴角掛着不明所以的笑。
寧桉咬牙切齒:“我來替你收屍!”
“哦,關心我死活。喜歡我?那直說啊。”周珩點頭點的意味深長。
周珩除了一副好皮相,還真是如坊間傳聞,人品比演技還碎。而寧桉自出道以來,一直都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不管是不是人設,這會明顯不是周珩的對手。
兩句話一過,氣的臉紅脖子粗,卻沒一句惡言。他一拍桌子,轉身便走。
周珩站起來一把拉住他,“不好意思?那是承認喜歡我?”
寧桉惱怒的回頭瞪他一眼,恨恨的使勁甩開他的手。
兩人拉扯之間,不知怎麼周珩掛到了寧桉脖子上的掛墜。啪的一聲,吊墜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裏面滑出了一張小小的照片。
周珩反應快,一把撈在了手裏,打眼一瞧,愣怔在當場。照片上是稚氣未褪的周珩,手膀子搭在寧桉肩上,倆人都在笑。周珩笑的又肆意又邪氣,而寧桉則溫潤內斂。
寧桉發現吊墜碎了,楞了一瞬間,待反應過來,臉色瞬間大變。他搶過周珩手裏的照片,下意識的狠狠的向後搡了一下周珩。
周珩沒站穩,踉蹌着向後倒退了一步,撞在吧枱上,海碗裏的酒跟着晃了幾晃,灑了幾滴出來。他啞着嗓子說:“你……我……這張照片……。”
話音未落,周珩忽然皺起眉頭。他一手用力的壓在吧枱上,一手按心臟。他像一個突然遇熱融化的雪娃娃軟了下去。
他最後回頭看着婁姐說:“別告訴他……”
婁姐趕過來扶了一把,聽到他這句話,又讓他原地躺平了。轉頭沖小白,“酒灑了,記賬上,回頭讓他賠。”
然後才悠悠然的看寧桉:“你打120吧,他一個癌症晚期,萬一死在我這裏,我嫌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