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饋贈
裝橫淡雅的閣樓上，陽光透過飄動的窗紗映的桌面斑駁搖曳，頗具詩意。
一隻有些衰老但白凈的右手從筆架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一隻精緻漆黑的狼毫前。
手指捻起那隻狼毫，蘸了墨汁，筆尖懸停在黃褐色的信紙上，似乎是斟酌思索了片刻，寫下了工整婉麗的字體。
師弟慧鑒:
三月不見，甚是想念，猶記得當年同在學院修行時……
閑話少敘，此番去信，只因我前日在并州得到一位少年，心性純良，天賦異稟，我曾問他為何修仙，他的回答讓我汗顏無地。
登仙梯下，站如嘍啰，他開口說: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何等的宏大志向？
登仙梯你還記得吧，那件仿品，雖然不是真正的仙器，但也是前輩高人窮盡畢生之力鑄造，它卻幾乎崩潰了。
那少年幫助了另外兩個孩子攜手同行。
止步九十七階。
我甚至覺得，不是他們走不完一百階，而是登仙梯承受不了。
回來以後，我反覆思索，琢磨，隱隱悟到那段話的真諦，那之後，奇迹發生了！
師弟你知道嗎，我沉寂了百年的境界，竟然有了一絲突破感應！
斷掉的仙路有了接續的可能？
難道我們的研究是錯的嗎？
修仙界普遍認為，萬年前那場滅世之戰，擊傷了這世界的大道本源，星氣外泄，才會導致仙路斷絕，所有有潛力衝擊高境界的修士，都會被絕望地困在星皇之巔。
除了千青掌門！
如今，我有了些不同的想法，或許，后修仙時代，我們需要揣摩天地的意志，讓自身意志與大道契合。
就像洗經伐髓是為了讓軀體更適應修行一樣。
靜候你的回信，舞陽。
舞陽緩慢放下狼毫，有些疲倦地揉了下眉心，眼中卻滿是激動，他再次審視了一遍書信，確認無誤以後，抬手拂去。
信紙上的字跡就如同被橡皮擦一點點抹去，變淡，直至虛無，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篤篤！”
清風叩響了院長的房門，恭敬地開口:
“院長，您點名要見的新生帶到了。”
舞陽特意整了整衣冠，含笑和藹道:“帶進來吧。”
清風開了門，姬天三人依次而入。
這是一間不小的辦公廳，有會客的桌椅陳設，盡頭是一排黃花梨木書櫃，優雅的觀賞的植物則擺放在進門右側。
舞陽的桌前，堆滿了書信和文件，卻分門別類，不顯雜亂。
舞陽從書桌后探出頭，露出慈祥的微笑。
“坐，不要客氣，就當是自己家裏。”
“謝謝院長。”
三人齊聲道了謝，找了位置坐下，乖巧地看着舞陽。
“清風明月，看茶。”
舞陽負手走了出來，他腰背挺直，看起來五六十歲，滿頭銀髮，卻不顯老態，臉頰的褶皺寫滿了故事，那雙深邃的眸子十分銳利，像是能看透人的內心。
他刻意收斂了氣機，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老頭。
他坐下來，關切問候:
“身體恢復的如何了？”
“托葯蓉熏小姐的照顧，感覺比之前更好了！”
姬天拍了拍胸脯，醒來以後，他發現自己精神百倍，體內似乎有用不盡的力量！
葉百川若有所思的抬起手掌，在眼前來回翻轉，那隻寶玉般的手臂中通體微光流轉。
他的眼睛明亮了起來，欣然開口:
“此前還不覺得，院長一說我便明了，登仙梯強化了我們的體魄！”
姬天有些可惜的點頭附和道:
“可惜，我們並沒有真正的登上仙梯，真想看看所謂的洗筋伐髓，甚至引來天地異象啊。”
舞陽擺手道:“話不能這樣說，你們已經做到了最好。”
舞陽眼神中充滿回憶，喟嘆道:
“古往今來，登仙梯上不知多少人走過，可能登頂者，屈指可數，這些人，不是成為一世至尊，便是威能莫測的大能，抬手間山河湮滅，星辰震顫。”
一段話聽的姬天悠然神往，這不正是他想像的修仙者嗎？
“可是……”舞陽話鋒一轉。
看着三人疑惑而灼熱的目光，舞陽的情緒似乎有了波動，嚴肅而認真地開口:
“能讓那賜予凡人仙途的登仙梯崩潰的，曠古絕今，只你三人！”
葉清歌驚訝的小嘴都合不攏了，湛藍的眸子充滿不可置信，她雙手各舉起姬天和葉百川的一隻手掌，興奮的小臉都漲紅了。
“姬天，皇兄，我們三個好厲害啊！”
又寒暄了一陣，清風明月奉上仙茗，舞陽打發他們離去。
令姬天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
清風化成了一隻松鼠，蹦跳着不見蹤影，明月化身一隻黃鸝，歡快啼鳴，雙翅展開，飛出窗外。
“這！這兩個小孩不是人啊？”
姬天指着他們離去的方向，嘴巴都快張成o形了，葉百川兄妹似乎見過類似手段，並不驚奇。
“此地星氣充沛，是極適合修行的，靈物小妖自然聰慧，稍稍點化一下，只需按時餵養便可隨心驅使。”
舞陽含笑解釋。
姬天感覺自己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什麼都像是靈物，他端起杯子不安地綴了一口。
舞陽抿了一口仙茗，享受地低哼了一聲，開口道:“說正事，最近陸續收了一批仙苗，我打算開個特訓班。”
