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世不重來，1日難再晨
天鵝湖小區門口，救護車的警笛不停地響着。
兩個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正抬着擔架上直哼哼的朱叔努力往車上送。
圍觀的人群中，好幾個買菜回來的鄰居正舉着手機照相，擔架上的朱叔聽到快門聲，立馬停止了哼哼，整理起頭上寥寥無幾的幾根頭髮。
一旁的池千餘覺得朱叔的偶像包袱和他的體重一樣，應該有八噸重。
救護車消失在了街角，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開始各自忙綠的生活。
池千餘走在上學的必經路上，街邊蓉城老麵館的生意依然火爆，他記得面館裏賣的最火的是紅燒牛肉湯麵。
每當媽媽出差的時候，爸爸就帶他來吃。池千餘喜歡看爸爸一邊抱着裝了三兩面的盆，吃的滿嘴是油，一邊掏着耳朵抱怨麵條沒有以往的勁道。
池千餘很久沒來吃過了，他不喜歡這裏，只會路過的時候往裏瞅瞅，然後回家咽着朱叔賭上命做出來的黑暗料理。
池千餘今年18歲，臨近高考，和朱叔住在一起。
就讀於蓉城最出名的林蔭高中，學校里環境優美，師資雄厚，匯聚了不少當地商界，政界頂流的孩子。
現任的蓉城市長曾經就是從林蔭高中走出來的，得益於朱叔四處打點關係，池千餘和市長成為了校友，提前和未來掌握蓉城命脈的各類社會名流打上了交道。
他的父母是當地知名私企“山海集團”的員工，六歲后池千餘就沒見過他們，他的父母除了委託同事朱叔幫忙照顧他以外，就再也沒了任何消息。
朱叔說他們被公司派去蘇爾丹長期執行一項工作后，池千餘沒事兒就喜歡往門衛上跑，看有沒有蘇爾丹來的信。
父母的樣貌隨着時間在池千餘腦海中漸漸模糊，只留下一段段分鏡般的回憶偶爾在他記憶中閃回。
天天路過的麵館，爸爸午休時喜歡躺的鋼絲床，和一間十多年沒有換過裝潢的舊屋。
池千餘是個沉溺於過去，對未來不抱期望，遲遲沒有長大的小孩兒。
明亮的走廊中，白熾燈齊刷刷的亮着，對比外面朦朧的天色，甚至有些刺眼。
要遲到的池千餘在走廊中跑着，再轉一個彎就到教室了，拐角處忽然走出的一個女生，結結實實的撞在一起，一本畫冊掉落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池千餘連連道歉，起身去扶摔倒在地上的女生。
那是他的同桌曾雨秋
女生不顧地上殘留的拖把水漬，朝剛剛從自己懷中掉落的畫冊爬去。
陽光越過學校圍牆，透過窗戶玻璃投射在曾雨秋泛紅的小臉上。看着一旁坐在地上抱着畫冊朝自己傻笑的女生，池千餘難過了起來。
他第一次遇見曾雨秋的時候，是在高中入學的那一天。
當時大多數的學生都已經辦完了入學手續，教室里同學們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熟悉。
來晚的曾雨秋背着標有“少年宮學習班”幾個大字的書包，左手提着被褥，搖晃着公園大爺手中常見的蒲扇，像個幹了二兩的企鵝走進教室。
企鵝在池千餘旁邊坐下。一坐就是三年。
還有一周就高考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句被說爛的話到了嘴邊，反而卡在池千餘的喉嚨里。
“上課”
蘭老師風風火火得走上了講台。
“起立，敬禮”班長梁小倩說。
班主任蘭老師擺擺手讓同學們坐下，難得面色溫和的環視教室。
“同學們，明天早上8：40穿校服，在學校操場上召開高考誓師大會，大會結束后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迎接高考。三年過去，我們的緣分到這兒就結束了，臨別前，老師想送大家一句詩。”
“盛世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蘭老師揚揚洒洒的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第一次放任教室里的喧嘩，在同學們的歡呼中走出教室。
學生們視如魔咒的高跟鞋聲回蕩在走廊，離他們越來越遠。
池千餘翻弄着手中的課本，想在課本中找到這句詩的釋義。
他感覺自己有時挺犯賤的，三年來，同學們最喜聞樂見的畫面就是考試結束后，他拿着佈滿紅叉揉成鹹菜般的試卷，向全班同學行九十度大禮謝罪。
一旁的蘭老師口水紛飛，唾沫星子像一顆顆射來的釘子打在他臉上。似要把他釘在學校校史的恥辱柱上。
結果好不容易等到刑滿釋放，要被放下來了，他突然睜眼說
“誒誒，同志。別放我下來了，柱子上掛着還挺舒服的。”
教室中的燈忽然熄了。
“停電了？”
池千餘透過窗帘外溜進來的一絲微光，依稀可以看見身旁同桌的輪廓。
“想用一杯Latte把你灌醉，好讓你能多愛我一點，暗戀的滋味你不懂這種感覺......”溫柔的歌聲在教室中緩緩響起，同學們開始疑惑的四處張望起來。
黑暗中，池千餘心中的小惡魔一個勁的慫恿他。
“慫貨，做點什麼，你喜歡的姑娘就要走啦！”
他感受着蹦到嗓子眼裏的心跳聲，在黑暗的掩飾下，正準備拍拍曾雨秋肩膀說點什麼。
教室里的投影機亮了起來。投射在黑板上的幻燈片中。
班長梁小倩的身影一幕幕快速閃過，隨着畫面漸漸定格。
站在籃球架旁的女生穿着純白蕾絲邊連衣裙，頭上戴有點綴着藍白斑點圖案的蝴蝶髮夾，笑靨如花。她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俏皮的向前伸着，好似和誰打着招呼。
張立感激的朝抱着音響的體育委員鄧楠豎了豎拇指，快步走上講台，停在了照片中留白的位置，他虛抓着屏幕中女生向前伸來的手，注視台下失神的梁小倩。
“放學后，看見沒有你的課桌我會感到失落，寒暑假時我會日夜祈禱，祈求這漫長的假期早點過去。在學校里和你每次的相遇和交錯，都會讓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雀躍。有人說“你慘啦，你墜入了愛河了”我在腦海中回想你，我承認。是，我慘啦，我墜入愛河了。我有過很多遺憾，可我不希望以後其中有你。所以，梁小倩，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溫柔的嗓音回蕩在教室短暫的寂靜后，震耳的掌聲為他吶喊。
“哇......”
“張立，好樣的！”
“在一起，在一起！”
“立哥，你超勇的！”
此起彼伏的起鬨聲淹沒教室，坐在座位上的梁小倩嬌羞的低下了頭，脖子上浮起一片片嫣紅。
在張立緊張的注視中，她抹掉了殘留在臉頰上的淚漬。起身沖向了還站在講台上的張黎。
昏暗的教室中，張立抱緊向他撲來的梁小倩。少女的蕾絲邊裙擺在空中劃過，像漆黑的夜晚一閃而逝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