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狡辯
只秋莫若蟬,一場秋雨一場寒。
時至八月間,立秋剛過,故遠城迎來了第一場秋雨。
一層薄而昏灰的白雲籠罩在城池上方,到處都已經變得濕漉漉,細細的雨絲還在落下,淅淅瀝瀝滴在青石小道上。
嘩~!
一隻只腳踩過小道上積蓄的水潭,濺起一片水花,向一個方向跑去。
“知縣大人抓到邪祟了,知縣大人抓到邪祟了。”
“知縣府邸,大師擺陣消滅邪祟。”
空氣中傳來叫喊聲,更多的人從家裏探出腦袋,然後就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曬羅,不顧外面仍在下的小雨,鑽入細雨中,奔向知縣大人府邸。
知縣大人抓到邪祟了!
這件事情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個熱鬧,畢竟誰也沒有在這個世上見過邪祟的樣子,知縣大人說有,那這件事情多少有點,內藏乾坤,真要是有邪祟,那看上一眼也算是開了眼界,和後世子孫吹起牛來也算是有些談資。
想當年,我……
但,這件事情對於知縣大人李長遠來說,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認真對待,因為邪祟衝撞了他身懷六甲的妻子。
知縣府邸。
大門前,兩隻巨大的石獅子威嚴端坐,注目着世人。
黃袍老道手持桃木劍,坐於石獅子中央,閉目養神,面前擺放的是一個桌子,蓋上黃布,桌面上放有銅錢、三清鈴、桃木劍、符籙,以及筆墨紙硯。
昨天直至深夜,他都在熬制祛瘟行氣的丹藥,為的就是施法之後,能夠成功治好知縣夫人。
對於這件事情,他還是比較有信心。
這並不是他道行有多高,法術有多精,而是這件事情就不是邪祟引起的,青天白日,哪有那麼多邪祟,那天的的黑氣不過是一些“散怨”聚攏起來,距離成為邪祟還遠着呢。
不過也正好,可以再次凸顯他的道行,只是可惜了徐白玉這個好人。
知縣夫人不過感染了風寒,惹上了瘟病,跟怨念邪祟沒有半毛錢關係。
夫人這病雖然不至命,可極其難以醫治,小病治不好,一旦長時間積累下來,就像是得了重病。
知縣大人如此做法就是小題大做,就連靈寶寺的禿頭也沒有看出來這就是瘟病,由此可見,佛家不過一些酒囊飯袋
原來,知縣李長遠當初為夫人請了一個又一個郎中,都沒有醫好這個小病,最後,經靈寶寺法師智參點播,才發覺沒有風寒那麼簡單。
李長遠一愣神,回想起前些天下雨的時候,夫人曾坐馬車到城外十里處的亂葬崗燒香祭拜……
這一想法讓他直冒冷汗,妻子好心好意去祭拜,沒想到在旗河戰死的大夏亡靈竟然變成邪祟侵染自己的妻子,該死!
為了妻子安全,他聽信智參法師的意見,請一位道人。
即,遠近聞名,道號“三讓”的大道士,為夫人看病,順便請邪除祟。
時間到了。
大理寺少卿張河帶人壓着徐白玉走來,所到之處,人群皆退避三舍,生怕沾上邪氣。
“誒,怎麼是個人?”
“這就是邪祟?”
“不對啊,這人眼熟!”
“這不就是爬僧塔,吃舍利的那小子。”
“對,就是他,那時候我就在現場,他的模樣我記得。”
“也是,赤手空拳爬到近乎百米的高塔,我還以為他是個人,沒想到竟然是妖。”
“不對,我看這事情還有轉機,你們悄悄,這人雖然穿的邋遢,但長得還好,說是邪祟,多少有些牽強。”
徐白玉被綁在了一根柱子上,柱子下面是一副五行相生相剋的圖像。
周圍至少站着十個大理寺士卒,還有那一名大理寺少卿,所有人的臉上都是沉重的,他們想看看徐白玉的真身到底是什麼。
“將軍,我可以出現,製造混亂,為您爭取時間。”衛影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不可,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怎麼一回事,知縣夫人撞邪是怎麼回事。”
衛影稍有停頓,還是把知縣夫人祭拜亡靈的事情說了出來,“就在三天前,知縣夫人曾到過旗河遺址,為在那裏戰死的大夏士兵祭拜,回來之後就病倒了,知縣以為撞邪了,就請來了這個道士。”
“不是撞邪?”
“當然不是,十八層地獄中的惡鬼出籠,但想要找到到達陽間的入口並不容易,因此,至今存世的鬼很少,夫人不過是染了瘟病,不好治而已。”
徐白玉盯着腳下的五行相生相剋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原來是這樣,該死的臭道士竟敢拉我墊背,看我怎麼收拾他。”
“將軍,其實我可以帶你逃出去。”
“不急,先讓這臭道士顯擺一會兒,基本功不紮實就敢來
適時,府邸大門打開,知縣李長遠穿着一身綠油油的官服,胸口綉着一隻鵪鶉,腦袋上頂着烏紗帽,搖搖晃晃的走下台階。
他的身後,跟着一個腦袋鋥亮的和尚,看樣子應該就是智參,之後,又是兩排士兵走出,手提着紅纓槍,站在兩邊。
知縣一下台階,三清道士的眼睛就掙開了,抖了抖手中的拂塵,站起來微微躬身。
“知縣大人,小的已經將邪祟捉拿,只要以天火焚燒,夫人的病到時候自會好起來。”
“邪祟在何處?”
知縣李長遠摸了摸鬍子,一雙小眼睛審視所有人。
看客、大理寺、道士,終於,將目光鎖定在了徐白玉的身上。
先是一怔,然後轉過頭,略帶怒氣的問道:“是他?”
三清道士略微點頭,察言觀色間已經感覺到知縣身上的怒氣。
只見知縣踏上五行陣,走到徐白玉面前,一雙小眼睛中折射出不可湮滅的怒火。
“就是你,衝撞了我家夫人?”
“大人吉祥,當然不是,我是誰您難道不清楚嗎?我可是佛祖的弟子。”
李長遠一甩袖袍,背過身去。
“百米的高塔沒有摔死你真是幸運。”
“哪能摔死,這都是佛祖保佑,畢竟吃了高僧功德不死,也算是對高僧有了傳承,所以,大人,請您務必相信我,如果我今天被燒死,那將是整個佛門的損失,畢竟,高僧的功德還在我身上。”
徐白玉一副伶牙俐齒,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周圍人見其如此能說,不由得咂嘴起來,就連一邊的張河聽了,也在心裏笑出聲來。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不過,混跡官場數十載,什麼話沒問題,什麼話有問題,李長遠一聽就知道,徐白玉這樣說無異於提醒他,無異於自己挖坑自己跳。
他背身離開,嘴上幽幽的說道:“對,你說得對,你是要提醒我先對你刨肚挖心嗎?嘿嘿,成全你。”