“你來當班長怎麼樣。”
舞陽看着姬天，眼神中流露出欣賞。
“這怎麼好意思呢？院長，我才疏學淺，恐難當大任。”姬天有些為難。
他並不是不想當班長，只是他人生地不熟，而且來此修行的孩子非富即貴，他唯恐不能服眾。
舞陽嘆了口氣有些遺憾道:“好吧，本來還想着給班長每月五百星元酬勞，外加單獨的洞天福地……”
“院長，我突然覺得這份工作很有挑戰性，我想挑戰一下我的軟肋。”
姬天焦急地注視着舞陽的眼睛，四目相對。
舞陽像個老狐狸一樣嘿然一笑:
“不會太為難你吧？”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啊院長！”
舞陽露出滿意的神情，頷首微笑:
“那就這樣吧，出門左轉，去檔案室領取你們自己的身份令牌和必需品，明日早課來舞陽宮集合。”
“好的，院長。”
姬天心中欣喜，金錢的問題解決了，他並不想一直拿葉百川當長期飯票，容易被外人誤會。
後續修為上來了再去領些任務，換點功法啊秘籍什麼的，一想到此，姬天走路都變得輕快了。
他很有紳士風度地請女士先離開，正要關上舞陽院長房門時，舞陽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
“姬天你先等一下，我還有事要交代給你。”
“你們先去吧，不用等我。”
姬天含笑對葉百川兄妹說。
“好，我們在外面等你。”
葉百川點頭答應，牽着葉清歌纖細嫩白的小手離開，葉清歌回眸一笑，對姬天做了個俏皮的鬼臉。
姬天一楞，眼角露出一絲柔和。
“孩子心性。”
他推開門重新走了進去，面帶微笑。
“院長，還有什麼吩咐嗎。”
下一刻，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舞陽的氣勢變得威嚴起來！
一身紅衣道袍的舞陽，銀白的長發披散，頭頂一輪赤紅大星沉浮，主動的吸納四方星氣入體，再環繞周天運行，全部納入頭頂的星冠中，星氣垂落，沐浴流光！
舞陽的整個身體都升起一圈火焰，如同火神降世，散發霸絕天地的意志！
他目光如炬，開闔之間彷彿有無量神光綻出。
感受到房間中灼熱的溫度，姬天面有驚駭，勉強控制住顫抖的雙腳，他有種強烈地跪拜的衝動。
這就是，高階修士嗎？
僅僅是展露出一絲威勢，就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姬天，我有一器物，需要單獨賜予你。”
舞陽嘴唇開合之間，道音恢宏，卻只在房間中傳播，這片空間似乎已經不屬於此地。
舞陽抬手一拍儲物袋，光華綻放，他手中攤開，一尊形制古樸的三層白塔立在他手中，塔身散發著五彩氤氳，霞光萬道，將整個房間都映照的明亮。
光是看一眼，姬天都知道那是一樁重器，他呼吸急促，心底升起疑慮和欣喜，不敢置信地注視着那尊白塔。
“這!這是給我的？”
“這是老夫花了兩天時間煉製的養魂塔，其中第一層封印着一些惡鬼厲魂，第二層則是老夫平生鎮殺的一些邪修大妖殘念。”
“至於第三層，你自己看吧。”
舞陽攤開手掌，那白凈之塔自行飛向姬天。
姬天顫抖地接過那養魂塔，輕若羽毛，入手冰涼，他仔細欣賞，純白的塔身像是人骨，三層塔身結構十分簡單，只是簡單勾勒了些許紋路。
他視線透過第三層的孔洞看去，那似乎是一片混沌空間。
其中一個角落，靜靜的飄浮着七八個散發著金色朦朧光暈的孩子，他們面容安靜祥和，似乎只是睡著了。
“是紅鸞他們！”
姬天驚喜地喊了出來，他一直覺得對不起那些孩子，沒能為他們做點什麼，現在他們竟然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雖然是魂魄的樣子，也足以讓姬天激動萬分。
“他們的魂魄能夠被這養魂塔慢慢溫養而不消散，你日後修鍊有成，可以送他們投胎轉世。”
“呵呵，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對敵法器，不過關鍵時刻也可祭出，釋放出其中的惡鬼修羅，可以抵擋星尊以下修士手段。”
“院長賜我重寶，猶如再造之恩，姬天無以為報！”
姬天感激地跪在地上，誠心參拜，他心裏，舞陽的地位直線上升，好感度直接拉滿。
舞陽扶起姬天，愛惜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雖然年紀尚小，卻眉清目秀，五官俊郎，他拭去姬天眼角的濕潤，和藹可親地開口:
“說什麼報答之恩，日後你修為大成，庇佑聚星宗即可。”
“去吧，今後努力修行，便是不負我，不負宗門。”
“是！院長，姬天銘記院長教誨。”
看着抱着白塔開心離開的姬天，舞陽輕捋白須，若有所思。
“一尊養魂塔，就可以讓他死心塌地忠於聚星宗，年輕人就是好忽悠。”
舞陽嘿嘿一笑。
忽然，他心有所感，看向那隻精緻漆黑的狼毫。
狼毫如同有生命一般，自行飛起，在黃褐的信紙上快速書寫，一個個蒼勁的字體勾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